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沉默。
滿園的奼紫嫣紅,明媚日光彷彿都變成了一片黯淡的背景,再也看不進眼中。
半晌,震驚的少女才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消化了一下剛纔聽到的事情,低聲問道,“我……所以我,是真的已經死了嗎?我現在只是一縷殘魂,因爲你當初用拘魂鈴將我留下來,所以我才能從本體之中脫離出來……然後,又陰差陽錯的回到了之前的身體中……”
這麼曲折離奇的事情,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可偏偏似乎又是真的。
她的越哥哥從來不會騙她,更捨不得用這樣的事情騙她。
原來,她沒有心跳,沒有脈搏,甚至沒有體溫不是因爲她生了病,而只是因爲她已經失去了生命。
她已經不能說是一個真正的人了,可因爲她現在用這樣的狀態存在着,竟然還會導致今生的自己此刻昏迷不醒。想一想,少女的淚盈於睫,原本因爲震驚而止住的淚水,現在又盈滿了眼眶。
只是,她臉上卻帶着笑意。
“越哥哥,我知道了。”少女清麗俏美的小臉綻開一朵清清淺淺的笑容,哭得通紅的眼睛調皮地眨了眨,努力讓自己笑得甜美一點,並且不帶有一絲絲的小心機,她說道,“越哥哥,你不要傷心,我已經都知道了,其實……嗯,謝謝越哥哥將這一切都告訴清兒,清兒……很開心……”
她很開心,越哥哥並沒有將一切瞞着她,而是讓她自己做出決定,縱然他和她似乎都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更開心的是,她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原來越哥哥這麼多日的糾結和掙扎竟然都是因爲捨不得傷害她,又不得不考慮到今生的她的安危。一個前世,一個今生,她都是她,所以在越哥哥的心中她們都是一樣重要,一樣的難以取捨……
從石凳上站起來,少女看着同樣站起身的北堂越,晶瑩的淚水從臉龐上滑落,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撲入了他的懷中,像是不願意離開主人的小狗狗一般緊緊的環住他的腰身。
她的聲音帶着三分顫抖,三分依戀,六分堅定,喃喃低語也許只有她自己能聽到,“清兒,只是捨不得你……”
“如果可以,多想陪你一輩子。”
……
殘月高懸,昏燭一盞。
低垂的牀幔被銀鉤掛起,水藍色的牀幔在燭光之中被染上一層昏黃,看起來像是黃昏的湖面,迷離之中又帶着黃昏將近,夜色降臨的無奈。
拓跋烈身形端正地坐在牀沿上,冷峻俊美的面容猶如刀削斧砍一般的英挺硬朗,劍眉星目被房中的燭光染上一層淡金色,卻染不上暖意,依舊冰寒蕭殺。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躺在牀上的姬清臉上,目光沉靜而冷凝。
“情況如何?”他出聲問站在牀邊不遠處的蘇言。
蘇言清雋的眸光從手中的羅盤上收回,帶着幾分擔憂看向躺在牀上毫無所覺的姬清,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情況沒有惡化。”
聞言,拓跋烈有些煩悶的擡手揉了揉眉心,又淡聲問道,“她身上爲何會出現那種圖案,你可有了結論?”
男女有別,再說蘇言和姬清之間更需要避嫌。拓跋烈不可能直接讓蘇言看到姬清的身子,所以他只能將姬清身上的出現的圖案給描摹了下來,讓蘇言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來。
“不好說。”蘇言只能再搖頭,客觀的說道,“她身上出現的圖案聽你描述的確像是鳳凰之形,也很有可能是鳳凰涅盤之始。可那紅線在兩日前便停滯了下來,就算是鳳凰涅盤也很有可能是被什麼力量給阻擋住了,情況……”
並不算樂觀。
這五個字蘇言沒有說出來,可是拓跋烈卻已經想到了。
剛發現姬清脊背上出現的圖案之時,他原本還寄希望於姬清體內血鳳一族的血脈,希望血鳳一族的血脈能讓她涅盤重生,順利渡過這一次的劫難。
可很快,他的這一份希望又變成了失望,因爲從姬清尾椎處開始蔓延的紅線速度越來越慢,到現在已經完全的停滯了下來,至今也只是顯露出了幾片赤紅色的火羽罷了,只能靠想象憑空推測出鳳凰的雛形。
其實他也知道姬清體內的血脈並不完整,只融合了一滴鳳凰精血得來的血脈十分的稀薄,當初因爲稀薄的血脈姬清只覺醒了兩個血鳳一族的天賦技能,甚至沒有開啓血鳳一族的全部低等天賦技能,更不可能支撐她完成鳳凰一族最頂尖的天賦秘法“浴火涅盤”。
四日了。
他的小東西一直昏迷不醒,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四日裡,他幾乎無時無刻不擔心着失去她,沒有一刻敢閉上眼睛,更別說安穩的睡過去。若不是躺在牀上無知無覺的人還有淺淺的呼吸,並且情況也並沒有變得更加惡化,他想就算他有再堅韌的心性,再冷靜的強大心臟,他也會忍不住的發瘋。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這幾日裡平日裡鬧騰得很的鬧鬧和靜靜變得更加的乖巧了。
特別是鬧鬧,原本活潑得過了頭一個小傢伙,整天有事沒事便會嚎上一嗓子,可是這兩日卻乖巧的不讓人操心。似乎也是知道母親生死未卜,所以才乖乖的不哭不鬧。
想到兩個小傢伙,拓跋烈沉鬱的目光變得更加的晦暗。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姬清離開他的身邊,不可能讓兩個小傢伙失去母親。
鳳凰涅盤這條路走不通,好在還有一個可行的辦法。只要等明日殘魂歸位,他的小東西能順利撐過這一關,以後便不會再有如此的隱患了。
想到這裡,拓跋烈問道,“這兩日,那邊情況如何?”
