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宜寧真的和羅慎遠有了夫妻之實後,樓媽媽的臉色就凝重了。她是英國公的奶孃,英國公打小就由她伺候着。這次給宜寧做陪嫁,她連去田莊子榮養的機會都放棄了。就是看着小姐年幼,怕她嫁了之後被姑爺的不知節制給傷着了。
十五歲圓房變成了十四歲,樓媽媽讓珍珠和玳瑁服侍着,她給宜寧沐浴。這一看更生氣,姑娘腿都合不攏,又有撕裂的傷,必定是小姐還承受不住姑爺卻被他強行地索求的。
樓媽媽掌心裡抹了膏子,熱化了塗在宜寧淤青的傷處。心疼得止不住道:“下次姑爺再這般,您就叫奴婢們就是。這如何能承受!”
這時候另一個陪嫁婆子範媽媽從外面回來了,招手讓樓媽媽去屏風後面說話,聲音不算太小。
“……國公爺心疼小姐,一直說是等及笄。但是咱們小姐雖年幼不知□□,姑爺卻已經二十二了,正是男子最旺盛的時候。若是一點不讓姑爺近身,難免姑爺禁慾久了會生出別的心思來。依我看不如這般,不要跟國公爺說道。我們跟小姐商量,提了身邊好看的丫頭先給姑爺做通房。我看姑娘身邊伺候的玳瑁就不錯,又是咱們國公府出來的,對小姐忠心耿耿……等小姐成年後,若是她乖巧,便可徵得咱們小姐的同意做個妾室。若不乖巧,直接發配了就是。”
在主母身邊提丫頭做通房很常見,特別是像女孩兒尚小,根本不識□□,強行圓房也是痛苦,倒不如先用着丫頭。宜寧知道有些太太甚至很願意給丈夫納通房,因爲太疼。
玳瑁聽得嚇了一跳,她向來是比較胸大無腦。無端被徐媽媽提起,竟漸漸的臉色發紅,如三月桃花。
她是丫頭裡最漂亮的。
對於陪嫁丫頭來說,從通房到姨娘是最好的出路,否則就要拉出去配小廝了。羅慎遠年輕有爲,工部侍郎,俊帥挺拔,打着燈籠都難找這麼好的。誰看着那樣的姑爺不會心動呢。
樓媽媽卻是個脾氣火爆的:“二十多歲又如何!他敢在外面做什麼,老身我就立刻收拾包裹回去給英國公說道去!”
範媽媽苦笑:“唉你這說的,他在外面做什麼,還輪得到咱們知道嗎?姑爺看着是不近女色,一本正經的,內裡誰清楚的。”
宜寧把衣裳穿上,默默地想着。雖然徐媽媽說得很有道理,昨晚她也的確不好過。但是一想到要給三哥納通房,她心裡也不太舒服。親密無間的貼近和喘息,或者是他有力的臂膀,宜寧竟然不太喜歡別人來跟她分享。她寧願自己多忍耐些,三哥應該也不會同意吧?
兩位媽媽說完了,看來是範媽媽勸住了樓媽媽。皆走進來給宜寧屈身,讓丫頭退下了,把剛纔商量的事告訴宜寧。“……馬上要滿月回門了。您看若是覺得尚可,奴婢們便再請示國公爺的意思。”
宜寧擺手,跟兩位媽媽說:“通房不可,平白惹麻煩,暫時也不要再提。至於圓房的事就不和父親說了,別的十三四嫁人的不是沒有,沒得我就這麼嬌貴了。父親是心疼我,別讓他知道就是了。”
兩媽媽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徐媽媽道:“奴婢也是胡亂提的,自然是依照小姐的意思來辦。”
樓媽媽忍不住心疼:“要不……奴婢給您找些冊子來看看?”
是讓她學着點牀上功夫的意思嗎。
羅慎遠那樣的,還用得着她學這個?一到那時候,她就被他逼到什麼都忘了。
一會兒林海如抱着楠哥兒來看她,也得知了圓房的事。她憂心忡忡,在宜寧面前轉悠了一會兒,瞅着她那細胳膊細腿的,回頭讓丫頭給宜寧送了盒膏子。琺琅彩的小盒子,琥珀一般的淡棕色,送膏子的丫頭道:“……太夫人說了,這膏子是瑞蝶軒的,潤手最好。”
宜寧嘴角一抽,難道大家都很閒嗎?就這麼關心她的牀笫?
還在孃家居住的羅宜玉過來串門兒,聽說了就冷笑:“她因着是英國公的女兒就嬌慣些?剛成親三五日的不見人影都罷了,一早還不去請安,就她的身子要緊了?別的都是草芥。人家還有一夜之後,大早上起來服侍丈夫更衣吃飯的,她就不行了?”
