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咱們去見無雙。”交警們把事故基本處理完後,聶子木拍了拍陳諾的肩膀,嘆道,“死者已矣,咱們這些活着的人,還得做咱們活人該做的事。”
“好的,伯父。”陳諾不動聲色地答道。
當聶子木拍他的肩膀時,陳諾刻意地控制了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紋絲不動。否則他若是情不自禁地將肩膀一縮,就會表露出內心裡對聶子木的恐懼和厭惡……雖然他和聶子木此刻已處於半宣戰的狀態,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仍然想暫時維持着表面這層貌似友好的關係。
獅子總是悠閒地踱着步,不浪費一分力氣,直到快接近獵物時,它纔會全力地奔跑起來,一擊必殺。
“小陳,你是坐我的車,還是和那些警察一起?”聶子木走到那輛黑色的法拉利轎車前,忽然問道。
“伯父,我當然是和你在一起,也好聆聽你的教誨。”陳諾微微一笑,打開了後面的車門,對着聶子木作了個請進的動作。
聶子木猶豫了一會,便坐進了後排座位,陳諾也跟着鑽了進去。
壯漢保鏢負責開車,沐天昊則坐在了副駕駛室的位置上。
“這些座位應該都換成彈射座椅,這樣更安全。”陳諾摸着車廂裡那舒適的座墊,忽然感嘆了一聲,“如果那輛奔馳車這麼設計,我就不會去抓常叔,他也不會死了。”
“你可以向汽車廠商提一些建議的。”聶子木淡淡地應了一聲後,便轉頭望向窗外。
“伯父,這些玻璃都是防彈的吧?”陳諾輕輕地敲了敲車窗玻璃,笑道。
“嗯。”聶子木哼了一聲,然後開始閉目養神。
他的臉上,忽然間沒有了任何表情。
車子平穩地開了出去,聶子木不吭聲,車廂裡也就沒人說話,氣氛很有些壓抑。
陳諾大馬金刀地靠在寬大而舒服的座椅上,看着沿路上的風景,貌似很輕鬆,但心裡卻略有些緊張。
在聶家的兩輛車中,他選擇了坐這輛車,除了證明自己對聶子木沒有敵意之外,還有安全方面的考慮——他相信在這輛車裡,應該沒有人能奈何得了自己,更何況聶子木就在自己身旁,觸手可及。如果這條路上萬一還有暗殺,和聶子木坐在一起顯然也是最安全的,就算在沿路還有狙擊槍手瞄準着自己,也斷然不敢在聶子木坐在車內的情形下貿然開槍。
但一路行去,倒也平安無事,危榮羽和盛東志乘坐的另一輛車也一直緊緊跟在後面。
臥龍山位於金沙市西郊十七公里處,山勢險峻,古木參天,算是金沙市人週末時比較喜歡去的旅遊景點,叢林冒險、農家樂之類的經營項目一直深受市民們歡迎。
當法拉利轎車駛入臥龍山山腳下的那片山谷中,沐天昊打開了車窗,清新的空氣頓時撲面而來。
“他們把這裡叫作臥龍山莊,我卻把這裡叫作綠海明珠!”聶子木也忽然睜開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兩口,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悠然說道。
“綠色海洋中的一顆明珠,不錯。”陳諾微微一笑,答道。
“你反應很快!”聶子木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也浮現出一些慈祥。
車子一直駛到農場附近的一棟五層樓房前才停了下來,卻不是陳諾去過的佈置成會所式的那一棟,而是離那棟樓房兩百多米外的另一棟。
“伯父,無雙在哪?”陳諾跟在聶子木的後面下了車,看了看後面,危榮羽和盛東志也已經下了車。
“小陳跟我來,警察留在車上。”聶子木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聽了這句話,危榮羽和盛東志互視了一眼,趕緊答應了一聲,又鑽進了車內。司機也把車再往前開了一陣,停在了離樓房較遠的地方。
“這是我住的地方,那一棟是我會客的地方。”聶子木指了指遠處的那一棟樓,淡淡地介紹道。
“真是豪宅啊。伯父,你這份家業很不錯!”陳諾真心實意地感嘆了一聲。
但這句話聽在陳諾自己耳裡,都覺得有些生硬。經過了這兩次變故後,他和聶子木的關係已經很微妙了,一切都像是在演戲。
聶子木淡淡一笑,擡腿向樓內走去。
