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的時候特意翻出過我家的戶口本,我當時很是鬱悶的看着性別欄上那個黑色的鉛印字體,女。
我媽把我生成了一個女孩子,但是我身邊的人包括我自己,卻真沒有誰把我當成女孩兒對待過。
我哥何棟比我大兩歲,從小就領着我跟一羣男孩混在一起玩兒,鑽狗洞、爬牆、上樹、摔泥巴、灌水淹田鼠,他那個年紀的男孩玩什麼我就跟着玩什麼,只除了他們撒尿和泥的時候,我哥會像攆老母雞一樣把我攆得遠遠的,其它時候我還是很‘合羣兒’的。
打小兒我爸給我們買的玩具只有玻璃球、啪嘰、火柴槍、水槍和小汽車。
布娃娃是什麼?我第一次見到這種軟綿綿的玩具是在初中女同學的家裡,不過我並不喜歡這個,雖然她有那麼一點兒漂亮。
花裙子?這個我我媽倒是給我買過,但我小時候只穿了一次,就再也不肯穿它出門了,因爲爬牆上樹的時候實在太不方便了啊~後來它們就都變成了---睡裙。
我跟着我哥和他的同伴,從我只到他的腰高,一直玩到了我和他一樣高。上了初中以後,他出去玩兒時再也不肯帶着我,我才漸漸與班裡的三個女生玩兒到了一起,不再當我哥的跟屁蟲了。
我長這麼大,除了電子遊戲和檯球打得實在沒有水平,爬樹上牆的技能都可以打個滿分。
我家在富市,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富市遠遠名不副實,窮得很,教育資源更是落後。
別說什麼省市重點,就連普通高中都沒有一所,小學和初中的學校只是兩溜兒平房,冬天都要靠學生們帶柴、帶煤,在教室裡搭個爐子取暖。於是中考過後,我們只能離家求學。
1996年7月,中考一結束,我媽也不知道在夢中得了哪位神仙的指點,“閨女我跟你說,頭髮長了會影響智力~,咱們上高中之前把頭髮剪了吧!“
“純屬無稽之談!”我反駁她。“按您的說法,從清朝往前數,上下五千年全都是智障嗎?再說我這十幾年如一日的頭型影響學習了嗎?剛好能紮上的小尾巴兒還算長啊?!”
“人家都這樣說,你剪也得剪,不剪也得剪!趕緊走,今天剪完明天好去齊市,我還趕着去江邊收地呢!”
“就這家吧。”我媽當先進了理髮店後手一揮:“給他們哥倆兒剪個一樣的,短點兒。”
那個理髮的老爺爺相!當!專!業!的執行了我媽的要求,剪的果然一樣短,可是我哥的頭髮隨我媽,又黑又直!而我的頭髮隨我爸,不黑不棕的,還有些自來卷兒!長的時候不顯,剪短了以後,所有的頭髮都前撅後翹的。
我哥說:“哈哈~你看起來像一隻炸了毛兒的土狗!”
聽到他的話我連眉毛都沒擡一下,像什麼不重要~這個頭型好,夏天不會熱,我很滿意。
第二天我媽就把我倆大包小裹的攆到了齊市叔叔家,她相當自信的認爲我倆一定會考上齊市一中。
臨走前,她給了我和我哥每人一百塊錢:“這一走半學期,你倆拿着平時買個本啊筆啊的。”
然後她又偷着塞給我五十,告訴我:“萬一來事兒了自己去買衛生棉,你說你都十五了,就算是隨我也該來了啊!錢不夠就跟你老嬸兒要,你爸已經把你和你哥的學雜費、生活費都給你老叔匯過去了。”
我唯唯喏喏的應了。我是已經十五了,是月經一直都沒有來,可老媽你想起來就問,問的我都一聽這個話題就掉頭跑,大姨媽能不跑嗎?人家就算已經走到半路上了,聽到你這麼能?嗦也得嚇得調頭。
我和我哥最終還是像我媽以爲的那樣雙雙考上了齊市一中。我想主要是因爲它並不是什麼省重點市重點,而就只是一所很普通的普通高中。
1996年9月1日齊市一中報到,我到的特別早,學校大門口的布告欄裡貼着分班的紅榜,旁邊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在看,並沒見有陪同的家長。高一總共八個班,每個班的學號都正好是到五十結束,文英一班、二班、理英三到八班。我分在五班,我哥在二班。
沒想到齊市一中高一剛入學就文理分科,我可真挺意外的。雖然我爸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我從來沒往心裡去過,學不好數理化我也不怕,大不了就學文科唄。
布告欄上清楚地寫着一二三四班在新教學樓的一樓,五六七八班在三樓。該看的都看過了,我就轉身往新教學樓走。
我爬到二樓轉角的時候,從三樓走廊拐下來一個女生,白色長裙飄啊飄的,真是個漂亮的人啊~錯身而過時我就像棵向日葵一般,腦袋隨着她的身影向後轉去。就像帶刺的玫瑰總是會扎到手一樣,覬覦這世上任何的美麗都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一飽眼福的我後腦勺兒又沒長眼睛,一腳踩空後“咚~”的一聲,膝蓋就跪倒在了臺階上。
我正痛得呲牙咧嘴表情扭曲時,她突然回過頭來,起先愣了愣,然後便輕輕一笑下樓去了。
“我的形象~~~毀於一跪啊。。。”我擡起揉膝蓋的手捂在了臉上,正在心裡哀嚎,突然順着指縫兒看到又有人下樓來,我立刻爬起來端着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繼續上樓去了。
教學樓三樓,八到五班一字兒排開,八班靠樓梯,五班在最裡。教室裡麪人不多,座位是二、三、二的擺法,最後一排是二、四、二,桌椅都是單人單張。
進門過道邊兒的第一排坐了個男生,“是你?”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他長得挺讓人印象深刻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還穿着昨天那件白T恤,正是虐得我找不着北的街機高手。
我朝着他走了過去,可能過道有點窄,也可能新教室我不太熟悉,但我認爲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我發現自己和他同班太過興奮,我不但撞在他的桌子角上了,而且力道實足,疼得我條件反射低頭捂腿,立刻就兩眼淚汪汪兒。
“呵~”邊兒上傳來一聲兒輕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