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悲傷、無奈與絕望,當這些情緒終於找到發泄口的時候,莎莉當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只能用她的動作表達了一切。
無論羅迪說過什麼話又做出了什麼決定,此時的莎莉只想緊緊的抱住他,再也不撒手。
而當兩個小時大海撈針般的搜尋有了結果後,羅迪一直懸着的心此時才終於放下。
懷中的莎莉抽泣着,起先是用力的勒緊,可隨後卻開始用拳頭狠狠錘起了他的後背--
“你這個混蛋!”
“…你爲什麼要這樣?”
“爲什麼!?”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再一次撲進羅迪的懷裡…聞着他身上的味道,莎莉心中起先是獲救後的欣喜,可隨後卻是莫名冒出了一股難言的怨氣--
命運爲什麼這麼捉弄人?
你都和那個女人好了,爲什麼還要這麼拼命的來救我?
羅迪能感受到她是在真的用力打,心裡也明白她爲什麼會這樣,可是嘴上卻不知怎麼去解釋,只能有些笨拙的說道:“對不起…”
“現在說有什麼用!”
莎莉用力把頭埋進了他的胸膛,“你生氣歸生氣,我道歉就好了啊,可是爲什麼要用這種辦法來對付我…你讓我怎麼辦?你這個混蛋!”
羅迪也是有些迷茫--自己怎麼辦?莎莉是救下了,可是未來自己該怎麼對待她?
難道像之前那般劃清界限,繼續冷淡對待?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是…
腦海裡冒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但羅迪卻立刻覺得那根本就不現實。他深深吸氣,努力把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出聲道:“我們…需要儘快返回霍利爾,城市正在面臨亡靈瘟疫的威脅。”
莎莉並不是胡攪蠻纏的女孩,聽到羅迪的話語,她使勁抹了抹眼淚,隨即發現自己依舊處於“易容”的狀態--她伸手想把那些塑性抹下來,剛伸出手,便發現羅迪從旁邊拾起了一隻水袋,擰開塞子將清水倒在了她的掌心。
莎莉微抿嘴脣,兩人間不說話的默契讓她心中有些甜蜜,可隨後終究還是要泛起一抹苦澀…自己以後…或許再也沒辦法這麼霸佔着他了。
離開羅迪?
莎莉已經在內心徹底摒棄了這個想法。
“那個傢伙給我摸了很多泥巴,我肯定醜死了,”她目光低垂,不想讓羅迪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努力用曾經結伴而行時的輕鬆語氣說着這一路遇到的事情:“那個卡爾是精神系暗影牧師,他想控制我,還給我服用了一瓶藥劑,但看起來那藥劑似乎沒起多大作用,所以他始終沒有完全控制我的身體。”
她把臉頰洗淨,扔掉了栗色的假髮,伸手將短髮的髮梢別在耳後,眼睛望向遠處,彷彿不經意的問道:“在鎮子裡的時候,看到你從我面前走過,我始終沒敢叫你…”
“我其實看到了…很遠就看到了。”
羅迪能明白莎莉那一刻的複雜心情,而選擇放棄求救的她更讓羅迪感覺內心虧欠萬分--能有幾個人會眼睜睜放棄這樣的機會?
兩人說話的時候目光都望着別處,剛剛短暫的親密接觸似乎並不能完全化解關係上的尷尬,只是羅迪現在沒時間說廢話,他迅速檢索了一遍戰場上遺落的屍體,確認敵人沒有活口之後把這些異教徒從道路兩側拖到了密林中。
“蝮蛇十字”和羅迪間的仇恨已經無需多言,但現在要忙的事情太多,能拖延對方得知“行動失敗”的時間,也是一種必要的手段。
拉着莎莉跳上可達鴨,在這支笨鳥搖晃着身體起飛時,羅迪不得不伸手扶住她的腰肢——這個動作讓莎莉的後背貼緊了羅迪的胸口,令原本沉默的兩人一時間都是心跳微微加快…
針尾沙錐低空飛行,迎面吹來的冷風讓莎莉索性閉上了眼睛,而這樣更讓她感受到了腹部羅迪手掌傳來的熱量,她的呼吸微微急促,在猶豫片刻之後,最終輕咬下脣,握住了他的手掌。
“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不會再鬆開了。”
她微微後仰,對臉側的羅迪說道。
而羅迪則眯眼望着面前飛速掠過的大地,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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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霍利爾城的戰鬥,最終隨着“變異魔晶碎片”的爆炸而塵埃落定。
溫布斯克徹底消失在了火光中,而他身後那些跟隨而來的食屍鬼也被炸死了大半--士兵們的損傷同樣慘重,但因爲預備隊足夠多,源源不斷頂上來的士兵最終在兩位大騎士和阿卡莎的幫助下控制住了場面,繼而將陣線重新推回了廣場之內。
有這樣的戰果,敵酋死亡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則在於…安格瑪公爵和敵人一起消失在了火光中。
身爲城主,安格瑪沒有站在盾牌後方,卻靠着那蒼老孱弱的軀體和敵人同歸於盡--當士兵們明白這位公爵做了什麼時,他們的戰鬥力幾乎瞬間爆棚。
“爲了艾弗塔!”
