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越孤單下

章十七 越孤單 下

(狩魔手記 章十七越孤單下)

尖叫嘎然而止!

瑪莉婭象瘋了一樣,忽然抱緊了蘇,然後再推開了他,這樣一個動作,至少有十枚飄刃刺進了蘇的身體,然後又拔出。而蘇,只是沉默着,默默地拔出雙刀,再瑪莉婭的身體,再拔刀、再。在那碧色的眼睛中,光澤從未波動,能夠看見的只有深沉的沉靜,那是足以讓瑪莉婭發瘋的沉靜。彷彿兩人之間並不是在殊死戰鬥,而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每天都要重複做幾次的工作一樣。

兩人的動作如電,快到讓裡高雷完全看不清!這個時候,一切的閃避和格擋都不再有意義,只有無休止的攻擊,拼命將利刃刺入對方身體,直到對方倒下,抑或是自己倒下爲止!

在裡高雷的眼裡,兩個飛速旋移、已經完全模糊成一個身影的蘇和瑪莉婭,身周忽然爆出一團薄薄的血霧,就象是一個淡淡的滾動着的血球!而血霧中的兩個人,正在跳出一場致命而瘋狂的雙人舞!

在另一處戰場上,卡馮已經顧不上仍僅僅抓住他的麗,他象掉入了陷阱的猛獸一樣瘋狂咆哮,將全身的力量都運到了左臂上,揮動護盾,迎上漢倫砸下的一拳!

下一刻,卡馮就感覺到護盾上壓下了一座山!

合金護盾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壓力,不停地向內側凹陷,旋即現出一個拳頭的形狀。沉重如山的壓力從護盾傳遞到卡馮的手臂上,再傳遞到他的全身,最後落在了他的雙腿上。這一刻,“鐮刀”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着、掙扎着,在巨大的壓力下顫抖、龜裂。他受了傷的左腿更是由於力量不足,發出一連串的喀嚓聲,腿骨竟然居中斷裂!卡馮發出一聲痛苦的號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漢倫若無其事地收回血肉模糊、已經露出指骨的左拳,再一個前踏步,右肘飛出,再次砸在卡馮的盾牌上!這一次,在盾牌凹陷的同時,更是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骨碎聲,卡馮中校手一鬆,已完全變形的合金護盾咣噹一聲掉落在地上,然後他全身一軟,在暗黑龍騎中兇名卓著的鐮刀中校就此癱倒在地,只剩下最後喘息的力氣,而伴隨着每一下喘息,嘴邊就會涌出大片的血沫。

麗還能站着,而且站得筆直。儘管她胸前的十字開口裂得更大,飽滿乳肉也如卡馮所預期的那樣完全從衣服裡跳了出來,可惜,“鐮刀”中校現在雙眼只能失神地望着夜空,沒有將這幅景象收在眼裡。哪怕他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會再有任何興奮的心思。

死人是沒有的。

麗向卡馮啐了一口,冷冷地說:“想上我?看來我最多隻是重傷,你卻要搭上老命!”

漢倫默默地轉過身,避免看到麗胸前的風光,雖然這種古老的禮儀和尊重在這個時代幾乎蕩然無存,但是漢倫仍然保持着對女人的起碼尊重。剛一轉身,他寬大方正的臉龐上就猛然涌上一片鮮豔的潮紅,然後一口血霧噴了出來。

“鐮刀”卡馮也是有多項六階格鬥域能力的強者,整體實力比漢倫還要勝出一籌,只是一時大意,才被裡卡多、麗和漢倫的合擊一舉擊倒。但他臨死前的反擊,也將漢倫震成了重傷,麗的血早已染透了半身,她還能夠站立着,純粹是因爲意志夠堅定而已。至於裡卡多,他的作用絕不象看上去的那樣小。裡卡多的射擊精準無比,只要卡馮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射成重傷。再強橫的被再微弱的火力接二連三地直接轟擊也還是會受到傷害的,而鐮刀可並不以身軀的防禦力見長,龍槍三型自動步槍又以威力大、火力猛著稱,若是挨多了自動步槍的子彈,卡馮可能根本等不到麗和漢倫的攻擊。所以由始至終,卡馮一大半的心思都在防禦衛裡卡多身上,即使這樣,他還是被重創了左腿。

