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蘇州。
四月中旬，城西的錦書影視城景區，這個春日的十里桃花美景已經進入尾聲，但因爲最近幾年頻頻出現在各種影視節目當中，再加上今年影視城舉辦的持續一個月的桃花節，近期遊客依然如織，主辦方在前些日子最熱鬧的幾天一度只能再次採取限流措施，難免再次引來一番輿論熱議。
毫不誇張地說，錦書影視城已經是中國最知名的人造景區。
桃花塢區域遊覽必至拍照留念的三生石畔，這是4月13日，週四。
下午三點多鐘，這邊再次被一個劇組圈起來，路過遊客本要抗議幾分，眼看一羣衣着古裝身才都頗爲出挑的姑娘到來，不由都安靜下來，改爲圍觀。
不少人還認出，這是央視一套最近兩個月正在播放那檔模特大賽的選手。
沒想到竟然能看到真人。
再加上此時的裝扮，讓很多人都不由想到了一個詞，美人如畫。
過沒多久，還有另外一個更加讓公衆耳熟能詳的面孔出現，沈閨，那位與簡欣、陶月蕾、姜米等幾位姑娘一起在國際上贏得了很大聲望的著名模特。而且，相比主要精力放在海外的簡欣和陶月蕾，因爲去年那部頗受小布爾喬亞青年們喜歡的《似水年華》，沈閨在國內的知名度或者說親民度還要更高一些。
如果不是安保團隊阻擋，對方也正在工作，很多遊客都已經上前索要簽名，最好能夠合影留念。不過，雖然不能第一時間上前，還是有不少人特意留下來等待，只爲最後的一些接觸機會。
央視一套與Elite中國去年敲定合作的第一屆CCTV模特大賽於3月初開播，每週六一期，總計八期，目前已經進入尾聲。預計4月底完結，大賽前三名將前往美國，參加2000年度的Elite世界精英模特大賽總決賽。
後續且不說，因爲收視率非常不錯，央視與Elite已經初步敲定了明年的第二期合作意向。
對於這個項目，西蒙一開始就知曉，並且再次感慨了一下這個年代的開放程度，十幾二十年後，類似的節目當然也不是沒有，但，能登上央視的，還是央視一套，反正西蒙是沒什麼印象。
顯然也知曉自己佔據了桃花塢區域的最熱門景點，爲了避免耗時太長惹衆怒，總計十六位模特選手，連帶着工作人員，有條不紊中都透着利索，拍照、攝影、單人POSE、羣體POSE、主持解說等等，一連串流程，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正式完成。
不過，結束工作，時間也已經臨近傍晚五點鐘。
諸位高挑女郎連帶着工作人員都順利撤離，倒是沈閨，打算離開時被一羣人圍住索要簽名合照，既然確定了傾向國內市場的事業發展策略，沈閨也表現得非常有耐心，這番場景惹得坐上電瓶車離開的一羣姑娘羨慕連連，盼望着自己將來也能有類似的風光。
被圍聚了七八分鐘，其他人都已經離開，沈閨纔在安保的護持下得以脫身，帶着助理與等在旁邊的Elite中國分公司總裁安小寒一起坐上一輛小一些的電瓶車。
等車子發動，離開了熱情的人羣，安小寒才笑着道：“大明星的感覺是不是很棒？”
沈閨只是笑笑，她也發現了那些後輩妖精們離開時的羨慕，不過，想想其中一些外貌絲毫不比她差多少的姑娘，又難免有些前浪對後浪的擔憂。
不過，當然也不會說出來。
安小寒注意到沈閨的表情，稍稍遲疑，到底也沒說什麼。
其實，剛剛那羣姑娘，或者，從這個項目前期海選開始，安小寒就接到了陳晴的某些指令，內容也不難想見。
最好的，當然是預留給某個大人物。
而且，考慮到太多方面都盯着這一羣小妖精，簡直狼多肉少，爲了避免麻纏，一些出挑的，提前就已經悄悄篩選出來，根本沒有參加這檔節目，而是被陳晴派人領走，金屋藏嬌。
還是可以想見，被選出來的那些，難免會成爲身邊姑娘的競爭對手。
只不過，安小寒也明白，這些事情可不是她能夠摻和的。處在這個圈子，什麼事情沒見過，諸如沈閨幾個已經非常幸運，安小寒都不否認心底偶爾會心生嫉妒，如果她們被人取代了，嗯，反正她只是一個無辜的經紀人而已。
兩人沒有跟隨劇組一起返回駐地，而是趕往大陽山腳下，去見前些日子已經從美國再次返回的陳晴，那邊主動邀約的，說是晚上一起吃飯。
沈閨從白色的古馳挎包裡掏出補妝鏡檢查着妝容，聽安小寒給陳晴那邊打了個電話確認對方所在，等安小寒收了線，才問道：“陳姐在江南互娛那邊？”
安小寒點頭，又不由有些感慨：“網絡遊戲啊，真是……你猜猜，江南互娛過去一年賺了多少？”
沈閨搖頭，她對這種事可不上心，最近幾年一直在忙，連私下跟隨潮流玩一下網絡遊戲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笑着反問：“多少啊？”
