“傅景朝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喬暮不動聲色,有意詐她。
傅芷蕁這下徹底慌了,身體搖晃了兩下,語無倫次:“不、不可能,你騙我!他答應過不會讓別人知道的,不可能,他不會告訴你的,他向我發過誓,景朝哥說話一向算數……他不會告訴你……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
她和他之間的秘密?
早餐前,她提到過傅丞睿失語症的事,當時傅景朝看似輕描淡寫的回答,實則他幾乎沒說什麼。
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她知道他的嘴巴很緊,只要他不肯說的事,旁人怎麼纏着他都沒用。
眼下,傅芷蕁被她詐出了破綻,她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喬暮盤算的擰起眉,篤定的口吻笑着說:“凡事都有例外,你也看到了,他對我很好,在我面前他幾乎有求必應,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他早就告訴我了,傅丞睿的失語症是你一手造成的。”
說到這裡,她不需要再說下去,傅芷蕁自己先亂了,抱頭腦袋,拼命搖頭後退:“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當時那種情況,我沒辦法……他們要求只能有一個人活着……我害怕……我後悔了……我後來一直在懺悔……”
喬暮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傅芷蕁的反應,可以看得出來,這件事在傅芷蕁心底造成了陰影,一提到這件事傅芷蕁整個情緒都不對。
突然間,她注意到傅芷蕁抱住頭露出的手腕上手錶下滑,露出一道可縫的傷疤,她往前一步,定晴一看,確實是道傷疤,有四五公分長,醜陋的橫在手腕內傷的靜脈上。
這是……
要是她沒猜錯的話,這是自殺割脈留下的傷疤。
是什麼事能讓傅芷蕁割脈自殺?
是因爲傅丞睿失語的事內疚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
傅景朝說:“發生了一些事,導致他受了刺激。”
傅芷蕁說:“我不是故意的,當時那種情況,我沒辦法……他們要求只能有一個人活着……我害怕……”
這兩句話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喬暮讀了那麼多劇本,也曾看過各類懸疑劇的劇本,霎時聯繫在一起想到了許多,越想全身越是冒冷汗,如果她想的是真的,那麼……
庭院西北方向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接着是開關門的聲音,傅景朝雙手插袋,立在邁巴赫旁沉聲喚她:“暮暮。”
喬暮這一瞬間有些恍然,停了會才高揚起聲音應了一聲:“哦,來了。”
離開前喬暮還有些捨不得,傅芷蕁眼前要吐露出什麼來,在這節骨眼上她卻要走。
唉。
……
臺階下,喬暮上了邁巴赫,傅景朝親自替她拉開車門,再自己繞到駕駛座門那邊,高大的身體旋即坐進去,發動車子。
傅芷蕁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和傅景朝一起長大,她從來沒有想過高高在上的他會有這麼低下身段給人開車門的一天。
他甚至,親自開車。
以前,她坐他的車,向來是司機開車門,司機開車的,她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原來這個作風強硬,外表冷漠的男人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候,只是這份溫柔不肯給她,給了別的女孩。
邁巴赫車內。
傅景朝開着車,打量着喬暮身上的幾處泥巴,擰了擰眉頭:“怎麼弄成這樣?”
“沒看清檯階,不小心摔的。”喬暮說。
多大的人了,還能摔成這樣?
傅景朝斂着眸子,沒戳穿她的小心思,俊臉染上些許涼意:“傅芷蕁跟你說什麼了?”
縱使隔了一段距離,當時傅芷蕁的臉色那麼難看,他一定也看到了。
喬暮手裡把玩着包上的毛球:“她說讓我離開你,還說我和你在一起是亂倫。”
“甭搭理她!”傅景朝黝黑的眸冷如冰雪,“亂什麼倫,你我有血緣關係嗎?一天到晚盡他媽的胡說八道。”
喬暮極少聽到他罵髒話,可見他真的挺生氣的。
她笑了下,拿手指戳他的手臂,咕噥着小聲說:“幹嘛這麼生氣嘛,我又沒理她。”
傅景朝反手捉住她的手指,連同小手一齊包裹在寬大幹燥的掌心:“她還說什麼了?嗯?”
