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自家老闆這次倒是沒有再要求把那些‘跟屁蟲’的座駕一起丟去火地島,只是一共11個分佈在東西海岸負責盯梢維斯特洛家族的倒黴蛋。
忙碌了兩天時間,馬丁·迪納姆在墨西哥與美國接壤的索拉諾州一段被臨時用作私人機場的公路上送一架灣流IV型噴氣式飛機起飛,機上是他旗下的一組人馬以及那11個一覺醒來就會抵達地球最南端的可憐傢伙。
除了諸多正常的商業航班,這世上還有着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航線。
剛剛離開的那架灣流IV將會在哥倫比亞進行一次中轉,然後直接飛往阿根廷最南端的火地島,降落地點同樣是人跡罕至的火地島荒原公路,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接應,一切順利的話,15個小時後抵達火地島,把人丟下,完成補給,大概30個小時後就能重新返回美國。
當然,這趟秘密航程也花費不菲。
只是各方打點就花掉了30萬美元,那架來自阿根廷某位政界大人物背後利益集團專門提供類似私活的灣流IV給出的報價更是高達50萬美元,算上燃油等其他花銷,一次航程的總成本達到100萬美元。
好在這些對於自家老闆來說都不是問題。
待到灣流IV的身影在天空中徹底消失不見,馬丁·迪納姆丟掉手中的菸頭,招呼身邊幾位手下一起登上路邊越野車返回幾十公里外的美國邊境。
對於剛剛離開一行人是否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並不擔心。
當年以大毒梟身份登錄《福布斯》全球富豪榜第7名的哥倫比亞麥德林集團首領巴勃羅·埃斯科瓦爾最鼎盛時期,幾乎每天都會有價值千萬美元的毒品經過類似的秘密航線從哥倫比亞運來墨西哥,再進入美國。
比較麻煩的哥倫比亞到阿根廷那段航程,恰好又因爲灣流IV的出身而被抵消。
而且,那些被流放到火地島的倒黴蛋對於某位阿根廷政客來說也是一份大禮,一羣秘密‘潛入’阿根廷疑似特工的不明身份人員,幕後主子如果想把他們贖回去,不大出血一次是不太可能的。如果完全不做理會,走投無路的小卒子引發的潛在國際輿論風險更是難以預料。
馬島戰爭雖然已經過去十二年,阿根廷與西方國家的關係可依舊不是太好。
從墨西哥返回美國亞利桑那州的菲尼克斯市,時間已經是週一傍晚。
下一階段的工作主要是對赫斯特家族的監控,馬丁·迪納姆一行人還要趁夜返回東海岸。爲了避免引人注意,一行六人進入菲尼克斯市之後就分散開來,兩人一組各自購買機票飛往紐約。
機場候機大廳內,馬丁·迪納姆等待航班起飛間隙正坐在大廳內椅子上閉眼小憩,剛剛去購買報紙打算用於消磨飛行時光的一位手下就匆匆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份《亞利桑那每日星報》遞了過來。
不用手下再額外示意,馬丁·迪納姆一眼就看到了報紙頭版的加黑標題:《華爾街著名對衝基金經理遭遇行刑式槍殺》。
文章配圖中,即使已經做了馬賽克處理,依舊可以輕易看出謀殺現場觸目驚心的慘烈場景。
繼續着瀏覽文章內容,馬丁·迪納姆卻發覺自己背脊間不知不覺已經生出一層細汗。不是內疚,也不是恐懼,而是,他發現自己還是對那位年輕老闆產生了嚴重誤判。
兩天前離開東漢普頓那座莊園時,馬丁·迪納姆就考慮過自家老闆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從當時西蒙身上散發的殺意,迪納姆判斷兩人必然難逃一死。