原本持盾抵抗的步兵不再維持幾近崩潰的隊形,他們一個個拔出長劍,如同發瘋一樣怒吼着殺入了敵陣…
金色的聖光不斷揮灑,阿卡莎強行灌下了隨身攜帶的第二瓶藥劑,抄起一把短劍劈死了身旁重傷爬行的食屍鬼,隨即唸誦禱文將倒地受傷的士兵救治。轉身望向遠處時,她看到頂着“神聖護盾”的幽靈騎士正帶着五個半透明的虛影,鐮刀般迅速收割着面前的亡靈們。
勝局已定,阿卡莎微微鬆了口氣,隨即喘息着靠在了牆邊。
復生的最後一批食屍鬼被逼到了廣場中央,全面反攻的號角吹響,阿卡莎擡手繼續釋放着“淨化之環”,然而沒走出幾步卻因法力透支而踉蹌一步,險些坐在地上。
她擦了一把額頭滲出的虛汗,伸手去摸藥劑瓶,發現“中級法力藥劑”已經完全喝光…
沒有法力讓阿卡莎產生了難言的危機感,而就在這時,廣場地面上劃過的陰影卻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擡起頭,她不出意外看到了正在盤旋降落的針尾沙錐,而很快,展開雙翼的可達鴨便降落在了數十米外的一處空地上。
阿卡莎欣喜的邁步向前,然而臉上笑容剛剛浮現…她的身形便驟然停在了原地。
羅迪在躍下針尾沙錐時,身後的莎莉始終沒有鬆開拉着他的手掌。
望着不遠處的這一幕,阿卡莎抿住嘴脣,連續呼吸幾次後沉默的轉身,有些失神的退入了建築物的陰影之中。
而羅迪卻因爲廣場上的慘烈情景而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小牧師,他舉起短弓加入戰鬥,和莎莉一起協助軍隊掃蕩起了剩餘的敵人--而當一切終於結束之後,系統終於響起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羅迪這才掃視四周,隨即朝着在角落中的阿卡莎跑了過去。他望着臉色蒼白的小牧師,確認她沒有受傷後鬆了口氣,隨即道:“法力透支需要好好休息,我去讓人來扶你回去,儘量先不要活動了。”
“嗯。”
阿卡莎認真的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隨即擡起手來——羅迪見狀趕忙拉住她站了起來,正想說別的,卻聽阿卡莎輕聲問道:“能不能…抱着我?”
羅迪對這個要求感到奇怪,以爲她是因爲戰鬥而有些害怕,便輕輕將阿卡莎擁在懷裡:“現在沒事了…你做的很好,瘟疫沒有擴散,這座城市甚至整個領地都得救了。”
然而阿卡莎卻沒有迴應,她只是擡起目光,和不遠處望過來的莎莉對視了幾秒。
兩個女人的表情都有些精彩,只有羅迪對此豪不知情。
縱然心裡有了決定,可看到阿卡莎和羅迪膩在一起的樣子,莎莉心裡面還是酸的厲害。她抿着嘴脣挪開目光,連續兩個“淨化之環”施放後,望着邁步走來的提圖斯問道:“提圖斯騎士,父親在哪裡?”
四周正在清理戰場的士兵動作遲緩了下來,提圖斯更是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遲疑了一下,隨後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單膝下跪。
“這是…”
莎莉的瞳孔驟然鎖緊,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低聲道:“不可能…不該是這樣…”
她茫然的望向四周,再次出聲時已經有了些哭腔:“父親就在府邸裡,對不對?我這就回去…他在等我回去…”
莎莉轉身就想走,可提圖斯卻手臂微擡,緩緩將那柄公爵的佩劍舉到了莎莉身前。
“公爵大人他…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長劍在爆炸中斷裂,此時只剩下了半截,劍柄因爲高溫而融化變形,莎莉望着這柄曾經始終放置在父親臥室的長劍,淚水瞬間模糊了視野。
縱然心中早就做好了類似的準備,可是當面對殘酷的事實時,莎莉依舊無法接受。
淚水滴落在地,莎莉想放聲痛哭,身體甚至都因爲要忍住那巨大的悲慟而微微顫抖着。然而在伸手握住斷劍的劍柄時,她卻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是強行將這些情緒壓制在了心底。
縱然劍柄融化,可上面刻繪的“魯西弗隆”字樣卻未曾改變,身爲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名成員,莎莉清楚:自己接過的不僅僅是武器,而是落在肩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