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麗手一揮,幾塊魔晶便鑲嵌在了法陣幾個特定順序的凹槽上,不過這法陣的形狀卻和拉西曼現有的任何法術體系都不相同,反而處處透着晦澀和詭異。
她實力是幾人中最強的,圖克族人的法職者不多,她正是其中最爲稀少的“陣圖師”。這個職業只有血脈特殊的女性才能擔任,而她顯然是個中高手,整套施法不用十秒便完成了準備。隨着她開啓法陣,這個被稱爲“尋覓法陣”的石板便亮起了淡紅色的光芒——同一時刻,伊芙麗原本紅色的雙瞳更顯得妖冶起來。
“咦?”
就在法陣上瀰漫的紅色煙霧凝結成清晰的圖案時,她忽然驚訝出聲,隨即目光驚疑的望向了窗外。
那裡,是隔壁酒店的頂層套房。
“這是什麼…這怎麼可能?”
法陣的光芒黯淡下去,她雖然得到了原本想要確認的答案,可法陣顯示的內容顯然不在伊芙麗的預期之內。她緊皺着眉頭,沒有收起法陣,反而是改變了魔晶鑲嵌的位置,再度施法來確認剛纔的發現。
此次顯示的結果,讓伊芙麗疑惑更深,以至於她起身不顧另外三人詫異的目光,直接推開窗戶,望向了相隔僅有五十多米的另一棟樓。
“有情況?”
“有…而且情況不小。”
伊芙麗望了一眼下方的戴維安等人,緩緩將窗戶關上。
******
翌日。
布倫卡學院內,胡迪尼終於被“領導”召見。
此時他早就沒了剛回到拉西曼時的激動——經歷一系列打擊後的胡迪尼已經在一夜之間徹底想通了,所以他現在臉上無喜無悲,只是一臉淡然的望着面前的副院長倫勃朗,等待着對方的批示。
“胡迪尼法師,鑑於你在此次外交訪問期間行爲決策有重大失誤,布倫卡學院決議取消你的‘研究員’身份…”
後面一系列廢話胡迪尼根本沒興趣聽,在得知自己因爲莫名其妙的“重大失誤”而被學院降級後,他的目光便開始遊離在房間四周那些他所熟悉的裝飾與細節上…
在這裡呆了快二十年,眼看着學院在夾縫中艱難生存至今,卻沒想到一次外出訪問回來,便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但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自己成長的地方啊。
“對於這項決定,胡迪尼法師如果有任何異議,可以隨時向學院提出。額…胡迪尼法師?”
“恩?哦,我沒有異議。學院的處理沒有問題。”
聽到倫勃朗的話語,胡迪尼收回目光,平靜回答了一句。
這話反而讓倫勃朗有些語塞,他之前已經設想好了該如何勸說胡迪尼接受這個決定,甚至還考慮好了萬一對方問起“重大失誤”是什麼的時候怎麼回答——可…他怎麼什麼都不問就接受了?
這也是一種身處“體制內”的悲哀。倫勃朗作爲副院長,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其實學院裡的高層都知道胡迪尼是無辜的受害者,可這種時候,沒有人會冒着和巴倫納爾結仇的風險替對方鳴冤叫屈。
已經有無數人證明和巴爾倫納作對沒有好果子吃了,顯然他也沒打算自己往槍口上撞。
這就是所謂的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要沒損害自己的利益,那就明哲保身爲妙。
“對了,學院還有一個決定。”倫勃朗左右看了看,也是覺得說這話不太好意思:“如果你能讓卡倫王國的那些人同意參加‘暮秋之冠’,那學院便會考慮爲你恢復一部分待遇…”
這種赤裸裸的條件交換,說出來都會讓人覺得尷尬,可倫勃朗還是硬着頭皮試圖把它說完:“同時議會決定不再集體出面與卡倫王國使者會面了,一切都由布倫卡學院代爲處理,你對這位使者瞭解的比較深,所以學院希望你能把知道的情況說一下,如果這次會談的結果令人滿意,學院會——”
最後幾句話倫勃朗沒說下去,因爲他被胡迪尼那有些可怕的眼神盯的渾身發冷。
“呵呵。”
胡迪尼笑出了聲,但這聲音裡卻沒有絲毫笑意。避而不見、降級、冷遇什麼的都還好說,但這種抽一巴掌還要自己賣力氣“贖罪”的命令…真的有考慮過自己的感受麼?
