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現在我沒時間回答。”羅迪此時根本懶得去裝什麼斥候,語氣間沒有太多恭敬的說道:“弗朗西斯那個叛徒一旦下了決定,後果絕對不會只是一批獸人襲擊這麼簡單,現在。要麼在這裡等死,要麼聽我話離開這裡,你選哪個?”
他擡頭望了望地平線,極力捕捉着風聲中可能出現的異動,伸手握住莎莉的手掌,補充道:“如果走就捏一下我的手,快點做決定。”
這一系列話語將莎莉說的有些發愣,她才發現羅迪似乎是認爲自己沒辦法說話,可實際上她的沉默,完全是因爲被羅迪的實力震驚所導致的…
以往總是冷靜而勝券在握的莎莉此時心情很複雜,愣了幾秒鐘的功夫,她卻也逐漸冷靜下來,明白自己現在是根本沒有矜持餘地的——臉雖然有些臉紅,她還是咬着嘴脣,掐了掐羅迪的手指。
“那個…你身體內部有哪裡不舒服麼?”
羅迪手指指了指莎莉的胸口和腹部,這兩個地方的臟器內傷很容易鬧出人命,他必須確認對方沒有內傷纔敢挪動她,否則幫了倒忙把對方“幫”死並不是不可能。
莎莉因爲肩膀復位的疼痛而沒太明白他的意思,畢竟一位從小到大沒有接觸過“醫學”這種概念的貴族小姐不會明白人的五臟六腑有多麼脆弱,愣神的幾秒,她覺得自己似乎只是肩膀和落地時撞擊的後背有些痛,其他地方都還正常,便搖了搖頭。
然而她很快爲自己這個動作後悔了——羅迪二話不說便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兩隻有力的手臂託着體重或許只有八十來斤的莎莉毫無壓力,羅迪完全沒去看她有什麼表情,將她從斷了腿的戰馬及一堆獸人屍體之中挪到了一處低矮的山坡上,輕輕放下後跑回戰場,動作麻利將自己的角弓和彎刀拿上,並粗略的搜了搜這些狼騎兵留下的戰利品。
坐在十多米外的莎莉原本有很多問題要問,可此時卻也只能閉上嘴看着他忙來忙去。雖然年紀不大,但她心思活絡得很,否則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和那名狼騎兵相撞——因爲莎莉很明白,如果前來幫忙的這個斥候隊長死了,自己跑的再遠,也一樣逃不掉獸人的追殺。
羅迪的戰鬥過程大部分都落入了她的眼中,雖然光線昏暗,可莎莉還是清楚一個無法磨滅的事實:眼前這位原本毫無存在感的斥候隊長,的的確確幹掉了一整個狼騎兵隊伍。
莎莉的內心很驕傲,作爲西北部領地的大貴族子嗣,“驕傲”已經近乎本能——無論是氣質涵養還是頭腦,她都在成長的過程中做到了最好。只是這件突發事件…或者說莎莉本以爲可以安然度過的“危機”,卻給了她人生最大的一次打擊。
無論結果如何,莎莉都承認自己失敗了,這種失敗原本帶來的結果便是死亡,她雖然以往只是有些模糊的概念。只是到得今日,老格森和那些士兵的犧牲已經讓她開始明白: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沒有誰會安分的守在自己的地盤,更沒有誰會在掠奪時講什麼仁慈…
羅迪手拿一卷亞麻繃帶過來時,莎莉似乎想通了什麼,一直緊抿着的嘴脣微微張開,望着臉上血液已經凝固的羅迪,出聲道:“請給我一個你這樣做的理由,羅迪隊長。”
羅迪不置可否的擡起了頭,手中扯開了繃帶:“恩?”
“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你跟隨我的隊伍,並在這種時候。救下了我?”
面對他的問題,羅迪咬開了水袋的塞子,兀自灌了口水後,很沒形象蹲在莎莉面前,將手裡的水袋遞了過去——“廢話我不多說,原因其實很簡單…我比你聰明。”
正在猶豫該不該接這個水袋的莎莉微微僵住,目光復雜的盯着看了羅迪足足五秒鐘,最終擡手接過了水袋,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好幾口。這種姿態完全不像是一位貴族少女,反而和軍營裡的這些士兵們毫無區別。
喝完了水,莎莉把水囊扔給了羅迪,原本各式各樣的情緒都被她強行壓制下去,但卻看得出是有些氣餒的。
羅迪把水囊跨在腰側,問道:“能走麼?”
莎莉微微撅着嘴,倔強的不想搭理他,咬牙試圖起身,卻發現左腿疼得撐不住,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羅迪皺了皺眉頭,想也沒想便伸手掀起她的裙子,望着膝蓋處紅腫的擦傷痕跡,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煩…”
旁邊的莎莉幾乎目瞪口呆,紅暈騰地蔓延到了脖子上,她張着嘴巴想要痛罵這個流氓混蛋,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罵什麼——因爲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能面不改色一臉認真掀別人裙子的傢伙,一時間竟是腦袋有些短路…
這個混蛋!把自己當成什麼了?!難道在他眼裡自己只是個雕塑麼?!
