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奇要來作證?”聽到陳諾說出的這兩個字,審判長宋志勇頓時詫異起來。
作爲主審法官,宋志勇開庭前看過這個案子的主要證據複印件案卷,也覺得這個案子有些蹊蹺,因爲陳諾的每次訊問筆錄裡都提到了黃奇,說黃奇參與了那晚的暗殺行動,後來黃奇逃走了,現在下落不明。而在公安機關的說明材料裡,也提及這個黃奇是個通緝犯。如果這個黃奇能提供關鍵證言,整個案件或許就能水落石出了。但宋志勇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公安局前幾天交來了一份補充材料,證實黃奇現已死亡。
“他不能來作證了,但我帶來了他的證言。”陳諾微微地嘆了口氣,說道。
“證言在哪裡?”宋志勇有些懷疑地看着陳諾。
陳諾作爲被告人,雖然沒被羈押,但法警們在開庭前對他仔細進行過安檢,他身上所有東西都被搜走了,不可能留有什麼證據,哪怕是一張紙條。
“在我的手機裡存着,是一份黃奇口述的錄音文件。這是黃奇作爲手機電子郵件定時發送給我的,我在三天前收到,郵件名字是‘遺言’。”
陳諾的手機雖然破舊,但這個年代的手機,都有收電子郵件的功能,而且容量足夠大,每封郵件可以帶上小於200M的附件,收一份錄音文件是綽綽有餘了。
“你的手機在哪裡?”宋志勇馬上接着問道。
“在我的律師那裡,開庭前我交給了她,但她並不知道里面存着這份證據。”陳諾看了看一旁張口結舌的陳怡佳,又說道,“這不是我不信任我的律師,而是因爲這份證據事關重大,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提前泄露的危險,也就更容易出現意外。”
“陳律師,請你馬上將這份證據提交給法庭。”宋志勇嚴肅地看了一眼陳怡佳。
陳怡佳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陳諾好幾眼,才翻開放在座位上的坤包,把陳諾的手機取了出來。
一個法警快步走上去,把手機接了過來,交到了宋志勇手裡。
宋志勇拿着這臺藍色的舊式手機看了幾眼,按了下開機鍵,然後對書記員說道:“書記員,找出這份郵件,把附件當庭播放出來。”
書記員起身接過手機,連上了萬能數據線,不一會便找到了那份郵件,並打開了附件。
“陳諾先生,如果你能收到這封郵件,說明我現在已經在和上帝喝酒了……”
當黃奇的聲音迴盪在法庭裡時,所有的人都在側耳傾聽。
“我害了你,但我不會說什麼‘對不起’,那是廢話,因爲我是個殺手,殺人本來就是我的職業。我聽說了你的近況,我不同情你,但我仍願意爲你作證,這既是因爲我想將一些事情公諸於衆,也是因爲我欠了一個人的人情。這份證言,你可以提供給法庭播放,我也希望讓更多的人聽到。所以下面的話,我就當成對着法官們說了。”
陳諾靜靜地聽着,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那裡面有感激,有憤怒,還有悲傷。他很多次地猜想黃奇所說的欠下人情一事,是不是與王笑寒有關,但黃奇的錄音裡並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和現狀,陳諾也無從考證。按照陳諾悲觀的估計,王笑寒恐怕也已經掛了,否則他早和自己聯繫了。
“法官大人,我叫黃奇,是‘血滴子’殺手集團培養出來的一名專業殺手。現在,我願意把我經歷過的一些事情說出來,讓法庭明白真相。這並不僅僅是因爲我們暗殺過陳諾,給他造成了這些麻煩,還因爲我與張城、張相之間的恩怨即將了結。在臨死之前,我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我唯一的心願,是想給世人講這麼一個真實的故事,讓他們明白:做殺手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而仗着有錢有勢而輕視別人,特別是輕視一個殺手的力量,是一件更愚蠢的事情……”
當聽到張城、張相的名字和黃奇承認自己暗殺過陳諾,檢察官孟鏡德臉上的神色頓時一變。
“我生平殺過很多人,但這一次的暗殺任務最爲失敗,它葬送了我的一切。因爲這次的暗殺對象是一個不平凡的民工,他的名字叫陳諾。我恨陳諾,但我更恨張城和張相,他們殺了我母親,還有我的女朋友,毀掉了我的一切……”
“審判長,我請求停止播放這份錄音,因爲這份錄音涉及到別的案件,需要保密。”檢察官孟德鏡忽然高高地舉起了右手。
書記員在電腦上點擊了一下,錄音戛然而止。
“反對!”陳怡佳也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大聲說道,“這份證言非常重要,它可以證明我的當事人的清白。這份錄音,我以前從沒有聽過,我必須從頭到尾地仔細聽上一遍,以便修改我的辯護詞。”
宋志勇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眼睛看着旁聽席上的那些檢察官和法官。
陳諾一個人的事倒沒什麼,但涉及到了張城、張相,就涉及到了經濟實力雄厚的金城房地產公司。宋志勇雖然是審判長,也不敢擅作決定。
那些檢察官和法官都看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老者猶豫了一下,和一個剛進來不久的中年人耳語了幾句之後,就對着宋志勇點了點頭。
這個老者是市中院主管刑事審判的副院長夏東興,他身邊的中年人是市政法委書記餘聽楓。他們既然商量過了,副院長又點了頭,宋志勇心中就有了底。
“反對有效,書記員繼續播放這份錄音。”宋志勇沉穩地說道。
書記員看了孟德鏡一眼,繼續播放起錄音,黃奇的聲音又在法庭內迴響起來。
“這次暗殺陳諾的行動,參與的殺手一共有三個人,分別是麻海東、秦雁和我。其中,麻海東在‘血滴子’裡的代號是‘老鷹’,和我一樣,是個老牌殺手,手上有不少人命。他在這次暗殺行動中,死於一個神秘的青年手中,與陳諾無關,這是我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的。秦雁的代號是‘燕子’,她是一個新手,這次是她第二次執行任務。她死在了陳諾的手裡,這令我和老鷹都很意外。因爲秦雁雖然是新手,但這個暗殺計劃是我們共同制定的,計劃很周密,我們一直以爲會萬無一失,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聽到這裡,那一晚的情景再一次浮現在陳諾腦海裡,讓他頓時生出了很多感慨:人生軌跡的改變,竟然就是因爲一次小小的飯局。要不是他的身體足夠強悍,恐怕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也沒有機會聽到黃奇說出真相。
“這次任務的僱主是金城房地產公司的張城,酬金是六百萬,我們先收了三分之一的訂金兩百萬。張城是通過他們公司拆遷部部長沈卓爲和我們聯繫的,他自己沒有出面,但是我知道他是幕後主使人,還知道他兒子張相也參與了這件事。我還知道,張城是個不折不扣的SB,因爲他不但低估了陳諾的實力,還低估了我的實力。我雖然是個膽子有點小的殺手,但兔子急了也能咬人,他既然想殺人滅口,派人來殺我,還害死了我的母親和我的女朋友,那我自然要殺他全家,這叫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黃奇此時的敘述有些亂,一會東一會西的,說到後面幾句時,他的話裡充滿了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