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句話,姬清便沉默了下來。
她知道,現在她應該要再說出更多的絕情的話,可是那些話涌到了喉嚨口,卻說不出來。
如果她閉上眼睛,也許便能將那些誅心的話說出來,其實……也許在她的心中,她也的確覺得蘇言的感情對她而言意味着麻煩,是一種她不想要,不願意去碰觸的感情禁忌。
可是,看着蘇言看向她那清雋黑沉的眸光,那些醞釀許久,甚至已經在心中排演了一次次的傷人話語卻再也說不出口。
最終,她只能蒼白着一張臉重複說道,“蘇言,你讓我厭惡!”
沒有力道,卻非常頭疼。
說完這一句,她越來越有一種事情在失控的感覺。
原本一切按照計劃在走,似乎也還算順利,可是……自從蘇綰揭露了蘇言的心事,現在蘇言又說出這一番話,她隱隱覺得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偏偏,他還在看着她,目光黑黑沉沉的,似乎在鼓勵她繼續罵上幾句。
姬清心中一哽,倔強的別過頭去。
站久了身子有些累,姬清蒼白着一張臉朝着矮榻走,在矮榻上坐下來之後,身體反饋回來的疲倦卻更加劇烈。
她揉着額頭上的穴位,眉頭情不自禁的蹙在一起,這種頭疼不是心煩,也不是因爲心情不好……似乎,是真的頭疼。疼痛越來越劇烈,最後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襲來,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這是怎麼了?
姬清死死的撐着靈臺清明,感覺頭腦之中的劇痛正猶如潮水一般朝着朝着全身席捲,更要命的是她感覺小腹尤其的疼痛起來。
不知道爲何,在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她用劍脅迫蘇綰的時候,蘇綰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
那香味……有毒!
至少,對她腹中的胎兒不利!
這個念頭一轉,姬清心中頓時心驚不已。她強撐着精神想要從逐鳳戒之中找出解毒的丹藥,可她還沒來得及行動,便感覺到一隻略微有些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別動,我來看看。”
“不用你。”姬清皺眉,想要揮開蘇言的手。
這一次她腦海之中沒有別的情緒,只是單純的想要避嫌。
“別動。”蘇言爲姬清把了把脈,開口快速說道,“你中毒了,這毒性擴散得十分的快速,用木靈力淨化毒素需要的時間太久,你的身體受不住。我現在馬上用銀針爲你將毒素驅到你的指尖,將毒素排出大半之後你再解毒。”
他沒有問姬清的想法,現在的情況不容她拒絕。
不說姬清現在已經無力抵抗,就算她現在能抵抗一二,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放開她,讓她任性。
姬清畢竟腦子還沒有糊塗,聽了蘇言的話,第一時間便將逐鳳戒之中放着的,屬於蘇言的土黃色銀針包裹拿出來。
什麼時候應該避嫌,什麼時候不應該,她就算渾身劇痛也分得清。
現在她只擔心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意外。
蘇言的醫術極爲精妙,不過短短時間便用銀針將在姬清的身體之中擴散的毒素重新聚集起來,最後引導到她左手的小手指處。
因爲毒素凝聚,姬清原本白皙纖細的小手指整個變成了烏黑如墨的顏色。
蘇言沉穩的凝靈爲刀在姬清的手指上一劃,烏血便頓時從她的指尖涌出,等到鮮血變成殷紅的顏色,蘇言這纔在姬清的手指上撒下了一些傷藥,將姬清的手指包紮好。
在蘇言爲她施針的時候,姬清的情況便好了很多,現在毒血一放出來,她的情況又好了幾分。
想到剛纔的劇痛,姬清還心有餘悸。
當下她也不耽誤時間,躺在矮榻之上閉目運行着體內的木靈力,用擁有強大治癒能力的木靈力化解體內的殘餘毒素。
蘇言將大部分毒血放出,殘餘在體內的毒素並不多,不過盞茶時間姬清便將體內的毒素清除。因爲不放心,又服用了兩顆解毒丹這才罷休。
調整好身體,姬清看向蘇言,眼神中的複雜更甚。
“蘇言,她要害我的孩子,這個仇我不會放棄。”雖然劇痛從頭部開始,但是她明確的知道這毒素的目的是讓她墮胎,是要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我知道。”蘇言從矮榻上起身,“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用你給我交代。”姬清杏眸認真的看着蘇言,“不論你對蘇綰是什麼感情,叫你親手殺了她總是一件對你來說太過殘忍的事情,你是阿烈的兄弟,我們總要爲你考慮一二。再說,蘇綰想要傷到我的孩子,這仇恨是我們一家的,用不到一個外人來幫我們報仇。我想,我們夫妻總不至於無能到那地步。”
