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初冬,校園裡的人工草坪已經大半都開始枯黃了,天空卻依舊沒心沒肺地蔚藍着。
這本是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象,卻總令人覺得有些恐懼,因爲天空中連雲朵都很少見到,而且這種情形已持續了很久,代表着久旱不雨。就連四季常綠的人工草坪,也因澆水不足而開始失去了生命力。
都市裡的人總是本能地喜歡晴天,討厭下雨,而只有經歷過乾旱之後,他們纔會知道下雨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是有飯吃、有水喝的根本,沒有雨水,就只能喝西北風!
陳諾和聶無雙牽着手,在草坪旁悠閒地散着步。
“陳諾,你今天見的是什麼朋友呀,怎麼去了那麼久?”聶無雙忽然撅起了嘴巴,有些不樂意地問道,“不會是見美女去了吧?”
從聶家回來後,聶無雙本來有滿肚子的話想和陳諾說,陳諾卻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說要去見一個朋友,這讓聶無雙很有些猜疑。
“哪能呢?”陳諾爽朗地笑了笑,說道,“我是去見上次那個律師,他是個男的!”
“是吧……可是,你的笑容好像很假耶!”聶無雙仔細地觀察着陳諾臉上的表情,有些狐疑地問道。
“是嗎?可能和律師見面時,一直保持着笑容,笑得太久,肌肉都僵了。”陳諾使勁地揉了揉臉,換上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現在呢?”
“現在好些了。”聶無雙捏了捏陳諾臉上的肉,有些心疼地說道,“傻瓜,我教你要有禮貌,要保持微笑,也沒教你把臉笑得抽筋呀,你累不累呀?我說……”
“無雙……”陳諾忽然打斷了聶無雙的話,張開雙臂一撈,把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嗯,怎麼了?”聶無雙滿足地把臉埋在陳諾的肩膀上,輕聲問道。
“無雙,我……愛你。”陳諾深深地吸了口氣,吻了吻聶無雙的額頭,低聲說道。
當這三個字說出時,陳諾的心中有着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也是穿越之後,他第一次說這句話。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的某個角落,仍然是沉甸甸的,沒有得到完全的釋放。
在和姬天玄、李嘉清見面、加入滄月軒之後,陳諾忽然有一種預感,覺得自己快要失去聶無雙了,這種感覺讓他很有些心悸。
他與聶無雙的結合是一個偶然,可以說是被利用了——聶無雙利用他去對付李義振,然後脫離聶子木的控制。明白這一點後,陳諾也就心安理得地來了個相互利用,接受了聶無雙,並利用她來趕走孤獨和寂寞……
但陳諾雖然喜歡說瞎話,在感情問題上卻說不了謊,因此聶無雙在農場裡追問他是否喜歡她時,陳諾只含糊地答了句“美女誰都喜歡的”;離開聶家後,聶無雙再次追問時,陳諾也仍然是含糊地來了句“月亮代表我的心”;聶無雙知道陳諾是言不由衷,雖然心中大爲不滿,卻也無計可施。
而到後來,陳諾才逐漸知道聶無雙在感情上其實是很單純的,也是真心喜歡自己,從去農場比賽前就喜歡自己,就連自己隨意地吻了她一下,都成爲了被她隆重紀念的初吻,這讓陳諾很有些感動和內疚——畢竟,相對於單純的聶無雙來說,他自己早已是二手、三手貨了。
而在聶子木多次對陳諾佈下殺局時,聶無雙更是誓死抗爭,拼了命地要保護陳諾,不惜委身於陳諾,試圖讓聶子木有所顧忌,之後更是以絕食和自殺相威脅,逼迫聶子木放手,這讓陳諾十分意外,也分外地感動。
陳諾知道,他與聶子木的對決是不可避免的,他只希望聶無雙不要被捲進來,最好是對這場對決一無所知,完全被矇在鼓裡……就像陳諾悄悄地擊殺張城那樣,騙過了世人。
但現在,事情的發展卻偏離了軌道,因爲滄月軒已經摻合了進來,而且看得出來,滄月軒與星海集團的對決已蓄勢多年,一觸即發。這兩股大勢力一旦火併,必將席捲整個金沙市,引發強烈的地震和龍捲風。在這場大地震面前,陳諾和聶無雙只是兩隻螞蟻而已,他們的命運很可能就不會再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了。
而如果陳諾殺了聶子木,或者拿到聶子木集團的犯罪證據,將聶子木送入大牢,聶無雙會理解他、原諒他嗎?
