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擊大樹時,毛無邪束縛稍鬆,少女趁這機會,猛力掙脫,撒腿便跑。然而才奔得兩步,毛無邪的手掌又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除了軟軟坐下,別無他法。
“把我兒子還給我。還有,叫你的朋友別來送死。”毛無邪對少女說話的口吻,始終平靜柔和,沒有一絲平時的兇悍狂傲。
少女卻扭過了臉,不理不睬。頭頂樹葉忽然一陣響動,毛無邪擡起頭,卻見一獸從天而降,似人非人,全身黑毛,馬臉凸鼻,尾長三尺。落在毛無邪肩頭上,立即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四顆尖銳獠牙,狠狠嗜向毛無邪咽喉。
“馬猴?”李行屍聽毛無邪適才那句“叫你的朋友別來送死”,已知毛無邪察覺四周有猛獸逼近,倒也不十分驚惶。
“是山都!這丫頭片子,竟能叫動山都?難道是老七的傳人?”鍾劍聖知道毛無邪鋼筋鐵骨,區區山都奈何他不得,只退後幾步,寧神戒備,也不出手相救。
“說過叫它們別來送死!”毛無邪神色不變,一把捏住山都後頸,只聽喀喀兩聲,那山都的頸骨已然折斷。毛無邪將屍體隨手拋開,對少女說話口氣依舊半點未變。
少女臉色轉爲驚惶,張嘴怪叫了幾聲,隨着樹枝樹葉一聲聲輕響,四周潛伏的山都緩緩退開。這些山都其實與猴是同類,但重一百餘斤,臉長嘴凸,側面看有些似熊,因此也有人稱之爲“人熊”。李行屍認作的馬猴,與其相似,只是臉更長一些,且相貌醜陋,鼻子兩側有紅綠相間的斑紋,形似鬼怪,因此又叫“山魈”。山魈與山都,均是兇猛的猴類,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力大無比,猛獸辟易。但遇上毛無邪這個獸王之王,似乎全無一拼之力。
“你身上有我兒子的氣味,瞞不過我!但你全身無一絲血腥味,這些天並未有殺戮,你若救了我兒子,便是我的恩人,將兒子還我,毛某必會報答。”毛無邪殺了一隻山都,卻絲毫未放在心上,語氣不變。
少女臉有猶豫之色,美目盯着毛無邪不放,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你走吧!若不肯還我,我自己去找!你的那幫山都朋友,千萬別傷他一根毫毛,否則,一隻不留。”毛無邪不再多說,站起身來,朝着山都巢穴方向走去。
“別帶他走!求你了,別帶走他!”不再被內力束縛的少女,忽然爬前幾步,抱緊了毛無邪的腿,苦苦哀求道。
“爲什麼?我兒子我憑什麼不能帶他走?”毛無邪淡然問道。
“他走了,就沒人陪我了!別帶走他!我……我爲你做什麼都行!求你了!”少女全身顫抖,全然不似適才出手便要殺人的模樣。
“不行!他留在這個見了鬼的山洞裡,凶多吉少!”毛無邪這次卻不動心,一口回絕。毛伶在這鬼地方多呆一天,便多一天危險。
“那就讓他陪我五年,就五年!五年後,我也差不多要死了!”少女涕淚交流,楚楚可憐,說出的話更讓毛鍾李三人吃驚不小。
“你今年多大了?”毛無邪問道。
暗想這少女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無病無痛,身強體健,內功也有不俗火候,若非中了慢性毒藥,怎麼也不可能只活五年。但看她臉色紅潤,目光炯炯,哪裡有一絲中毒跡象?
“我……七歲多,快要八歲了。”少女神色古怪,痛苦中微帶一絲羞澀與忸怩,囁嚅半晌,才輕聲說道。那聲音幾不可聞,但毛無邪等三人內功深厚,哪會聽不見?
“七歲!”毛無邪、鍾劍聖與李行屍三人異口同聲驚呼,比先前聽說這少女只能活五年更加駭然。這少女身材高挑,胸脯挺拔,兩腿修長,怎麼看都是二十餘歲。縱然練武之人,少年時容顏會略顯年長,但再小也有十八、九歲了吧?七歲?豈有此理!
“一派胡言!你那‘黃泉爪’已有小成,沒有七八年火候絕難練到那等地步!才七八歲?從孃胎裡就練功不成?”鍾劍聖冷笑道。
“若天資夠高,武功練得快些,又有何難?再說了,你那什麼‘空前絕後神功’與‘先天劍氣’,不也是要由孃胎裡開始練麼?”毛無邪看那少女嘴巴微微一扁,似想哭但又拼命忍住的倔強模樣,心裡一動,兒子小稚受了委屈時,不就這神情嗎?十八二十的人,斷然不會如此。莫非她真的只有七八歲?