“很安靜,進展還算順利。”蘇言清冷的聲音回答,“北堂越準備的那些東西的確是淨化靈魂所用,對躁動的神魂有着寧心靜氣的作用,也能過濾殘魂之中的死氣,使得殘魂變得更加的富有生機。這兩日我能感覺到殘魂純淨了不少,看起來對融合神魂有着極大的幫助。”
“你這邊準備得如何?”
“我這裡的準備也已經做好了,一定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好。”拓跋烈沉沉頷首,“就看明日了。”
明日一早殘魂便會歸位,只希望不會出任何岔子。
……
翌日。
窗外的天色依舊是漆黑的一片,黎明前的黑暗是那麼的濃郁,無風無月,天幕上只殘留着幾顆星子,微弱得無法點亮整個黑夜。
這夜色,黑得像是看不到一絲日光的影子,讓人不禁懷疑日光是否真的衝得開這濃郁的夜色。
並沒有什麼好看的景色,可一道單薄纖細的身影卻久久的站在窗前,仰頭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一雙清澈的眸子中滿是貪心,帶着無比的眷戀。
她好喜歡這一切。
她喜歡黑暗,喜歡日光,喜歡隨着風兒吹在身上淡淡的花香,喜歡清晨天色未亮之前的安靜,喜歡夜色之中搖曳的樹影……就算害怕,她也喜歡着,因爲……
“清兒,我們要準備走了。”清越動聽的男聲在屋中響起。
少女輕快地轉身,歪着腦袋嬌俏的看向站在屋中的北堂越,清脆的聲音應道,“嗯,我這就來!”
“還沒有天亮,在看什麼?”等少女走到身邊,北堂越忍不住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寵溺的問道,“早上的風還有些涼,不怕凍到了?”
“不怕,清兒喜歡看風景呀。”
“哦……”北堂越面容一板,似乎有些惱意,“是誰平日裡說越哥哥長得最俊美,最最喜歡看我的?看來都是哄我的,那些話當不得真。”
“纔不是……”少女紅了臉。
她只是……只是因爲以後看不到了,所以纔想多看兩眼……
景色好看,越哥哥也一樣的好看,不……越哥哥要比風景更好看!她真的喜歡越哥哥,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她不捨得這平平常常的花草日月,又怎麼會捨得她的越哥哥?
“啊,果然外面的風有些涼的,吹得人家眼睛都有些疼了……”少女懊惱的揉了揉眼睛,將眼中快要溢出來的淚光飛快擦去,又揚起了一張甜美的笑顏主動伸手牽住了北堂越的手掌,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往屋中的木桌走去。
“做什麼?”
“嗯……其實也不是要做什麼……”少女嘻嘻一笑,“越哥哥不要緊張哦。”
不知道少女要做什麼,北堂越卻任由着她。
少女拉着北堂越走到了桌邊,讓他就這麼站在原地,而她則拍了拍放在酸枝木黑漆四方桌邊的鼓凳,感覺鼓凳平平穩穩的,這才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
站在鼓凳之上,少女嬌小玲瓏的身形頓時拔高了一截,勉強和北堂越一樣的高度了,那雙清澈黑亮的眸子也直直對上北堂越瀲灩無比的墨色桃花眸。
四目相對,似乎有千言萬語都在兩雙眼中流轉,卻偏偏又晦澀不成言。
隔得這麼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眼中那小小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