噴出第一口血後,漢倫惡狠狠地將第二口血生生嚥下,然後望向了瑪莉婭那一方的戰場。在原定的計劃中,是由他們三個人迅速擊殺卡馮,蘇和裡高雷牽制瑪莉婭,然後裡卡多和漢倫再加入蘇那邊的戰鬥,解決掉瑪莉婭。生死的關鍵,就在於速度。因爲還有一個林奇,誰也不知道這隻食腐蟲究竟躲藏在哪裡,也不知道那致命的狙擊彈會在何時飛來,飛向何人。

漢倫剛剛聚集起力氣,準備奔向下一個戰場時,卻愕然停步。

蘇和瑪莉婭相距三米,背向而立。蘇的頭有些低垂,數公分長的淡金色短髮軟軟地垂落下來,隨着夜風慢慢飄舞。他的雙手也垂在身旁,鬆鬆地握着兩柄短刀,刀刃上鮮血匯聚成流,灑向地面,也不清楚裡面究竟是蘇的血多些,還是瑪莉婭的血多些。

蘇和瑪莉婭之間的地面上,滿溢着觸目驚心的紅色,這是鮮血鋪成的地毯。

瑪莉婭昂首挺胸,傲然挺立。她回頭,想要看看蘇,但就是這麼一個微小而緩慢的動作,卻讓她渾身上下噴出十餘道血泉!瑪莉婭喉嚨間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嗚咽,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不解,然後緩緩栽倒。

而蘇,仍然站立着。

漢倫愕然。

與卡馮的血戰,即使從裡卡多開槍狙擊時算起,也還不到十秒。他本以爲這場戰鬥是閃電般結束的,待回過頭來,要去支援蘇時,卻發現那邊的戰鬥早已結束。漢倫根據多年戰場上的經驗,原本判斷這個時候蘇應該已陷入困境,而且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即使想要拖延戰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有裡高雷的輔助,可是一旦蘇和瑪莉婭白刃相接,裡高雷和他手中的步槍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蘇這邊的戰局,的確迅速地結束,而且結束得比漢倫預想的還要早。只是倒下的不是蘇,而是瑪莉婭。這完全違背了漢倫的常識和對蘇的認識,根據他的經驗,蘇根本不可能戰勝瑪莉婭,一點點的機會都沒有。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蘇終於支持不住,慢慢地坐倒。漢倫大步奔來,將蘇扶起,他這才發現,蘇全身上下幾乎佈滿了細細的切口,許多切口還在不斷的滲出血珠。但是一接觸蘇的身體,漢倫就明顯感覺到蘇的身體裡充滿了旺盛的生機,儘管受了重傷,卻沒有生命危險。而倒在地上的瑪莉婭,倒已是奄奄一息。

這時裡卡多已經趕了過來,給蘇注射了一針兼具興奮和止血恢復功能的針劑,然後拍了拍漢倫的肩,說:“想不通吧?剛看到蘇時,我也和你一樣,不過現在都習慣了。在這個傢伙身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這個時候,注射過興奮劑的蘇看起來已經有了些精神,他聽到了裡卡多的話,虛弱地笑了笑,說:“剛纔……我和她比的只是誰出刀更快,誰更能挨刀而已,就象……就象……”

“就象是荒野的暴民打架?”裡卡多接上了蘇的話。

“……是的。”蘇點了點頭,顯得仍很虛弱。

裡卡多向漢倫看了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漢倫臉上的表情也很精彩。象荒野的暴民打架一樣,沒有任何格鬥技巧可言,甚至談不上武器掌握,更是無視領域能力,僅比出刀快、比能挨刀就可以放倒一個暗黑龍騎中校的話,那這個世界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在卡馮和瑪莉婭倒下後,戰事其實就已結束,兩個中校的扈從全都失去了鬥志,作鳥獸散。但在這個荒無人煙、冰寒刺骨的凍原上,失去了龍騎的引領,這些扈從只怕沒有一個人能夠走得出這片廣袤的凍原,所以蘇和裡卡多的人也沒有去追。