“她還說……”喬暮猶豫了一下,“沒什麼了,就這些。”
突然傳來他的手機震動聲,來了一個電話。
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鬆開她,按下藍牙耳機,不等那頭開口,低聲道:“我在開車,等下回給你。”
掛了電話,他把藍牙耳機摘到一邊。
喬暮感覺他有話要說,等了半天,他只是安靜的開車。
她看他這樣,想着傅芷蕁指責她是“可恥的第三者”,失落的情緒驟然冒了出來,他和傅芷蕁之間的過去他提過隻言片語,但終究這些核心的秘密,他不願意透露。在他和傅芷蕁,以及傅丞睿之間,她可不就是個第三者麼。
……
車子停在私人醫院停車場。
喬暮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他的臉上。
傅景朝停下車,看她盯着自己發呆,手指颳了下她的鼻尖:“想什麼這麼出神?”
“沒有。”喬暮口是心非。
“沒有小嘴翹這麼高?”傅景朝用指尖點了點她的紅脣。
“我喜歡這樣不行嗎?”喬暮有些惱怒的推了他手一下。
傅景朝又一次攥住她的手指,大手包覆着她的手,將她手指拉到脣前,輕輕的吻着,迷戀呵護的模樣。
十指連心,喬暮手指上傳來他薄脣的柔軟,她快要投降放棄之際,聽到他低沉的問:“想知道睿兒的失語症是怎麼來的?”
“我不想知道了。”
“真不想?”
喬暮不說話。
傅景朝看着她氣惱的小臉,淡笑一聲:“要聽的話現在可以講給你聽,不想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喬暮甕聲甕氣:“隨便,你想說我聽,你不想說我就不聽。”
傅景朝:“……”
大掌拉住她的小手放在俊臉上摩挲:“能好好說話嗎?”跟着,他手臂摟上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她膝蓋下方穿過去,將她整個人從座位上抱離,以危險的姿勢坐在他腿上。
喬暮無語的瞪他,這輛車的駕駛座空間雖大,但這樣擠坐在一起很彆扭,她手指推着他胸口:“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傅景朝手臂圈在她腰肢上,推開車門,摟着她來到停車場邊上的一家商鋪外的遮陽大傘下。
喬暮被他拉着坐在藤椅上,藤椅上鋪着鬆軟的座墊和靠背,旁邊種着成片的梅樹,一大片白的、粉的、黃的梅花傲然怒放,馨香陣陣,淡雅清新,加上今天太陽很好,坐在這裡一時倒也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她坐好後,傅景朝也擠坐到她身邊。
他坐下後見她要起身,長臂一伸把她摟進懷裡,低頭就親她。
這個吻下去,她七葷八素,眩暈不已。
她好象感覺到身體裡起了一陣羞澀的反應,急忙用力推開了他。
傅景朝饒有興味的看着她遲鈍茫然的眼神,緋紅的臉蛋,緩緩說道:“這件事說起來沒什麼複雜的,大約兩年前,那時候傅芷蕁藉着暑假到漓城來陪睿兒,有一天她帶着睿兒出去玩,被人綁架了。當時綁匪問她,是放她回去向我通風報信,準備贖金,還是放睿兒回去,你猜她怎麼選的?”
喬暮瞪大了眼睛:“你別告訴我,她選擇的是她自己。”
他沒賣關子,很快給了答案:“沒錯,就是她自己。”
喬暮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會這樣?小睿睿可是她兒子,還那麼小,換成哪個媽媽肯定會第一時間讓自己的孩子回去,她怎麼能……”
“這就是問題所在。”傅景朝面容僵冷,“睿兒從小到大,傅芷蕁對他都很好,以前在香榭園時,睿兒對她很是依賴,長大一些被我帶到漓城,每次傅芷蕁過來,睿兒都非常粘她。那次她選擇了自己,把睿兒留給了綁匪,對小傢伙的內心打擊非常大。”
“後來呢?”喬暮緊張的問。
“後來,傅芷蕁跑回去我帶人過去,綁匪帶着睿兒已經藏到了別的地方。我只好按照對方要求準備贖金,暗中讓袁雲煦找人,過了一夜找到了綁匪的藏身之地,救出了睿兒,但是由於睿兒長期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裡,過於害怕,年紀又小,他得了失語症,看了很多心理醫生都不管用。”
果然是這樣。
喬暮怔愣的想,和她分析的一模一樣,真的是經歷了一場綁架案,傅芷蕁關鍵時刻爲了保命,丟下了親生兒子。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媽?