拉西曼雖然是法師之國,但魔導師也不是爛大街的存在,更何況胡迪尼還曾當過議會的議員!
但想想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以及一直以來的思維方式,胡迪尼卻又在內心嘆了口氣:在拉西曼,失敗者的確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
“我知道了,倫勃朗法師。”
他現在對布倫卡學院所謂的“贖罪”獎勵沒有任何興趣,因爲胡迪尼很清楚,自己和羅迪所擁有的資源,足以讓拉西曼的任何一個勢力爲之瘋狂…與之相比,布倫卡學院的這番做派,除了讓他決心更堅定意外沒有任何意義。
“事情我會看着辦,代我向院長大人問好。”
胡迪尼最終平靜的離開,沒有留下任何狠話或威脅。倫勃朗望着他的背影,總覺的學院這番作爲恐怕已經造成了某種不可逆轉的損失,然而當他把消息彙報給正在開會的布倫卡院長及四名副院長時,一羣人的迴應卻十分冷淡:
“胡迪尼識趣就好,他給布倫卡學院惹的禍已經夠多了,留着讓他辦點事已經算給面子了。”
“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倫勃朗。”
領導都不在乎,自己還能說什麼呢?倫勃朗恭敬低頭應是,隨後嘆了口氣,轉身關上了門。
*******
離開布倫卡學院後,胡迪尼便徑直來到了羅迪所在的酒店。
途經門口的時候,他有些意外的望了一眼不遠處酒店門口的馬車:艾斯卡國的徽記十分顯眼,那些打扮妖嬈的男侍從自然也是非常有特徵的標誌,幾個頗具地位的侍從頭領都是穿着紗衣的美貌女性,胡迪尼有些奇怪這些女人爲什麼非在羅迪呆的酒店前面晃悠幹啥,扭頭過來一看,才恍然笑出了聲…
“嘿,你們這幫傢伙,光知道在這秀肌肉,瞧瞧給那幫娘們饞的。”
在“波拉蒂尼”號上的時候,埃爾文、戴維安等人天天都能和胡迪尼見到,彼此來回打招呼早已熟識,所以此時說話才顯得非常隨意。他隨口一句讓這些士兵秀肌肉秀的更加賣力,不過遠處傳來的的話語卻讓戴維安等人萎了下來——
“別瞎鬧了,去去去,體能訓練沒做完呢就跑這顯眼來了?”
羅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把嘿嘿傻笑的一衆士兵轟到了庭院另一邊——酒店外總是拋媚眼的那幾個女人頓時滿臉失望的回去。
“這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你可要告訴埃爾文他們,千萬彆着了她們的道。”
胡迪尼對圖克族女人印象顯然很差,人都走了還不忘告誡一番。對此羅迪自然應下,隨後邀請對方進屋聊。
酒店二層有專門提供商談的房間,羅迪點了下午茶,隨意的一靠,有些好奇道:“看你今天狀態好了不少,學院沒有繼續爲難你吧?”
“放棄某些念頭以後,就沒有‘爲難’這說了。”胡迪尼放鬆的坐在金絲長榻上,“原本只是覺得布倫卡學院在議會中佔據弱勢,早晚有一天能夠擁有更多話語權,但現在看來,做再多努力都是徒勞。”
“這不,給我一腳踢開以後還要安排兩個得罪人的事兒,說是要我贖罪。”
“我印象裡,學院不都是應該護短的麼?”