由始至終,林奇都沒有出現過。

在凍原上,已經搭起了一個帳篷,裡面是便攜式的臨時醫院。直到這個時候,裡卡多扈從中那名醫生的真正價值才體現出來。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手術,麗的傷勢終於穩定下來,並且不會在今後留下任何後遺症。其它受傷的扈從也一一接受了治療。

漢倫的傷勢雖然也不輕,不過出衆的格鬥域能力同樣使他恢復力出衆,晚點治療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所以他將優先治療的機會讓給了扈從們。漢倫並不是龍騎,但他是裡卡多的朋友,從身份來說比扈從要高貴得多。而且他堪與中校匹敵的實力也讓他擔當得起這個身份。在這個以實力、血統論高低,階級和等級界線更加分明的動盪年代,並不看重身份的漢倫顯得象個另類。

漢倫獨自站在凍原上,寒發吹動了他微卷的頭髮。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注視着茫茫的黑夜,儘管根本看不到什麼。

黑夜中亮起了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那是裡卡多在吸菸。點燃的菸頭在黑夜中顯得極爲醒目,也許十幾公里外都能看得見。

戰鬥結束,裡卡多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作派,晃晃悠悠地走到漢倫身旁,順着他的目光向黑夜中望去,當然什麼都沒看見。

“還在想蘇那小子?”裡卡多問。

“是個很有意思的傢伙,我在想,他說要給敵人一個難忘的教訓究竟是什麼。”漢倫說,他隨手從裡卡多嘴上拿下了那半截煙,扔在地上,踩熄,說:“別忘了還有一個狙擊手沒有出現!你這個標靶也太明顯了點,我對他的槍法可沒什麼把握,萬一射偏了呢?”

“那是個聰明的傢伙,而且很愛惜自己的生命,他不敢開槍的。如果開槍,他怎麼逃得過你的追蹤?這種程度的狙擊手,我們可見得多了,還從沒見你失手過。”

漢倫忽然嘆了口氣,說:“這可難說得很,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誰想得到一個感知域的傢伙能夠在近身格鬥中幹掉格鬥域的中校?對了,裡卡多,我怎麼聽說你的家族和蘇有很深的仇恨?”

裡卡多聳了聳肩,說:“家族是家族,我是我,你也知道,過去幾年中我可從沒從家族裡得到過什麼。而且我喜歡蘇的行事方式,他是那種還抱着許多舊時代理想的人,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漢倫說:“就是說,他是那種可以把後背交給他的戰友?”

“沒錯!”

這個時候,從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蘇。他在簡單地注射了幾針後,就帶了工具和藥品,拖着卡馮和瑪莉婭向凍原深處走去,說是要給敵人們留下一段難以忘卻的記憶。卡馮已經死了,但瑪莉婭還活着,她的傷勢再嚴重,也還只是的傷害,如果治療得當,還有治癒甚至是完全復原的希望。

蘇拒絕了一切協助和參觀,堅持要獨自一人去做這些事。凡是看過蘇傷勢的人,都難以相信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行動自如,而且還可以拖動兩個沉重的身體。但是隸屬於暗黑龍騎的人都知道,科提斯訓練營出來的都是怪物,蘇顯然也是。

“都弄完了?”裡卡多向蘇問。

蘇點了點頭,他臉色顯得很蒼白,幾乎沒什麼血色,看來兩個多小時在忙碌讓他非常的疲累,甚至有可能引發了傷勢。其實裡卡多一直很想看看蘇的身體內部的結構究竟是什麼樣子,如果是普通人,瑪莉婭那些飄刃穿刺完全可以將蘇的內臟切成碎塊,這種傷勢雖然不一定會死,可是沒有幾個月的修養,普通的龍騎都休想下牀。

裡卡多又點上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了一口,說:“真想看看你留給敵人是什麼樣的驚喜。”