不過,讓刺殺案的兩位主使在不知不覺中人間蒸發無疑是最好的方法,就像那位連一根骨頭一顆牙齒都不可能再被找到的刺客一樣。又或者僞裝成自殺或者事故死亡,這樣也能夠最大程度減少這件事的潛在風險。
哪怕再激烈一些,製造一起槍殺案,也應該儘可能把線索引向意外搶劫等因素。
這是馬丁·迪納姆根據他長久以來悄然觀察自家老闆個人秉性和行事作風之後做出的判斷,在此之前,馬丁·迪納姆一直認爲西蒙骨子裡是一個不喜歡與人產生衝突的人。
現在看來,以往的判斷完全大錯特錯。
馬丁·迪納姆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自家老闆會使用示威一般的‘行刑式槍殺’。
或許,他從來不是不喜歡與人衝突,只是不屑。
獅子通常情況下都不可能與一隻螞蟻斤斤計較,不過,如果螞蟻觸碰了獅子的容忍底線,結果必然悽慘無比。
報紙文章的描述中,受害者被要求跪在地上,然後,行刑者使用的還不是手槍,而是散彈槍,正對後腦發射的一發散彈直接轟碎了克拉克·格拉爾夫半個腦袋。聯繫文章描述,再看那張被馬賽克處理的照片四周一片明顯的紅白斑點,承受能力弱的人,大概會忍不住嘔吐出來。
隨手把報紙疊起丟在一邊,馬丁·迪納姆看了眼身旁還在打量自己的屬下,頓了頓,說道:“忘掉這件事吧,徹底忘掉。”
下屬點了點頭,學着馬丁·迪納姆剛剛的模樣開始閉目小憩。
爲了把那些‘跟屁蟲’們全部都蒐羅起來,他們這些人最近兩天幾乎沒怎麼休息。
馬丁·迪納姆卻是再也沒有了剛剛的睡意。
因爲他突然又想通了另外一件事。
原本,刺殺案發生之後,自家老闆就應該第一時間把長期圍繞在維斯特洛家族身邊的那些‘蒼蠅’清理掉,這樣在刺殺案調查結果出爐之前可以儘可能降低某些風險。
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着維斯特洛家族,幾乎就相當於一個個人工紅外製導。
西蒙卻沒有這麼做。
現在想想,自家老闆大概就是要讓某些人知道刺殺案的發生,乃至引導他們同時去調查這件事。甚至,自家老闆大概會主動把事件的調查結果泄露出去。
然後,震懾!
馬丁·迪納姆給出的那份報告中,主謀是喬治·伍德菲爾德和克拉克·格拉爾夫,還有另外三個輔助參與者,不出意外,這些人近期不會有一個能夠逃脫懲罰。
而且都不會是默默無聞地遭遇懲罰。
自家老闆這是在告訴一些人,如果他們想對維斯特洛家族出手,就必須考慮事情一旦敗露將會遭遇到的報復。
這就是震懾。
這世道,或許只是爲了幾百萬美元,很多人就能犯下這世間最讓人髮指的罪行。
西蒙·維斯特洛卻擁有2000億美元。
表面文明的人類社會,骨子裡依舊擺不脫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既然走到了現在的位置,如果那個年輕人依舊是一隻無害的‘食草動物’,結果註定是被諸多野獸分食殆盡。
自家老闆顯然很清楚這一點。
站在位置狹窄的社會金字塔最頂端,想要不被身邊人擠下去,想要不被腳下人拖下去,就必然不可能再去堅定遵從世俗或他人制定的規則,在別人的規則中,外來者必然是輸家,因此只能自己創造行事規則,必要的時候還要儘可能把更多人拖入自己的規則,以便獲取優勢。
西蒙·維斯特洛針對上次刺殺事件給出的‘維斯特洛規則’就是最激烈的以牙還牙。
菲尼克斯的候機大廳內。
馬丁·迪納姆想通這些,也不得不認可自家老闆這麼做纔是最正確的處理方式。
如果按照世俗規則,在刺殺案發生之後報警,讓FBI去調查這件事,然後按照聯邦法律把幕後主使送進監獄,那麼,在一些人眼中,西蒙·維斯特洛很可能就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大大的笑話。