這種可能性,陳諾幾乎連想都不敢想。雖然聶無雙肯爲了他和父親決裂,但血緣關係是改變不了的,父女之情也依然存在,就比如這一次的大吵之後,聶無雙在臨走之前,還是讓沐天昊控制聶子木的抽菸……陳諾身爲人父,自然能體會和理解這種血脈親情。
陳諾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在自己能佔上風時,對聶子木手下留情,比如讓他去坐牢,而不是被殺死。
但不管是哪種結局,聶無雙在知道了真相之後,原諒陳諾的可能性幾乎爲零。那麼,陳諾與聶無雙反目成仇似乎也就是必然的了。
人總是在要失去什麼東西的時候,才分外覺得它的珍貴,感情也不例外。
摟着這個外表潑辣爽朗、大大咧咧,內心卻溫柔如水、情深似海的女孩,陳諾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涌上心頭。
在這一刻,他似乎終於讀懂了自己的內心——在不知不覺中,他和聶無雙已經從相互利用變成了相互依賴,甚至是相濡以沫,他甚至愛上了這個女孩。
從某種程度上說,聶無雙已經悄然地取代了方晴在他心中的位置。
陳諾雖然是兩世爲人,但在感情方面,卻仍然如同一個新兵。當感情悄悄地發生時,他卻還有些後知後覺,總是認爲他和聶無雙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而這一刻,他終於悟了,卻悟得有些痛徹心扉。因爲他預感到,在不久的將來,他很可能會失去聶無雙,永遠地失去……
所以他終於把“我愛你”這三個最庸俗而又最神聖的字眼給說了出來,雖然說得很有些糾結——因爲他知道,這樣會讓聶無雙陷得更深。而此刻陷得越深,以後帶來的傷害也就會更大。
但陳諾不想留下遺憾——無論如何,愛過一個人,就一定要告訴她!只有說出來,才能對得起這段感情。
不管結局如何,他都認了。
“怎麼忽然想起說這個了?”聽了陳諾的這三個字,聶無雙忽然把頭往後一仰,有些疑惑地看着陳諾。
她的眼神又驚又喜,就像在大街上忽然撿到了心儀已久的鑽石戒指。
“你們女人不是喜歡聽這個嗎?”陳諾勉強地笑了笑,掩飾掉心裡的複雜情緒。
“你的笑有假!”聶無雙一把擰住了陳諾的耳朵,嗔道,“說,你今天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在做了對不起伴侶的事情後,往往會對伴侶變得很好很熱情,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聶無雙是聰明的,雖然沒有看過豬跑,但至少吃過豬肉,便本能地懷疑起來。
當然,她做夢也想不到陳諾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有。”陳諾摟緊了聶無雙的腰,喃喃地說道,“無雙,我就是忽然覺得,我很愛你!”
“真的?”聶無雙的眼神剎那間柔軟起來,她低聲地問道,“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嗯,因爲……因爲你今天母性大發。”陳諾颳了刮聶無雙的鼻子,取笑道。
“你是指我絕食這件事?你這是感激,不是愛!”聶無雙頓時有些失望起來。
“傻瓜,愛不是一種玄幻的東西,而是一種複雜的感情,由很多因素組成,包括欣賞,包括感激……就像我對你一樣,我既欣賞你的漂亮,你的直爽,又感激你的善良,你的勇敢,還有你對我的真心,這些情感因素組合起來,就形成了愛的大河,滔滔千里,連綿不絕,猶如那長江之水……”陳諾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解釋道。
“老公,我也愛你,我永遠屬於你……”聶無雙的眼波頓時朦朧起來,她緊緊地摟着陳諾,喃喃地說道。
“嗯,無雙,我也永遠屬於你。”陳諾輕輕地吻着聶無雙的耳垂,認真地說道。
在人類經過了奴隸時代之後,人就其實不可能屬於另一個人了,只是戀愛中的人,都願意相信這一點,就算是自我麻醉吧,陳諾和聶無雙當然也不例外。
但陳諾的這句話,似乎連烏鴉都不相信。
“啊……啊……啊……”一隻烏鴉忽然在附近的一棵大樹上大叫起來,把聶無雙微微地嚇了一跳。
“烏鴉?”聶無雙擡頭看了幾眼,臉上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了。
烏鴉歷來爲華夏國民所不喜,烏鴉的叫聲,在華夏國的許多地方被認爲是凶兆,也就是禁忌。尤其是在婚慶娶嫁、男女交換定情信物時,如果聽到烏鴉的叫聲,會被視爲極不祥瑞的事件。
而此刻,烏鴉的叫聲響起之時,正是陳諾和聶無雙互訴衷腸、幻想未來之際……
“靠,晦氣!這隻死烏鴉,我非撥光它的鳥毛不可!”陳諾怒氣衝衝地在地上撿了幾塊小石頭,便要往樹上擲去。
“不要啊!”聶無雙趕緊拉住了陳諾,擡頭看了一眼那隻烏鴉,笑道,“陳諾,我都有半年多沒看到過烏鴉了呢,讓我多看一會,好嗎?”
現在的鳥類都基本滅絕了,連麻雀都很少見了,這隻烏鴉也確實來得有些蹊蹺。
“昏死,烏鴉有什麼好看的?”陳諾鬱悶地說了一句。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甚至有點面如死灰的味道。
陳諾覺得他和聶無雙的愛情被詛咒了,雖然這只是自己不好的聯想,但這種感覺很不爽……
可惜聶無雙正擡着頭,專心地欣賞着那隻烏鴉,根本沒發現陳諾的異樣。
在很多時候,我們在專注於一件事的同時,往往就會錯過另一件事、另一個人……
很多時候,愛情也是這麼被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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