陳諾一直跟在聶無雙後面,雖然還保持着一些戒備,但已明顯地放鬆了一些。畢竟警察就守在樓房外,聶無雙總不太可能就在他自己的家裡對自己動手,何況聶無雙就在這裡。
“聶總!”樓房門外有十多個工作人員,見了聶子木,都是恭恭敬敬地問好,眼睛卻都好奇地打量着陳諾。
聶子木只是微微地點頭,正眼也不瞧他們,只在大廳裡看到一箇中年女子時,他才忽然停住了腳步。
這女子的五官長得很精緻,頗有幾分姿色,看外貌只有三十多歲。她穿着一套白色職業套裝,手臂上卻放着一件藍色的夾克衫。
“聶總,你身上弄髒了,趕緊把外套換上吧,別嚇着小姐。”那婦人舉了舉手裡的夾克衫,微笑着和聶子木打了個招呼。
她雖然在微笑着,臉上卻掛着些愁雲,眼睛也有點紅,讓陳諾看得有些奇怪。
“小美,你怎麼還沒去啊?”聶子木一邊脫着外套,一邊有些意外地問道。
“我說過,我要一直陪着小姐的。”婦人接過聶子木脫下的外套,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血污,平靜地答道,“說過的話,就必須做到。”
“你快去吧!這是陳諾,他是來接無雙的,現在無雙不用你照顧了。”聶子木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指了指陳諾,說道。
“這位就是陳諾先生?”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陳諾幾眼。
“沒錯,是他。”聶子木又扭頭對着陳諾說道:“小陳,這是阿秋的妻子範美瑞……哦,阿秋就是常管家。”
陳諾心中微微一凜,趕緊叫道:“範阿姨。”
“陳先生,你好,有失遠迎。”範美瑞臉上的愁雲忽然一掃而光,爽朗地笑了笑,然後伸出右手來,大大方方地和陳諾握了握手。
“範阿姨,對不起,常叔都是因爲我才……”陳諾低聲說道。
他這句話倒是發自肺腑的表示歉意,畢竟不管常熙秋如何歹毒,但範美瑞總是無辜的受害者。
“陳先生快別這麼說!”範美瑞趕緊打斷了陳諾的話,滿臉歉意地答道,“這件事是阿秋太魯莽了,他沒有做好自己的事,出了意外,讓你受驚了,這是他對不起你。陳先生不必有任何的內疚,只要不怪罪他就行了。”
“哪能呢?範阿姨這麼說,我都無地自容了……”陳諾苦笑道。
“小美,阿秋已經走了,他這個位置……今後就由你負責吧。”聶子木忽然打斷了陳話與範美瑞的對話,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範美瑞看了一眼聶子木,簡簡單單地回答道,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波動。
“你先休息一個星期,把阿秋的事辦好,時間夠嗎?”聶子木問道。
“三天就可以了,聶家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不能拖太久。”範美瑞平靜地答道。
“嗯。”聶子木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趕緊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陳先生,失陪!”範美瑞彬彬有禮地衝着陳諾點了點頭,然後取出一朵白花戴在自己的胸前,纔不急不徐地踩着高跟鞋離去。
陳諾看着範美瑞離去的背影,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心底卻暗起波瀾。
範美瑞剛纔的這番對答,讓他感覺到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她顯然早已經聽說了丈夫出車禍死亡的消息,卻能一直履行着陪護聶無雙的承諾,絕不擅離崗位;而且她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就能若無其事地和自己這個罪魁禍首握手,還能把責任都攬到自己的丈夫身上,向自己道歉,這份定力和忍耐力絕非常人可比。
但有這種定力和胸懷的人,一旦成爲自己的對手,也一定是個勁敵。
強將手下無弱兵,看來聶家果然是臥虎藏龍。
但既然惹上了聶家,哪怕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