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聽到這個名字的一霎,眼眶忽然變得酸酸漲漲的。
他回來了。
歸來仍是龍一。
龍一,你找回自己的記憶,與想要的答案了嗎?
你是來追殺劍廬,還是回家?
你以後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蕭珩的心底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問龍一,只可惜眼下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
劍廬出動了四位高手,饒是他不習武,也不難感受到他們是比死的這幾名劍客更厲害的高手。
恐怕他們就是黎江平口中的四大尊者了。
龍一,你要當心。
“是弒天!”白虎尊者驚聲道。
其餘三人其實也認出他了,這世上出乎意料的事有許多,但最令人驚訝的絕對是眼前這一幕。
曾經的天才劍客,掌門的嫡傳弟子,竟搖身一變,成爲了血洗劍廬的敵人。
這實在是——
青龍尊者作爲四大尊者之首,理應掌控話語權,他往前一步,面色陰沉地看向龍一,威嚴道:“弒天!你當真要與劍廬爲敵嗎?”
他的眸光掃過蕭珩等人,再度落在龍一戴着面具的臉上:“你不要被這夥人騙了,你根本不是什麼龍一,你是我們劍廬的弟子,掌門是你師父,你是掌門一手拉扯大的,於掌門而言,你就是他半個兒子!當年你失蹤,掌門傾盡全力打聽你的下落,得知你並未完成任務也不曾遷怒於你,只一心希望將你平安尋回。沒料到你竟是被人拐走抹去記憶,忘了在劍廬的點點滴滴!”
關於龍一失憶的事,暗魂早稟報劍廬了,至於如何失憶的他們不清楚,但想來是人爲,目的就是要讓弒天成爲手中的殺人工具。
而罪魁禍首,就是這夥將龍一據爲己有的人!
“青龍尊者。”龍一開口,他的聲音單調而孤冷,一如他的氣場。
什麼情況?
他爲什麼能叫出自己的身份?
難道……暗魂的情報有假?他沒失憶?
青龍尊者驚愕地看向龍一,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隨後他瞳仁一縮:“玄月劍?!”
“什麼?”他身旁的朱雀尊者也睜大了眸子,定定地看向龍一手中的劍,“的確是玄月劍!奇怪,玄月劍不是被少主弄丟了嗎?怎麼會在弒天的手上?”
他二人一開口,蕭珩也朝龍一的劍看了過去。
他與龍一隔得近,比旁人看得更清楚,是玄月劍不假。
確實奇怪,因爲玄月劍明明就在軒轅麒與了塵的手上,他們帶着劍、也帶着明月公子一道去了劍廬。
所以這柄劍是爲何到了龍一的手上?
上官慶趁着大佬對峙,端着火銃跐溜溜地跑了過來。
他是現場唯一沒與龍一打過照面的,龍一感受到陌生的氣息,長劍一動。
蕭珩按住他的劍柄:“是我哥哥。”
龍一的殺氣褪去。
上官慶挨着弟弟單膝點地蹲下:“嬌嬌沒事吧?”
“暈過去了。”蕭珩抱緊顧嬌,心疼地說。
“到底什麼情況啊?這個龍一就是你說的那個龍影衛嗎?”
“是。”可具體情況,蕭珩也是一知半解的。
他心中大致有三個疑惑,一,龍一是怎麼得到玄月劍的?軒轅麒不可能把劍弄丟,所以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軒轅麒主動給龍一的,要麼是龍一搶走的。
但不論哪一種可能,龍一都與軒轅麒見過了。
那麼,問題來了,軒轅麒他們去哪兒了?
第三個疑惑,這個青龍尊者口口聲聲說龍一是劍廬掌門的半個兒子,可哪兒有兒子恢復記憶了去滅老子的門的?
劍廬掌門與龍一之間一定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或許就連四大尊者都不知情。
不過,不論知情與否,他們的所作所爲與助紂爲虐都不容寬恕。
白虎尊者冷哼道:“青龍尊者,弒天早已背叛劍廬,不必與他浪費口舌,直接替掌門清理門戶便是!”
青龍尊者皺了皺眉,對龍一道:“弒天,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回到劍廬,我會向掌門求情,說你是遭了這些人的欺瞞纔會做出對劍廬不利的事情。”
龍一長劍一掃,浩瀚的劍氣捲起幾名護法的長劍,圍住蕭珩三人,咻咻咻地插在了地上!
以劍爲界,擅闖者死!
上官慶看着將他們包圍的長劍,忍不住睜大了眸子:“哇,不是吧,這麼厲害!”
他手賤地去拔身旁的一柄劍,卻發現根本拔不出來:“這力道,絕了。”
青龍尊者眸光一沉,長劍指向龍一:“弒天,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那就別怪我們不顧念同門之情。看着你長大,要殺了你,真的有些捨不得呢!”
上官慶呵呵道:“喂,老頭兒,廢話那麼多,你到底打不打?怕的話就趕緊滾——嗚哇!”
