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凌亂潦草?
蘇言是一個做事極爲認真仔細的人,當年就算被利劍透胸而出,他重傷垂危之時寫下來的字也都一絲不苟,乾乾淨淨又整整潔潔。
爲什麼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字跡卻凌亂潦草起來?
他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沉吟片刻,拓跋烈並沒有出聲詢問,因爲他知道安風不會知道其中的原因。若是知道的話,他也不會慌張火急的跑過來稟告此事。
他淡淡開口,“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事?”
“回將軍,沒了。”安風搖頭。
“行了,退下吧。”
“是。”安風行了一禮之後離開,留下拓跋烈一人站在院中。
眼中的神色變換幾番,拓跋烈終究是皺着眉頭看向了某處,那黑沉無比的眼神似乎能遙遙的看到蘇言所在的地方。
他得去看看。
天帝城很大,但以拓跋烈的速度而言,從城主府到蘇府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不到半盞茶時間,拓跋烈便來到了蘇府的上空,朝着下方的院落釋放出自己的靈識,通知蘇言。
蘇言精通陣法,小小的院子四周猶如一座被陣法包圍的孤島,若是他不主動放行,就算以拓跋烈現在的修爲也需要耗費一定的功夫才能闖進其中。
拓跋烈自然不會硬闖。
沒有讓他等多久,很快半空之中便一陣無形的波動,原本嚴絲密縫的陣法消弭無形,就像是深宅大院開了大門。
拓跋烈從空中降落地面,並沒有徑直朝着蘇言的所在掠去,而是遠遠的落下,這才緩緩的沿着石板路朝着竹林的深處邁步。
蘇言性格清傲孤冷,獨身一人也不喜歡人伺候,住處便只是挑了這棟獨門獨戶的小宅子。
因爲府上只有他一個人常住,原本兩進的院子被推得只剩下房屋幾間,其餘的地方都被改造成爲了一片竹林。青翠的竹林長勢十分的好,盛夏之日在蘇府之中撐起一片陰涼之處,涼風吹拂而來令人非常的舒爽。
林中有一座竹亭,是蘇言白日裡最慣常呆着的地方。
拓跋烈沿着通往竹林的青石板路朝前走,遠遠的便見到掩在一片清竹中的涼亭裡有一道青色身影。
蘇言端正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擺放着不少的公文,他在硯臺中舔了舔墨汁提筆寫字,等拓跋烈走到近處的時候剛好放下手中的筆。
“你回來了?”蘇言起身看向拓跋烈。
“嗯。”拓跋烈雙手背在身後,淡淡頷首。
“驚夢澤一行可還順利?”
“沒出什麼問題,目前剛剛過第一個隱藏陣法,拿到一個看似沒有什麼大用的石珠。”拓跋烈看向蘇言,淡淡開口問道,“你如何?安風說你最近閉門不出,爲何如此?”
其他的任何解釋他都接受,但如果蘇言說是因爲姬清……他不知道他聽了的話,會作何感想。
他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想讓他們此生再見,便不會再更改。
“這一次還真不是小事。”蘇言清俊的臉上帶起一抹無奈的笑意,眼神中微微有些掙扎,似乎是對命運的嘲弄。
“何事?”