宜玉姑娘覺得自己第二天就是不舒服些,但完全無關痛癢,哪裡到臥牀的地步了?她反正就是從小不待見宜寧。
羅宜玉就是這個性格,否則也不會頂她婆婆一個跟頭,婆婆氣得跳腳要讓劉靜休她了。偏生劉靜愛憐至極,羅宜玉再怎麼過分他也不休,反倒百般包容,羅宜玉就因此腰板更直了:“……給他幾個膽子也不敢休我!便是我說話直而已,哪句又是假的了?”
但這話也不敢當着羅宜寧說,是在林海如那裡伺候的丫頭傳到她耳朵裡。
大姑子小姑子都不省心,宜寧聽了也氣,暗自佩服了劉靜一百遍,真愛無敵啊。
晚上羅慎遠回來的時候,她還靠着窗扇旁看書。
旁邊放了一小碟的金絲蜜棗,沒剩幾顆了。秋日的陽光透過銀杏的枝丫照在她的書上,羅慎遠走過去看,發現她在讀一本《小煮記》。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沒擡頭,把身邊的小碟推過來:“珍珠,再給我裝些棗兒來。吃得發渴,我還要油茶。”
“還要油茶,那一會兒就吃不得飯了。”
來人突然說道。
宜寧擡頭才發現是羅慎遠回來了,他的官服未換下,革帶收腰,肩寬身長,他穿着格外挺拔好看。清朗又高大。
“三哥……你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兩人就突然有了最親密的事,昨晚絕對是半脅迫半壓迫進行的。此時與他同處一室就有種莫名的曖昧感,宜寧竟然有點侷促。他在她身側坐下道:“今日布政使回京述職,說是四海豐收,無饑荒災禍,所以早朝下得早。”
她一時不知道又說什麼,拿水壺給他倒茶:“對了,昨日你說要留下處理一件事,可做好了?”
羅慎遠卻突然看到她的手腕,伸手就擒過來,她避都沒來得及。
細瘦的手捏在他手裡,衣袖往上去。白嫩如玉的肌膚上淤青紅痕,特別是手腕那一圈指印很深。昨夜燭火暗淡還不覺得嚴重,今天一看可不是傷痕累累,他微有些驚訝。知道羅宜寧的肌膚一向嬌氣,他昨夜失控之下毫無理智,竟然這般可怕。印着白皙的膚色,觸目驚心。
難怪剛進來的時候,樓媽媽給他請安的語氣都淡淡的。
“我……昨晚。”羅慎遠沉默。
一向在羅宜寧面前都是嚴肅剋制的兄長模樣,昨天那般猙獰不受控制,可嚇到她了?
“以後不會那樣了。”他拿過宜寧的書低頭看,指尖摸摩挲着紙頁淡淡道。隨即又擡起頭,摸了摸她的頭道,“我還是你的兄長,只是現在也是你真正的丈夫,你不要再想和離的事就行。”
宜寧居然有種被他寵溺,還是兄長的感覺。
等等……以後真的不會了?
羅宜寧也不喜歡這嬌慣的身體,但她就是身子弱沒得什麼辦法。幸好雖然力氣小,但是並不愛生病,一年裡頭疼腦熱也沒得幾回,總算沒得小嬌花的稱號。他這麼說以後宜寧不用受罪了,她就略鬆了口氣,昨晚那般實在是太受罪了。不是她不願意配合,而且他其實爆發起來也的確……挺嚇人的。但羅慎遠長期如此,按照範媽媽說的,她不就要給他找通房了嗎?