“最好不要,你會做惡夢的。”蘇的口氣很輕鬆,似乎在開玩笑。但是從蘇的眼睛中,裡卡多知道,蘇是認真的。

裡卡多習慣性的聳了聳肩,他寧可選擇睡個好覺。對於他這種自認上了年紀,又在戰場中拼殺多年的男人來說,好奇心並不是那麼重要。

“接下來要做什麼?”漢倫問。

蘇說:“我需要治療,然後,再繼續向北。”

“向北?”裡卡多怪叫起來,說:“好吧,聽你的,向北!可是我要告訴你,那邊很可能有許多我們根本招惹不起的厲害傢伙埋伏着呢!等我們出了凍原,說不定正好撞上他們的槍口。”

“也可能是戳了他們的。”蘇微笑着說。

裡卡多大笑起來,重重地拍了一下蘇的肩膀,說:“好吧,如果我沒猜錯,那裡肯定有幾個我非常討厭的傢伙,能重重地戳他們幾刀,當然最好不過!

天尚未全亮的時候,蘇和裡卡多就開始出發,繼續向北方進發。這次蘇沒有前出偵察,負責這個活的是裡高雷。而蘇自己正躺在擔架上,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在注射了大量的藥物和營養素,蘇就開始沉眠。他睡得如此安靜,幾乎完全沒有呼吸,也看不到一點生命的跡象。但是如裡卡多、漢倫、麗這幾個人,都能夠感覺到蘇身體內部溫度高得驚人。在這種溫度下,血液都要沸騰,實在不明白蘇爲什麼還能安穩地睡覺,而且他身體表面冰涼,溫度還在零度以下。

凍原又恢復了寧靜。

現在是黎明前,正是最黑暗的時候,凍原上一片黑暗。在極端的黑暗中,凍原上冰冷的岩石反而散發出些微的瑩光。天是暗的,大地卻是亮的,形成了一個非常詭異且絢麗的世界。

在發光的大地上,隱約可以看到兩個身影,一個是站着的,一個是躺着的。在遠方的黑暗中,又走來了一個身影。他走在微亮的大地上,步伐穩健,不急不燥,走向了凍原中央的兩個身影。凍巖微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是林奇。

林奇走到了凍原中央的兩個人旁邊,默默地看着曾經的、以及短暫的兩位戰友。站着的是鐮刀卡馮,他看起來很安詳,雙眼微閉,似乎是在享受凍原上難得的寧靜。從看到卡馮的第一眼,林奇就知道,他已經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卡馮的左腿以及全身的姿勢都顯得有些不自然,雖然看起來他是站着的,但是實際上支持身體的是一根用來支撐帳蓬的輕質合金竿。合金棒一端插在堅硬的凍原裡,一端沒入卡馮的肛門,直通到咽喉,就這樣將他的身體支撐起來。

除了支撐身體的金屬桿外,卡馮受到的惟一侮辱就是被剝光了衣服。這在林奇的眼中,根本連殘酷的邊都沾不上,他對待敵人屍體的手段可要多得多,也要有創意得多。如果心情好,他甚至不介意傳送蘇一點點經驗。

但是現在,林奇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所以看着卡馮的,就覺得有些刺眼。鐮刀中校的身體看起來比例並非完美無瑕,甚至因爲皮膚鬆馳而有了些贅肉。他的皮膚上有些斑痕,生着濃密的棕色毛髮,因爲寒冷的原因縮成小小的一團,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呸”的一聲,林奇吐出了一口濃痰。原來著名的鐮刀中校被扒光了之後,也和普通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兩樣。龍騎總部那些早就痛恨卡馮的人,如果看到了這一幕,一定會拍照,並且好好地珍藏吧?林奇甚至可以想象,過了十幾年後,卡馮還會是暗黑龍騎閒暇時的談資。

林奇知道,除了讓人聞名喪膽的鐮刀中校外,卡馮還是一個勉強合格的丈夫和一個不錯的父親。這是鮮爲人知的秘密。林奇忽然覺得,這種簡單的侮辱方式居然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有一天和卡馮一樣的下場,那會怎樣?這個想法讓他極不舒服。

林奇勉強將不快的念頭驅逐出去,再看向平躺在凍原上的瑪莉婭,並且有些意外地發現,她竟然還活着。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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