羅迪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我對於他們來說是累贅,第一時間扔掉纔是正確的選擇。如果還有利用價值的話,那就榨一榨再扔。”
胡迪尼自嘲一句,端起拉西曼獨有的沙棘汁喝了一口,繼續道:“你知道他們讓我來說啥麼?一個是取消議會和你的商談,改成布倫卡派人來談;其次是讓你參加‘暮秋之冠’,好讓他們在賽場上繼續逞一逞威風。呵,他們倒也不怕我在酒館被打死。”
這話說得也有技巧,胡迪尼痛快的把兩件事一口氣說出來,加上這種“自己都嫌棄”的語氣,顯然是更容易讓羅迪接受的。而羅迪也的確沒什麼太大反應,他只是眼睛眯了眯,隨後笑出了聲。
他算明白布倫卡學院有多狠了——如果胡迪尼不是很早就確立了和艾弗塔的合作關係,那麼單就這兩件事一說,現在他當場讓胡迪尼滾蛋都是有可能的。
“沒想到法師的思維觀念還真是夠直接的。我把最重要的幾樣東西隱藏起來,他們就很乾脆的連基本禮儀都懶得做了,這一點和查理二世真是倆極端。”
羅迪搖搖頭,姿態卻顯得更加輕鬆:“不過這樣倒是更省事,對了,如果我想在督瑞爾城的商鋪賣東西,你看看怎麼走手續。”
“早就等着你這句話呢,終於準備開始了?”
胡迪尼一聽頓時兩眼放光,別看他現在一臉豁達,可實際上怎麼可能咽的下這口氣?聽羅迪這麼一提,立馬興奮了起來。
羅迪自然詳細的講起了自己的初步計劃,兩人談了約莫一個多小時,胡迪尼便笑着準備離開。
“這麼着急就走?”
“學院又沒給我安排別的任務,不現在去,回去也是閒着。”
胡迪尼滿臉躍躍欲試,讓羅迪也是覺得好笑:“對了,你們學院沒說什麼時候見我?”
“提都沒提,要我說——愛見不見,他願意拖着就拖着,總有後悔的時候。”
這話顯然意味着胡迪尼再也沒有考慮過布林卡學院的立場了,羅迪心心道布倫卡可真是拉西曼議會“第一豬隊友”,好端端讓一個原本忠誠的法師徹底“粉轉黑”。
但凡學院能爲他說幾句公道話,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不至於導致如此下場…羅迪對眼前這個例子也是感觸頗深,同時也在心裡警示自己:身爲領導者,永遠不要讓自己的下屬心寒。
正當胡迪尼在酒店門口讓羅迪留步時,兩人卻被旁邊略顯括噪的討論聲引得一齊望了過去——原來同樣住店的另外幾人正在大聲談論着碼頭新出現的“變異魚人”新聞…
“聽說撈上來的時候那魚人身高三米!腦袋比半個人還大!”
“議會的‘執法者’都封鎖了現場,這事情真是不小,聽說議長大人親自去了碼頭呢…”
幾人走遠,若有若無的討論聲斷斷續續的傳來,羅迪和胡迪尼都是有些沉默,因爲他們都想起了來的路上在遠海遭遇的那幾次奇怪的襲擊事件——當時也碰到了魚人的屍體,但沒來得及打撈。
“對了,你那篇論文發表了麼?”
羅迪想起幫胡迪尼整理邏輯順序的文章,問了一句。
“你要是不問,我都不好意思說。”
胡迪尼嘆了口氣,“遞給《深藍》,人家一看我的名字,根本連審都不審就退回來了,說只要是我的論文,他們就不收。”
這讓羅迪揚起了眉毛——學院內部欺負就算了,怎麼期刊雜誌都有資格搞這套了?
“沒試試其他期刊?”
“沒有,心灰意冷,本來想撕掉扔了,但一想這東西不光是簡單的論文,還有你提供的全新的邏輯順序,所以就留起來放着了。”
胡迪尼並沒有繼續多聊什麼,他現在滿腦子想着如何去一展身手,對論文什麼的半點興趣沒有。羅迪揮手告別,只是邁步返回酒店的時候,忽然感覺似乎有目光在注視自己——他假裝伸了個懶腰,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四周,卻是注意到目光來自旁邊的酒店。
羅迪眯了眯眼睛,毫無察覺般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