這想法其實也有那麼七八分貼近事實,羅迪現在看上去沉默鎮定,實際上腦子裡亂的很,一邊考慮敵人可能出現的概率,一邊又要計算自己如果撤離要從什麼方向走,後續還要面對什麼等等等等…對於眼前的女孩兒,他潛意識中還是當成了“npc”來看待的,在以往的遊戲中,莎莉所代表的角色基本就是拖累隊伍用的——“護送類任務”總是這樣嘛,搞個容易死的npc讓你費盡心思保護她什麼的…。
這個那個亂七八糟的煩心事多着呢,羅迪哪裡還管得上自己查看對方傷口的時候掀了下裙子?
定下計劃,羅迪擡手將角弓扔給了莎莉。後者咬牙切齒的擡頭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可隨後便看到羅迪背過身去蹲在自己身前…
“趕緊上來,沒什麼時間了。”
戰馬傷的傷死的死,羅迪想不到別的方式能趕緊離開這裡,背過身去的他根本就沒考慮莎莉此時的心情——換句話說,技術宅在對女人這方面實在是天生遲鈍。
反正“註定孤獨一生”這類話語沒少聽,羅迪也認命自己不是個風流的料,現在他唯一想着的就是趕緊離開這裡逃出條命來。
莎莉心中此時大抵在呼嘯着奔騰過萬匹羊駝,可是她也無奈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嘴裡醞釀半天的話語最終嚥了下去,抿緊嘴脣,慢慢爬上了羅迪寬闊的後背,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身體僵硬的像是木頭。
呼吸間問到的,全是血液與汗水混雜的味道,莎莉皺眉,雖然不適應,可想到剛剛那場戰鬥,卻在心底也並沒有太多排斥。
羅迪因爲升級的緣故,到現在爲止體力依舊充沛,他望了望身後可能出現獸人的西北草原,又看了看原本莎莉準備去往的東南方的霍利爾城方向,邁步便開始朝西北方開始行進。
莎莉當然研究過領地的地圖,她看了看昏暗的天邊,許久後終於耐不住好奇,問道:“你…要去哪裡?”
羅迪雖然跑不起來,但他的步子邁得很大,行進速度不比普通人小跑慢多少,滿腦子琢磨着獸人會怎麼包抄這裡的他,想也不想就回答道:“現在想要你命的是弗朗西斯,獸人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罷了。如果現在往霍利爾跑,那老狗定然會有部隊截殺,想要逃出去肯定要繞開這些地方。弗朗西斯心思周密,從他眼皮子底下逃開很難,我只能盡我所能的試一試。”
“你…你很熟悉我哥哥?”
莎莉眉頭一皺,她不傻,一個或許從來沒有去過霍利爾城的年輕人管她的哥哥叫“老狗”,還表現出一副熟知其性格的摸樣,這怎麼想也不正常。
羅迪深吸了口氣,本來想繼續說什麼的他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語嚥了回去,步子邁的快了些,道:“我沒見過你哥哥。”
他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麼,轉說起了接下來的計劃:“弗朗西斯這時候等着消息呢,估計知道你跑了他心裡肯定不放心。想要躲過他,第一步就要繞着維克村外圍進入靜語林地,否則在平原上我可跑不過那些騎兵。”
莎莉默默的緊了緊抱着羅迪的胳膊,她脫臼的肩膀已經不怎麼疼了,心中雖然對羅迪還有些羞怒,可聽了這些話後,卻覺得對方似乎一點錯都沒有,她想了想,問道:“維克村?弗朗西斯…他就在那裡。”
“我知道,看你來的路線我能判斷出來。”
“那你爲什麼…”
莎莉的疑問聲低沉下去,顯然想明白了其中原因,片刻後,又問道:“然後呢?靜語林地可不是什麼平靜的地方,我的父親告訴我那裡有很多厲害的野獸出沒。”
“我最終會把你送回霍利爾城,不過路途會曲折一些,但這是能活着回去的唯一方式。”羅迪沒有理會莎莉口中靜語林地的野獸有多危險,而是就自己心中對以後帝國局勢的想象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疑惑我爲什麼會冒着隨時丟掉小命的風險幫你做這些,現在——在我有可能和你一起死掉之前,我可以告訴你原因。”
莎莉看不到羅迪的表情,趴在羅迪後背上的她只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突然間語氣有些凝重。
“爲什麼?”
她真的很好奇。
問題問出,她能感覺羅迪的腳步遲滯了一下,身形停住…
“呵…無論你信不信,我這麼做,只是爲了讓這個國家…以後不毀在一羣畜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