馬丁·迪納姆帶人返回紐約,關於克拉克·格拉爾夫的謀殺案也在迅速發酵。
這位華爾街對衝基金經理剛剛在過去幾個月把投資人的3億美元賠得一乾二淨,特別是賓州匹茲堡的伍德菲爾德家族幾乎要傾家蕩產,因此,謀殺案的動機在一個個化身福爾摩斯的媒體看來再明顯不過。
包括喬治·伍德菲爾德在內的很多原格拉爾夫資本公司投資人在隨後幾天都接到了警方的詢問,媒體對此事的熱炒也越發熱鬧。
然後,絲毫不給某些人喘息回神機會,隨後的短短兩天內,美國東西海岸就再次連續發生了三起滅門慘案。
三個家庭,一個是曼哈頓皇后區的殺手中間人,一個是匹茲堡有頭有臉的心理醫生,還有一個是洛杉磯的私人偵探。
三位參與者,中間人自不必說,心理醫生曾經負責給那位殺手進行洗腦,洛杉磯的私人偵探則負責對杜梅岬莊園進行調查以便爲殺手提供維斯特洛家人都在莊園內的合適契機。
不過,除了某些知情者,大概沒人能將這分佈在美國各地造成三個家庭總計十三人死亡的滅門慘案聯繫在一起,其中匹茲堡的那位心理醫生,就連在耶魯就讀法學院前途無量兒子都沒能倖免,醫生夫妻被殺當晚,他們遠在波士頓的21歲兒子也被人發現死在城市污水橫流的一個偏僻小巷裡,依舊是近乎行刑式的爆頭槍殺。
事情自然不會到此終結。
當聯邦媒體將近期連續發生的惡性謀殺事件聯繫在一起指責當局無能放任國內治安持續惡化的時候,4月15日,週五,一起爆炸案震驚了整個美國。
匹茲堡。
門羅維爾機械公司一位員工闖入正在進行週末家庭會議討論應對近期困境的伍德菲爾德家族莊園,當場引爆了捆縛全身的C4炸藥,伍德菲爾德家擁有百年曆史的豪華宅邸當場在劇烈爆炸中淪爲廢墟。
19死11傷。
伍德菲爾德家族稍微說得上話的男性成員死傷殆盡,包括執掌家族企業的喬治·伍德菲爾德一家四口,以及其他諸多旁支成員。
行兇者是一位今年年初剛剛被門羅維爾機械公司裁撤的52歲組裝車間操作員,因爲曾經的一起事故導致左手殘疾,再加上有酗酒習慣,這位員工終身未婚,對方從23歲開始在門羅維爾機械公司工作,長達29年的職業生涯只換來臨近晚年的孑然一身窮困潦倒,確實有着非常充分地報復伍德菲爾德一家的理由。
只是,這一次,再傻的人也能看出其中蹊蹺。
一個窮困潦倒生活無着的老男人,怎麼可能弄到超過5公斤C4炸藥?
而且,爆炸案發生的同時,行兇者的破落小屋也發生了火災,將一切痕跡抹殺殆盡。雖然事後根據目擊者證明大火很可能是行兇者離開之前自己點燃,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不僅如此,事情發生的當天中午,伍德菲爾德家族莊園正門恰好出現了員工示威,將莊園內所有安保人員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這纔給了那位前員工悄然從莊園另一側闖入的機會。
這會是巧合嗎?
緊接着的週六,神通廣大的媒體再次從專案組內部線人處獲得了一條信息。
爆炸案現場收集的兇手屍塊中發現了大劑量的某種興奮劑成分,根據專家判定,那種興奮劑的作用,應該是爲了確保兇手在最後時刻不會產生退縮情緒,畢竟人的求生本能是非常強大的,哪怕是絕症患者,如果能多活一天,通常都會選擇苟延殘喘。
只不過,大部分線索也就到此爲止。
這起爆炸案爲什麼會發生?
兇手,更準確一些,幕後推手的動機是什麼?
如此不留餘地,說明幕後真兇應該與伍德菲爾德家族有着不可調和的深刻仇恨。
傳承百年的老牌世家,當然不缺少宿敵。
只是能與伍德菲爾德家族針鋒相對的,基本都有着自己不錯的根底,因此沒有幾個敢於拋開一切冒着被送上絞刑架的風險製造這樣慘絕人寰的爆炸案。
那麼,事情的根由到底是什麼?