“我身上的這件事先不提,我先和你說另一件事。”蘇言將石桌上的東西收起,拿過放在一旁已經涼了的菊花茶,倒了一杯放在拓跋烈的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是野菊花茶,清熱解毒,還算不錯。”
拓跋烈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清涼的菊花茶滑入喉中,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倒茶水邊開口,“你說。”
“不是其他,是關於天帝城的事情。”蘇言說道,“我上次去驚夢澤的時候看了一眼驚夢澤的佈局,回來想了一想,覺得還是將天帝城的山門設置在驚夢澤外的密林之中比較好,你覺得如何?如今你們已經進入驚夢澤之中尋找石壁上的秘密,爲免消息走漏,我們還是早一點在驚夢澤動工的比較好,事不宜遲。”
蘇言提出此事的確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雖然讓天帝城興榮還需要其他很多的因素,但地理位置無疑是重中之重,不容忽視。
天帝城以後若是真的要發展起來的話,便不能將山門設置在窮山惡水的地方,那樣很難將天帝城發展成爲一處繁華的城鎮。
將天帝城的山門設置在驚夢澤,一則是爲了以驚夢澤爲依託,可以利用驚夢澤的陣法護衛天帝城的安全。
有這樣打算的人很少,因爲他們都沒有能力實現將驚夢澤的天然陣法爲己所用的想法。不過,這對於精通陣法的蘇言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這幾日他已經設計了好幾個陣法方案,每一個都算得上精密複雜,可以讓拓跋烈從其中挑選出一個方案來執行。
考慮到了安全,還要考慮到方便。
雖然要利用驚夢澤之中的陣法作爲一道防護,但驚夢澤之中的環境太過複雜,山門不宜太過深入其中。蘇言想了許久,覺得山門最好設立在驚夢澤外的森林之中,這樣安全又不會增加普通人出入天帝城的難度。
二來,也是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掩飾住驚夢澤之中的秘密,爲拓跋烈的行動提供掩護。
因爲石壁的來歷太過神秘複雜,絕對和五爪金龍一族脫不了聯繫,甚至很有可能和五爪金龍一族當初被滅族的秘密有關,其中有可能放着五爪金龍一族被人覬覦的神秘寶物,這次的行動必須要絕對的保密,不能被人察覺到絲毫的痕跡。
種種前提之下,由不得人不重視。
儘快建立山門已經迫在眉睫,最好馬上開始。
這件事拓跋烈自然沒有異議,點頭應允,“此事交由你全權處理。”
“好。”蘇言微微頷首,“明日我便會將此事一樁樁吩咐下去,命人開始準備動工。”
建立山門並不需要很大的力氣,但是他設置陣法卻要耗費一定的時間。若是從拓跋烈在驚夢澤之中探索的速度加快,他這裡的時間還怕不夠用,必須要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
“行。”拓跋烈點頭。
說完這件事,蘇言便沉默下來。
他低頭看着手中白淨簡樸的白瓷茶杯,白皙修長的手在杯沿上輕輕摩挲着,清雋的黑眸之中帶着深深的思慮和掙扎。雖然他的異狀極爲不明顯,可畢竟做了多年的兄弟,拓跋烈自然能看出這一點。
想到安風的稟告,拓跋烈能肯定蘇言定然出了某種變故,而這變故還讓他十分的爲難,甚至擾亂了他向來平靜如水的心境。
不過,不論是何原因,拓跋烈向來是沉得住氣的人,自然不會出聲催促。
兩人便就這麼相對而坐,雖然氣氛有一些尷尬和凝重,但是到底也相差不大。男人的心的確比女人的心要粗一些,就算牽扯到感情上的糾葛,該放下的時候還是能放下,不會太過影響其他。
似是考慮清楚。
將手中的一杯澄黃的菊花茶喝完,蘇言清冷的聲音才響起,“阿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他擡頭看向拓跋烈,眼神中帶着莫名的、讓人看不懂的神色,清冷的聲音也變得沉重起來,“這件事……自從前幾日出了點問題,我無意之間知道了一些東西,這幾日我都十分的煎熬……從未有過的煎熬……”
“何事?”拓跋烈皺眉。
他很少看到蘇言這樣失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彷徨。
“呵……”蘇言一聲輕笑,眸光復雜,“夜皇殿便是夜翼族,也是當年逼得五爪金龍一族滅族的罪魁禍首,你是不是早就有猜測?”
“是。”
見到拓跋烈點頭,蘇言清清淡淡的拋出下一句,“很不幸,我和夜翼族似乎脫不了關係……也許,我是夜翼族的後人。”
“什麼?”拓跋烈驀地從石凳上站起,高大挺拔的身子散發出陣陣強烈的威壓,鳳眸冷眸凝視着蘇言,幾乎是嚴厲的喝問道,“蘇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種事情豈可玩笑?”
五爪金龍一族和夜翼族是死仇,擁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蘇言應該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我也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見到拓跋烈這反應,蘇言原本不平靜的心情倒是慢慢平靜下來,“但我不會拿這事開玩笑。”
他是一個生性寡淡的人,這一生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
他只有唯一的一個妹妹,只有唯一的一個深愛的女人,也只有唯一的一個可以讓他不顧生死的兄弟……可惜,似乎命運對他太過殘忍,什麼都不讓他擁有。
每次他以爲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時候,上天總會給他一記重擊,讓他再度失去。
什麼玩笑會這麼的不好笑?
他一拂袖,三具深色的棺槨在涼亭之中一字排開,讓涼亭之中原本的涼爽瞬間更添了幾分陰寒之意。蘇言一言不發的將三具密閉的棺槨一一打開,露出裡面躺着的三具屍體。
拓跋烈查看了一眼,待看清楚裡面躺着的人影之時,眼中的冷色更甚,“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君子冷當初和你同歸於盡,而蘇綰和柳老已經被我挫骨揚灰,爲何這三人還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