安小寒瞄了眼前排的司機和助理，頓了頓，朝沈閨挨近了一些，輕聲湊到她耳邊道：“2億6000萬，淨利。”
沈閨倒是知道國際上有不少賣出10億美元級別營收的超級現象級電子遊戲，但她同樣明白，以國內的市場，一年淨利潤能做到2億6000萬是什麼概念，不由有些咋舌：“真的？”
安小寒示意她小聲一些，說道：“當然是真的，我前些日子在京城一個飯局上聽大家聊起，很多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進去分一杯羹呢。”
沈閨是一個立場相當鮮明的姑娘，哪怕這些錢落不到她身上，卻也明白某個男人在其中的分量，不由道：“他們，應該對江南互娛形不成威脅吧？”
“當然了，技術、內容、渠道等等，江南互娛以及其他幾家的優勢都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安小寒語氣篤定，只是跟着又道：“不過，我覺得這邊如果足夠聰明，應該會主動讓出去一些市場，嗯，好像，他們已經在這麼做了，我聽到那個消息後特意在網上查了查，這兩年的網絡遊戲公司，還是挺百花齊放的。”
沈閨也能想明白其中關節，樹大招風，更何況還是如此暴利，這邊如果吃獨食，肯定會遭人針對。
這麼想着，沈閨學西方人那樣聳了聳肩：“別想了，反正這些和你我沒關係，咱們安心做好自己這一攤就是了。”
安小寒聽沈閨這麼說，也只能笑着點頭。
確實只能羨慕一下。
兩人隨意聊着，離開影視城區域，換了車，一路來到大陽山腳下的江南互娛總部。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江南互娛總部辦公樓內依舊忙碌一片，只看這番熱火朝天的景象，兩個女人就忍不住覺得吧，這種公司不賺錢誰賺啊。
兩人不知道，之所以如此，確實是因爲江南互娛業績太好的緣故，然後，工資獎金加班費樣樣給夠，員工們當然幹勁十足。
不過，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國內當下IT人才缺乏，特別是頂級IT人才，因此諸如江南互娛這種公司，都是把員工一個當兩個用。
沒辦法。
好在，想想這邊幹一年，工資獎金等等加在一起，很多稍稍有些資歷的員工都能拿到10萬加，以當下房價，甚至直接能夠在蘇州城買一套房，大家也沒什麼怨言，畢竟這個年代很多人還只有兩三百塊的工資。
當然了，高薪策略也是迫不得已。
不給，人就跑了。
當下圈子裡，無論是先來者還是後來者，無論是過江龍還是地頭蛇，爲了挖人，各家鋤頭都揮得堪稱喪心病狂。畢竟網絡遊戲，真的實在是太賺錢，乃至於某個比販毒賺錢還比販毒合法的說法都已經悄悄傳開。
沈閨兩人抵達，陳晴還在開會。
關於第一季度的業績總結，以及江南互娛正在運營和研發的一系列項目彙總。
之所以親自出席這場持續整整一個下午的會議，也是因爲江南互娛的輝煌業績。
九八年年底的時候，陳晴和自家老闆說起，當時江南互娛預計全年營收1.2億，淨利潤3000萬，已經讓人喜出望外，陳晴很大膽地預測1999年度營收能突破5億，淨利潤在1億以上。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保守。
哪怕有着一脈同出的天堂在線、香山科技、滬動環球乃至其他圈外大大小小公司的競爭，此前的1999年度，憑藉主打的《天堂》、《反恐精英OL》和《開心農場》三款遊戲以及其他一些產品，江南互娛1999年度只是遊戲業務的營收就衝破了8億人民幣，比預計的5億營收高出了足足60%。
不僅如此，憑藉將近30%的超高淨利率，遊戲業務全年淨利也達到2.6億，這還不算支付給《天堂》等遊戲海外開發商的分成。
總之一句話：賺瘋了！
以至於，哪怕江南互娛等幾家盡力隱藏財務數據，各種信息還是難免飛速傳播開來。爲了避免招人嫉恨，即使已經在股權等方面做出過不少調整，各家從開年之後，還是不得不追加一些緩和措施。
沈閨和安小寒耐心等待半個多小時，陳晴才結束會議。
大家匯合，就近去往附近那家會所式的中餐廳，要了一個小包廂，三個女人剛剛坐下沒多久，另外一位客人也趕到，是祝莫莫的母親，莫一菱。
看到還有沈閨和安小寒兩人在，莫一菱明顯意外，這也讓頭腦相當聰明的另外兩女意識到，自己兩個，或許是被拉來做擋箭牌的。
就是不知道莫一菱有什麼事情想談，而陳晴明顯又不想和對方談。
難道是祝莫莫？
莫一菱對於自家女兒和某個男人的破事已經無力干涉，更何況，真要談，也不會找陳晴。
其實也是爲了江南互娛。