製造爆炸案的執行者非常專業,留下的痕跡讓FBI專案組可以百分之百確認這件事還有幕後黑手,然而卻無從追查,再加上整件事缺少確鑿的前因後果,這起爆炸案很可能會淪爲一起無頭無尾的經典懸案。
不過,對於有些人來說,事情的內幕當然不算絕密。
就像曾經的肯尼迪刺殺案,太多事實都證明,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肯尼迪家族都清楚幕後真兇是誰,但或許是缺乏證據,或許是爲了維護聯邦政府的臉面,又或許是其他並不算複雜的原因,大衆可能永遠都無法知曉真相。
西蒙在爆炸案第二天就接到了克林頓親自打來的電話。
總統先生言語間不無暗示地警告西蒙最近的事情實在有些過火,西蒙當然不會給出任何正面迴應,還在電話裡不無警告地質問總統先生是不是提前就已經知曉什麼內情,比如說,3月9日之前?
週五的爆炸案結束,所有執行者都已經迅速撤出美國。
而且,這些從哥倫比亞買通而來的臨時執行者已經在返回拉美的公海上徹底消失。
即使這些臨時執行者被當局抓捕也不可能牽扯到西蒙身上,他依舊不打算留下任何直接的破綻。
這次的執行者是來自南非的僱傭軍,對方接到的任務只是一起私人仇殺,此外就沒有更多信息,更不可能把自己的任務與美國國內剛剛發生的爆炸案聯繫在一起,而且,僱傭軍同樣是經過多重代理聘請而來,依舊不可能有任何證據追索到西蒙這裡。
因此,即使將來內情被更多人知曉,當局也不可能構建出完整指向西蒙的證據鏈。除非有人也像西蒙一樣不講規則地提那些人復仇,只可惜,西蒙已經基本做到了斬草除根。
持續了一週的多起惡性事件也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首先是共和黨針對民主黨疏於打擊國內犯罪導致聯邦治安惡化的大規模攻擊,這已經是最近幾年共和黨在諸多選舉中攻擊民主黨的最有效武器,一時間引起了很多選民的共鳴。
民主黨則是再次提起了自己的控槍立場。
只是這一次卻相當於主動將把柄送給了共和黨:既然你認爲自己的控槍法令有效,爲什麼美國還會發生這些惡性事件?
不僅如此,近期還發生了另外一項讓人意外的特別連鎖反應。
第一起行刑式槍殺案曝光後,大概是擔心步入克拉克·格拉爾夫後塵,華爾街很多對衝基金都開始割肉清倉自身持有的科技股空頭,而且一股腦地紛紛轉向做多。
4月17日,週日。
洛杉磯依舊陽光明媚。
太陽底下無新事。
高高在上的那輪火球也從來只會照耀自己能觸及的地方,從來不去理會人世間的陰暗角落。
最近依舊事務紛繁,西蒙上午本打算繼續工作,卻在早餐之後被珍妮弗帶到馬裡一家教堂。女助理沒有對過去一週的一系列事件發表任何看法,只是這些天偶爾望向西蒙的目光裡充滿了擔憂。
正值禮拜日。
教堂裡的人很多,女助理悄悄拉着西蒙來到一個角落坐下,明澈的目光深深打量西蒙幾眼,語氣裡帶着幾分姐姐教訓弟弟一樣的規勸:“來,跟我一起祈禱。”
身邊最親密的兩個珍妮,如果只論年齡,確實都要算是西蒙的姐姐。
西蒙微笑着點頭,看女助理雙手抵着額頭俯下身,開始虔誠地祈禱,他卻沒有跟隨,而是目光平靜地望向教堂正前方的耶穌受難雕像。
心如止水。
某個時刻,突然想到了曾經的一首歌。
*……
*仁慈的父,我已墜入
*看不見罪的國度
*請原諒我的自負
*……
只是,這歌聲很快被最心底一個聲音打斷。
不!
我一個都不原諒,也不希求任何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