半晌,她低低的說:“從此,他對傅芷蕁就沒從前那麼親熱了,而且他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不肯輕易相信人。直到他遇到了我,他吃了我給他的食物感覺到了溫暖,他對我百倍信任,他喜歡我,可我卻……”說到這裡,她說不下去了,哽咽起來。
怪她不好,小傢伙原本一顆炙熱的心捧到她面前,她永遠記得他用那種乾淨透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樣子,那麼招人喜歡,招人疼愛,她明明知道,卻沒有真正把他放在心上,換了手機號碼沒有及時通知他,冷落了他,也傷害了他幼小的心靈。
喬暮低下頭,內疚極了。
傅景朝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底深暗無底,低頭吻着她的耳垂,低低的聲音中夾着一絲斥責:“你說你,有你這麼當媽的麼?”
“誰是他媽啊,我不要當後媽。”喬暮立刻反駁。
“由不得你。”他張脣咬住她的耳垂,含在脣舌間撥弄,改了口氣,低嘆着說:“不當後媽當親媽也行。”
“你亂講什麼啊,誰要嫁給你。”喬暮回過神來,紅着臉扭頭躲開他說。
傅景朝抱住她,埋頭在她頸窩間流連低笑:“不當嗎?那行啊,外面有的是女人想當,到時候睿兒有了媽,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說不定失語症會不藥而癒,我就……”
喬暮捂住了他的脣,不讓他說。
那個畫面,她想都不敢想,他要是真的和別的女人結婚了,那她算什麼?
他聲音止住了,溫柔寵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眼神中的溫度如火般灼人,看得她心神顫抖。
他說過,她是他一輩子的女人。
有他這句話,就足夠了。
她不要山盟海誓,不要天長地久,她要的只是當下。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
不如活在當下。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盤旋,她放開了捂住他嘴的手,就這樣看着他,竟覺得他分外可愛親切。
他以前從沒有這麼寵過一個女人,就算是傅芷蕁,他也不過是因爲對方是傅丞睿的媽媽,在傅芷蕁做了傷害傅丞睿的事之後,他從心理上對傅芷蕁失望,也疏遠了對方。
他對她不一樣,因爲第一次在乎一個女孩,纔會顯出與他冷漠外表不相符的幼稚和孩子氣。
喬暮這樣想着,看着他,分外覺得他高大、可愛、男人味得很。
她看着看着,不由撲哧笑了:“那你就去找啊,找個你們父子倆滿意的女人當媽啊。”
傅景朝捏了捏她的臉頰,不屑一顧:“誰說要找別的女人給我兒子當媽,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
喬暮:“……”
這男人甜言蜜語起來真是猝不及防啊。
她抿脣笑着,兩隻小手捧擠他的臉:“你少自作多情,我還年輕,我纔不要當媽。”
傅景朝耐人尋味的看她兩眼:“你可別後悔。”
喬暮彎起脣角笑,隨口說道:“保證不後悔。”
兩人黏在一塊兒,旁邊走過來的服務生有點尷尬,“二位,要喝點什麼嗎?”
喬暮這纔想起兩人還坐在人家露天咖啡座上呢,趕緊往旁邊坐了坐,點了一杯焦糖拿鐵,完了問他:“你要喝什麼?”
“和她一樣。”傅景朝對服務生道。
服務生記下後退下了。
喬暮低頭目光落在兩個相扣的手上,“說真的,我今天發現了傅芷蕁手腕上有兩道疤,是她內疚自殘的嗎?”
“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嘛?”她聽着他打啞謎就頭大。
他定定的望着她,眸裡晦澀難懂:“意思就是,她不是因爲內疚於她覺得對不起睿兒,因爲,她根本不是睿兒的親生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