因爲剛纔的疼痛太耗費體力,姬清的聲音有些發虛,但是一字一句卻彷彿說道了蘇言的心中。
他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清雋的眸光看向姬清,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要進入歸元界中了。”頓了頓,姬清說道。
蘇言仍舊沒有出聲,只是點頭。
片刻之後,感覺到身前女子的氣息已經不見了,他這才擡眸朝着矮榻之上看去。
空蕩蕩的矮榻孤零零的存在於他的面前,剛纔還躺在上面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不僅僅是在他的面前憑空消失,也平白在他心中挖去了一塊。
仇恨是他們一家的仇恨,不用一個外人來報仇。
他們一家是一個完整的整體,而他只是一個外人。
聽到那帶着滿滿疏遠的話語,蘇言這才知道原來曾經商量過的所有誅心之語,竟然都比不過“外人”兩個字中透出來的疏離和遙遠。
矮榻上面鋪着的軟墊還有被人躺過而沒有撫平的褶皺,似乎能從這些褶皺之中感覺出還有溫度殘留。
蘇言認認真真的看過這些痕跡,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在矮榻面前蹲下來,伸手撫上矮榻上用精美綢緞縫製,裡面塞滿了棉花的坐墊,一點一點將上面的褶皺撫平,似乎這樣就能讓心中的情緒平靜下來。
等到再也看不出一絲印子,他這才木然的看了看面前平整如鏡的坐墊,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在矮榻前蹲了許久許久的時間。
他這才發現,他剛纔做了些什麼。
想到這裡,眼中的苦澀更甚。
就算他將這軟墊當成了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的撫平,可是能撫平軟墊上的褶皺,又怎麼能撫平心中的痕跡。
他閉了閉眼,帶着一股狠勁驟然從地上起身坐上矮榻,雙手捂住了臉撐在雙膝之上,一動不動的保持着這個姿勢。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動作像是被固定了一般沒有絲毫變化,唯一有的變化也許是從指縫之中會滲出晶瑩的液體,隱約似淚……
進入歸元界之中,姬清來不及哄一鬨撒嬌的紫狐,便從歸元界中心圓臺直接趕往悟道閣。
在修煉室中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發現蘇綰對她下的毒素的確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她心中的忐忑這才平復了一點。
好在對孩子沒有影響,不然她覺得她可能會恨屋及烏的將蘇言也給宰了!
想到蘇言,姬清又是一愣,忍不住覺得頭疼。
前世被鎖在柳家的深宅大院之中十五年,她接觸的人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個,對慣常的人際交往並沒有什麼經驗,對男女之情更是懵懂無知,以爲聖旨賜婚便是她感情的全部。
在知道蘇言對她的心思之前,她根本沒有朝着這個方向思考過,是以後知後覺的並沒有發現他的想法。
更何況,每次她懷疑蘇言對她有情,心思機敏的蘇言總是能完美的打消她的想法,讓她覺得自己是太過自作多情而更加不好意思,也不敢思考太多。
現在看來,她還真是太愚蠢了。
難怪有時候拓跋烈對蘇言那麼大的醋意,她還以爲只要是個男人和她接觸一下他就會不開心,現在想來,也許是因爲拓跋烈早就知道蘇言對她的心思吧。
拓跋烈之所以能忍下來,是因爲蘇言從來不將這份感情表露出來,而她也一直毫無所知。現在她已經清楚的知道了,不說拓跋烈能不能接受,她自己便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從前她對蘇言信任依賴,是因爲她篤定蘇言不會背叛拓跋烈,而她是拓跋烈的女人,蘇言也不會再存着害了她的心思。
再者,他們在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原來敵對的關係早就在一點一點中被改變成爲了同伴,又因爲蘇言的確是冷靜穩重、足智多謀的人,若是拓跋烈不在身邊的時候,她便習慣性的想要聽取蘇言的想法……
總之,這就是一團亂麻!
完全不在預料之中的情節簡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應變能力,也將她的耐心消耗殆盡。姬清煩躁的撓了撓頭,直將一頭青絲給扯得凌亂不堪,猶如她現在亂糟糟的的心情。
她在歸元界之中煩惱,而睡在房中的蘇言卻噩夢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