那夜親密之後,宜寧是有些把他當丈夫看了。
宜寧知道三哥一向對自己有種責任感,就像宜寧還很小,從房樑上摔下來的的時候,羅慎遠下意識接住她救她,然後被傷了右手。她小時候被罰跪祠堂,羅慎遠又冒雨來救她。他對於保護她,就是有種天生的責任感。在她危急的時候要娶她,應該也是如此。
那他有多喜歡自己呢?畢竟又要把她當妹妹養了。
宜寧不喜歡自己的不自信,要是能揪着他的衣領問問他就好了。但她又不是真的十五六少女,可做不出來這事。
“你不是要聽昨天的事?”羅慎遠把她的手蓋好,繼續說,“昨天我是去找曾應坤的,就是爲了從他手裡得到劉璞和汪遠勾結的證據。汪遠此人很厲害——厲害在勾心鬥角上面,皇上自成功登基後,就越發疲懶不愛理朝事。特別是自上一批新選的美人進宮。汪遠把持朝綱,不顧政事,竟明碼標價賣官位……浙江尤爲嚴重。那些無能的官員靠這個可升遷,卻尸位素餐貽害無窮,老師一直很憤怒,但苦於沒有證據。”
汪遠賣官位,這事宜寧肯定是知道的。當年羅慎遠一手弄死汪遠坐上首輔之位的時候,就把汪遠的罪行列了三十多條貼在午門,掛了汪遠血淋淋的屍身,讓百官去看引以爲戒。
應該是沒有拿到手吧,扳倒汪遠沒這麼容易的。
羅慎遠想起今日早朝的時候。沒能把曾應坤救出來,徐渭臉色不好看,但也知道這事強人所難。從陸嘉學那裡搶曾應坤是虎口奪食,太過兇險。而且今日早朝上,還有三個言官連續參羅慎遠通敵賣國,罵得非常難聽,沒有證據這些言官也能跳腳一會兒。要是有證據,他們不把太極殿的屋頂給掀翻了。言官也都是些芝麻小官在跳,但他們可不怕得罪人,橫豎一條命,都是讀聖賢書有骨氣的,大不了豎着進去橫着出來,反正一定要罵,這是傳統。
皇上賞識羅慎遠的才華,覺得他通敵賣國更是無稽之談。但他可吵不過這些精力旺盛的言官,被這些言官煩得讓早退,把羅慎遠單獨叫去南書房說話,暗示他早點處理這事,畢竟人言可畏。
這就快到反擊的時候了,既然被罵,那罵之後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宜寧看他閉着眼,眉宇之間有些倦色,想到自己現在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直起身幫他揉太陽穴。他的眉毛爲什麼這麼濃……鼻樑也很挺,上嘴脣很薄,下嘴脣厚。好薄情的長相。
羅慎遠霍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她小姑娘一般支着身子,腰線很明顯。他直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不用,我不累。我只是在想事情。”
畢竟那點力道給他撓癢癢都嫌不夠。
他說不用了宜寧就縮了回去,免得麻煩。三哥在想曾應坤的事嗎?其實宜寧並不關注曾應坤,她更在意徐渭這個人對三哥的影響。
宜寧不好打擾他,過了會兒她問:“三哥,你可看重你的老師徐大人?”
宜寧想知道他對徐渭究竟是種什麼態度,爲什麼當年見死不救甚至無動於衷。難道就是爲了隱忍報仇嗎?那也不會讓別人恨他恨成那個樣子,誰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徐渭最器重的學生。
“徐渭是個很聰明的人。”羅慎遠沉吟一會兒說。他知道徐渭在想什麼,同時心裡冷笑,楊凌的手段想鬥過那兩尊,太滑稽了。徐渭真是想推楊凌上位,除非給他剷平所有障礙。他倒要看看徐渭能有多大能耐。
不愧是未來首輔,說話滴水不漏的把穩。
他朝事多,又去了書房裡吩咐下屬,宜寧叫婆子進來吩咐菜色。
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分被褥,但是宜寧睡着睡着又滾到他那邊去了,第二天起來還是抱着他的腰,靠着他的胸膛。
羅慎遠可是受了折磨了。宜寧睡一次就舒服了,睡着了都朝他身上拱。
年輕的身體本就焦躁,剛嘗過之後那是食味知髓。嬌軟的身軀一貼上來,他不受控制地下腹一熱。總想着她還受了傷的,按捺得越發經不得刺激。就這麼抱了一夜沒睡好,看到她睡得香,他醒來就碰一下她的額頭:“你快些起來了。”
早起給林海如請安去。
宜寧發現自己又在他被褥裡,連忙拱回去,叫了丫頭進來。
珍珠和玳瑁是一起進來的,玳瑁看羅慎遠的眼神就怪怪的,低着頭臉色發紅。
羅慎遠也沒精力去注意一個丫頭,起身穿衣去六部衙門,還有大批的公事等着他去做。
玳瑁朝他那兒瞥了一眼,心裡砰砰直跳。本來是沒這個打算的,等小姐發了恩典就回家了。但是現在聽了徐媽媽的話,莫名地就開始注意他了。的確是人中龍鳳,難怪國公爺要把小姐嫁給他。一舉一動無不俊朗有氣勢,一般的公子哥怎麼比得他!
也不知道會不會擡通房,若是真的要擡的話。她是小姐的陪嫁丫頭裡最好看的一個……小姐既然年幼受不住,她今年卻已經十九了……
羅慎遠已經走出房門了,隨從在外面等着他。
二等丫頭菊秀喊了玳瑁一聲:“玳瑁姐姐,太太叫您過去梳頭髮呢!”
玳瑁臉色一紅,嗯了一聲,連忙朝妝臺櫥走過去。
玳瑁選了一隻金海棠嵌紅寶石的簪子給她簪頭髮,宜寧接過之後看了她一眼:“我今日梳的是圓髻,戴這個匹配嗎?”
玳瑁回過神就笑了笑:“太太花容月貌,戴什麼都一樣的好看。”
羅宜寧還是用了海棠簪子,沒有再說什麼,叫珍珠一起去林海如那裡看楠哥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