話未說完,青龍尊者的劍氣朝他斬來了,他嚇得發出了小依依同款叫聲。
然而這道劍氣並未落在他的身上,被龍一死死地擋住了。
龍一飛身而上,與四名尊者交起手來。
沒錯,是四人,他同時大戰四名尊者。
這是比與暗魂動手更驚心動魄的對決,每個人都是世間一等一的高手,刀光劍影,快到只剩下道道殘影。
上官慶的眼珠子都要跟不上了,他的火銃一會兒對準這個,一會兒對準那個。
半晌後,他們沒打累,倒是他的眼睛看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苦大仇深地說道:“不行了不行了,太快了,我瞄不準!”
蕭珩的目光追着龍一,他知道龍一是中了紫草毒的,也有失控的風險,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龍一這一次歸來,似乎強大了許多。
尋回記憶,讓他明白了自己是誰,爲什麼而戰鬥。
他不是弒天。
他是龍一。
白虎尊者受了龍一一掌,吃痛地捂住胸口,氣喘吁吁道:“果然是長大了嗎?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
他與暗魂是一起上島的孤兒,資質同屬上乘,可這二十年裡,暗魂的進步與他的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很快,玄武尊者也受了輕傷,他咬牙道:“在島上時,我怎麼沒發現他這麼厲害?”
白虎尊者道:“是啊,他小時候,我們都以爲他只比暗魂強一點。”
他們全都錯看了他!
白虎尊者又望向正在與龍一交手的大尊者,正色道:“青龍尊者,不能再對他手下留情了!我們必須盡全力,一起殺了他!”
青龍尊者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弒天,你逼我的!”
龍一回應他的是一記凌厲的殺招!
青龍尊者足尖一點,一個後空翻避過一擊,藉着身形的遮掩以及這個動作所帶來的慣性,他猛地朝龍一刺出一劍!
而與此同時,朱雀尊者攻向了龍一的下盤。
“我們也上!”白虎尊者道。
玄武尊者點頭,與他飛身而起,朝着龍一的左右兩側攻了過去。
龍一四面受敵,這是來自四大尊者最致命的一擊!
所有人都覺得龍一要被刺成篩子了,隨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龍一騰空而起!
“想逃!”
白虎尊者也凌空而上,卻被龍一一腳跺上顱頂,重重地跌了下去。
“白虎尊者!”玄武尊者駭然失色。
龍一那一腳直接帶着內力震碎了白虎尊者的頭顱,他倒在地上,當場氣絕身亡!
其餘三人皆是怒了,青龍尊者與玄武尊者朝着龍一夾擊而去,朱雀尊者卻趁機襲擊了龍一身後的蕭珩和上官慶。
龍一放棄了應敵,轉身掠向朱雀尊者。
青龍尊者叫道:“朱雀!當心!”
朱雀尊者回過身來,揚起長劍刺向龍一,可他還沒完全施展出劍氣,便被撲過來的龍一扼住了喉嚨。
龍一掐住他,嗖的朝前撞去,將他狠狠地懟上了冰冷堅硬的山體!
山石被震落,與飛沙一塊嘩啦啦地砸了下來。
龍一沒有閃躲,雙目如炬地看着他,咔的一聲擰斷了他的脖子!
他轉過身來,滿目殺氣,像扔小雞仔一樣,將斷氣的朱雀尊者隨手扔在了地上。
“朱雀!”
“朱雀尊者!”
四名尊者,已去其二。
“哇。”上官慶不知是今晚第幾次發出這種驚歎,他看着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龍一,喃喃道,“比老爹還囂張啊。”
“弒天!我殺了你!”
玄武尊者扔了手中長劍,將內力提升到了極致,猛地朝龍一衝過去,他不在乎弒天是否會刺中他,不重要了,因爲,他要與弒天同歸於盡!
上官慶倒抽一口涼氣:“喂喂喂!那誰你當心啊!”
蕭珩眉心一蹙:“龍一!”
玄武尊者視死如歸地撲向龍一,龍一身形一縱,完美閃避。
玄武尊者可不會就此罷休,他將輕功也提升到極致,如影子一般追了上去。
龍一看了他一眼,再次施展輕功一躍,來到了懸崖邊,他握緊手中長劍指向玄武尊者。
玄武尊者不要命地撲了過去。
龍一抱頭一蹲。
玄武尊者:“???”
你特麼!
說好的刺我呢!
“我不甘心啊——”
伴隨着一陣抓狂的咆哮,一代尊者飛下了懸崖。
上官慶目瞪口呆:“還、還能這樣?”
蕭珩長呼一口氣,還是熟悉的龍一。
只剩最後一個青龍尊者了,他是武功最高強的尊者,然而此時他萌生了退意,他不想和龍一打了。
他退的遠遠的。
這個距離,追過去是很難的。
龍一的眼珠子轉了轉,高冷氣場一秒終結,他往地上一躺,將自己攤平了。
見青龍尊者還不過來,他乾脆嘴一歪,吐着舌頭,翻了個白眼。
彷彿在說。
受傷了,很好殺喲。
蕭珩與上官慶捂住眸子不忍直視,這辣眼睛的演技,是要和嬌嬌搶飯碗嗎?