地方上當初爲了吸引江南互娛乃至其他互聯網新科技公司的進駐，給出了非常優厚的稅收減免條件，簡單來說，兩年免稅，三年減半，同時還會有相應的補貼。
而且，只要符合高科技公司的條件，基本上，只要政策不改，將來還會有永久性的所得稅優惠。
參照西方和國內的一些案例，通常情況下，高科技公司開始很多年都不太可能盈利，因此，類似的優惠，其實最主要的還是一項，補貼。以至於全國各地關於騙補的案例不勝枚舉，甚至在後來形成了一種產業。
誰也沒想到，江南互娛的勢頭會這麼猛。
莫一菱這次約了陳晴一起吃飯，就是想要討論一下，很簡單，江南互娛，能不能提前爲區裡做一些貢獻。
眼看陳晴還帶了另外兩人過來，莫一菱大致明白了對方的態度，不過，她可不是那種很輕易就會放棄的人，開始不提，大概吃過了晚餐，便直接開口請沈閨和安小寒兩人先離開，兩女在陳晴和莫一菱之間根本沒什麼選擇，本能地站陳晴一邊，畢竟莫一菱和她們可沒有太多直接關係，聞言看向陳晴，得到確認，才起身告辭。
等包廂裡只剩下陳晴和莫一菱兩個，見這番暗示無效，陳晴也開門見山：“莫姨，你或許也知道，這兩年，我們已經退讓足夠多了，不能再讓了。”
莫一菱也直入主題：“問題是，你們並沒有把太多好處讓給區裡。”
這是實話。
不過，也是必然的選擇。
SZ市的一個區，再大頭，也只是一個正處級建制，同樣也就意味着，對江南互娛這樣的優質企業，別說轄區之內，哪怕整個SZ市，都只有盡力拉攏份兒。
至於什麼縣官不如現管，終究還要看被管的一方背景。江南互娛，如果說背景的話，‘通天’兩個字一點都不誇張。
因爲這種原因，這邊採取的各種讓利平衡，各種好處，落在區裡的反而少得可憐。
就比如江南互娛的股份，主動引進的一部分國資，直接就來自工商銀行這種國字頭。還有一些針對私人的融資，根據一些信息，莫一菱也大致能夠猜測幕後的某種內情。
歸根結底，陳晴採取的策略就是‘抓主要矛盾’，白話一些，自家這邊是盾，哪邊的矛可能對己方產生威脅，就經營哪邊。
包廂內。
兩個女人都是開門見山，氣氛不由有些僵持。
片刻之後，還是陳晴先開口：“莫姨，我們可是正經生意人，而且，現在放在這邊的好幾只雞都還沒到生蛋的時候。好吧，我是說，你想要什麼，前提是我能夠答應你？”
莫一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裡掏出一疊材料：“先說說江南互娛過去一年的財報吧，小晴，你不覺得其中的利益輸送太明顯了嗎，那麼多的資金都作爲分成轉去了國外，遊戲之外的其他業務虧損也做得太大了一些？”
如果是其他人，莫一菱拿出材料，或許還要心虛一番，陳晴卻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莫姨，你拿這個當籌碼可一點用都沒用，如果區裡有什麼異議，只要提出要求，我們可以放開了配合審計。”
莫一菱見陳晴無動於衷，也不失望，依舊按着手中的材料，說道：“不合規矩，但有違情理。小晴，你這麼聰明，應該比我更清楚，在國內，情理很多時候比規矩更重要。”
“問題是，”陳晴眨了眨眼睛：“我們的大頭可是外資呢。”
“外資在中國也要守我們的規矩，否則不會長久的。”
大小兩個女強人很是一番你來我往，拉扯了半個多鐘頭，終於算是達成了一份默契。
陳晴允諾未來兩年內會再向這邊追加三億美元專門面向互聯網新科技領域的投資，包括購置土地建造員工宿舍、爲初創企業提供創業基金等方面，以配合區裡在大陽山以東建立新科技產業園的計劃。
只要方案達成，在整個蘇州原本東西兩邊一個做文旅一個做實業的大範圍扁擔格局基礎上，以大陽山作爲分界，整個虎丘區又將形成一個小扁擔格局，一邊是文化娛樂，一邊是網絡科技。
其實，關於大陽山東部的新科技產業園計劃，去年就已經開始醞釀，陳晴這次也只是順水推舟。
至於莫一菱，她最初更期望爲區裡爭取到一筆江南互娛的股份，畢竟以這家公司的成長勢頭，參照當下海外幾乎瘋狂的新科技公司股價，現在拿下一些股份，將來肯定會增值爲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
只可惜，陳晴顯然也提前料到，哪怕將最初10億人民幣的投資一路漲到3億美元，也沒有在股份方面鬆口。
這也是無奈。
連續幾次出讓後，維斯特洛體系目前持有的江南互娛股份已經勉強只超過50%，堪堪多數控股，再少就要失去絕對控股權。因此，至少IPO之前，江南互娛的股份都不會再拆分稀釋。至於從年初開始的重新佈局，基本都是其他方面的讓利，不再涉及股權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