說話間,毛無邪自是望着鍾劍聖,卻偷偷留意着那少女的神情,只見她繃緊的臉一鬆,露出笑容,全然沒有一絲作僞,心裡越發多信了一成。只是要真全然相信她只有七歲,也實在太過艱難了些。
“少年人見了美貌姑娘,便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這‘黃泉爪’乃是爺爺當年一個勁敵的絕技,每一招都旨在取人性命,兇殘絕倫,爺爺的至交好友便是死在那人手裡。且那邪異爪功練至小成境界,便人性全失,心思錯亂,一味嗜血好殺,這丫頭自然是被那門內功侵蝕了心智,信口胡說,你居然也信了?爺爺的武功劍氣,乃是萬中無一的絕學,雖從孃胎裡習練,但若未練成,嬰兒會變爲死胎,而練成之人,十無一二,爺爺似乎對你說過吧?”鍾劍聖見毛無邪始終袒護這少女,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慢解說。
“習練這‘黃泉爪’之人,會全身熾熱,生不如死,他們以爲將身子浸入冰水之中,以寒制熱,便能剋制心魔。其實如此一來,毛孔閉塞,更加烈火攻心,以至神智全失,發瘋嗜血!那是他們自己愚蠢,不懂練功之法!練這門絕學的內功時,須得將身子浸入流動的熱水之中,大汗淋漓,方能將熱毒發散。如此兩三年內,便能小成。什麼邪功?你才真正胡說八道!”少女忽然接口反駁,說出一番武學道理,讓鍾劍聖目瞪口呆。
“你真的只有七歲?這道理,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毛無邪想起自己的“獸王神功”似乎與“黃泉爪”中的內家心法相似,倒來了興趣。自己若要報仇,無法倚仗“白虹劍法”,須得習練極狠辣的武功,李行屍的拳掌功夫威力奇大,但若不在密林施展,也未必能對付三大絕世高手。看這“黃泉爪”迅捷無比,兇悍凌厲,刁鑽奇特,似乎頗爲有用。
“
這有什麼難的?多看幾本書,自然便知道。你不信我活到七歲了?騙你有什麼用?”聽少女的口氣,似乎不是怕毛無邪不信她年幼,而是怕毛無邪以爲她只有五六歲,甚至更小。
“還有活不到七歲的?”鍾劍聖與李行屍面面相覷,好容易,李行屍才勉強問了一句。
“我是活得最長的一個。”少女低下頭,神情又變得哀傷起來。她性情說變就變,不似同齡少女,還真有些像七歲孩童。
“帶我去見兒子!”毛無邪默然片刻,似乎覺得還是早早將毛伶抱在懷中爲妙。
“你還是要帶走他?不行!你不能帶走他!”少女霍然退後幾步,轉身便跑,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冷冷說道:“險些上了你們的當!你們定是要隨後跟來,將他搶走。”
“我帶走他,也帶走你。快帶我去。”毛無邪緩緩說道。
“你們能逃得出去?”少女反問道。
“誰敢擋我去路,殺!”毛無邪冷冰冰回答。
“……不行!我信你不過!誰知道你是不是認識那個主人?若他知道我還沒死,定將我捉回去囚禁!你聞得到味道,自己去找你兒子!大不了我等下一個嬰兒來了,再偷出來!”少女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說變就變,一躍而起,扯住了一截樹藤,便要蕩走。
“下來!”毛無邪長臂探出,一把握住了少女的腳踝,只覺觸手冰冷,腳踝處竟有個鐵環。
“你幹什麼?還以爲你是好人,不似那光頭狠毒,原來你們是一路貨!”少女怒叱道,另一隻腳猛蹬毛無邪手腕,但毛無邪前臂運力一抖,已讓她不由自主鬆手,接着手掌一託,穩穩接住了她。被成年男子橫抱在懷裡,少女忽然泛起一絲異樣感受,只覺得這人的臂彎極爲溫暖,而濃厚的男性氣息,更讓她的心撲撲亂跳,麪皮發燒。
毛無邪卻未留意少女神色,檢視了她的手腕腳踝,果然都有一個鐵環,上有磨斷的鐵鏈痕跡。這少女,曾戴着手銬腳鐐,果然是被人囚禁,而後偷跑出來的。
“看來你不知道哪個兒子,撿了不少棄嬰來洞府收養,你竟然全不知道?”毛無邪問鍾劍聖道。
“……爺爺還真沒見過一個。那七個混蛋,這十年來從未出過神仙洞府半步,怎能收養棄嬰?”鍾劍聖眉頭皺成了疙瘩,沉吟片刻,才輕聲說道。
“所有嬰兒,都是由黑狼銜回來的。不過,聽說這一次,是另一個人親自抱了回來,不是主人,不知是誰。”少女又插嘴道。
“其餘嬰兒呢?”毛無邪放下少女,運足功力,氣聚指尖,十指扣緊少女腳踝上的鐵環,猛往兩邊一分,“嘣”的一聲,鐵環斷成了幾截。另一隻腳與雙手,也這般幫少女解脫了。
“不是說過了嗎?我是活得最長的一個。”少女低下頭,聲音輕如蚊蚋,似乎連看都不敢看毛無邪一眼。
“全死了?快帶我去找毛伶!”毛無邪心頭掠過不祥預感,臉色大變,一把將抱膝坐在地上不敢稍動的少女拉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