青龍尊者被雷得外焦裡嫩,身軀都抖了抖!
“老子纔不上你的當!”
他轉身就走!
嘭!
是上官慶扣動了火銃的扳機。
青龍尊者被一槍崩飛,龍一起身補了一腳,完美地將他也踹下了懸崖。
上官慶吹了吹冒煙槍口,噔噔噔地跑到懸崖邊,往下望了望,恐高症發作,他後退一步,抓住了龍一的胳膊。
龍一看了那隻抓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忍了忍,沒有剁下來。
上官慶並不知自己的爪爪險些被剁掉,他扭頭衝龍一挑眉一笑:“咱倆方纔挺默契的吧?我叫上官慶!是蕭珩的哥哥!唉,臭弟弟什麼都不會,只會唸書,不如以後你跟着我混!嗯……我跟着你混也行!咱倆一起仗劍江湖,那一定是——”
說着說着,他身邊的龍一突然眸光一凜,回過身斬出一道劍氣!
然而爲時已晚,劍陣內的蕭珩與顧嬌已經被一道悄然靠近的身影抓走了。
他們去的是後峰的方向。
龍一二話不說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上官慶叫道:“喂!等等我!”
他看了看岩石後的顧長卿與安國公,不行,不能走,他得留下!
……
一處山坡的密林裡,兩名年輕的俊公子哥兒摸黑前行。
“真的不能點一盞油燈嗎?”
“不能,會被發現的!”
“這還沒到半山腰呢,這麼遠怎麼發現?”
“你可別小瞧劍廬弟子的能耐。”
“哼,狗屁劍廬弟子,指不定都被我姐殺光了!”
顧承風無語地睨了他一眼。
顧琰道:“幹嘛?我說錯了嗎?”
顧承風道:“行行行,你對,你都對,不過啊,在確定萬無一失之前,咱們還是謹慎些。我一個人倒是不怕,可你不會武功,真來了人,我怕你逃不掉!”
“哼!”顧琰撇過臉。
顧承風耳提面命:“一會兒見了你姐,可別說是我帶你來的!”
顧琰雙手抱懷:“知道了,就說是半路碰上的。”
嬌嬌不會信的。
你要捱揍了。
雖然是我要跟來的。
顧承風望着前方道:“哎,那邊好像有間小竹屋。我先去探探情況,你在這裡等我,不要跟上——”
跑字未說完,顧承風就發現顧琰已經撇下他躲到大樹後了。
……倒也不必。
那間小竹屋裡一個人影也沒有,顧承風發出兩聲布穀叫,這是一切安全的暗號。
顧琰現身走了過來。
顧承風道:“沒人,我們去山莊吧。”
“好。”顧琰點頭,他轉過身,一腳踩上去,不知踩到了什麼,地面忽然裂開一道口子,倆人毫無防備地跌了下去。
……
龍一追着那道暗影來到了藏劍山莊的議事堂。
議事堂的正堂空曠開闊,兩旁的燭臺上燃了熊熊跳躍的燭火,並不算明亮,被夜風吹得搖曳起舞,頗讓人想起七月半的鬼火。
正對着大門拾階而上的臺子上,居中擺着一把寬大的紫檀木椅。
一名身着灰白長衫、外罩鎏金紗衣的蒙面老者氣場威嚴地坐在那裡,他的氣息並沒有外溢,這是武學的至高境界。
整個劍廬能達到這一境界的除了龍一,便只有那位姓容的掌門。
正堂內,只有掌門一人。
龍一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握緊了手中的玄月劍。
容掌門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弒天,你終於來了。”
龍一的眼底浮現起無邊的仇恨與怒火:“把人交出來。”
容掌門的笑容淡了一分:“這麼多年不見,連聲師父也不會叫了嗎?”
龍一緊了緊握着劍柄的手。
容掌門再次和顏悅色地笑道:“他們現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沒想到你離島多年,還交了幾個朋友,爲師甚感欣慰。”
此時的顧嬌與蕭珩實則就坐在容掌門身後,被一扇鏤空的木牆擋着。
有個穿着黑袍的劍廬高手守着他倆,適才便是此人將他倆帶來這裡的。
蕭珩被點了穴,顧嬌由於本就昏迷着,暫時沒人對她做什麼。
但其實,顧嬌早就醒了。
她聽見了龍一的聲音,原來龍一說話是這個樣子的。
真好,龍一會說話了。
那個自稱爲師的應該就是劍廬掌門。
容掌門笑道:“聽說你前陣子去劍廬島了,很遺憾,爲師有些事情要辦,沒在島上等你。”
聽到這裡,顧嬌與蕭珩都明白了,劍廬島上的滅門案果真是劍廬的自導自演。
爲了騙過龍一與暗夜門,他們還真是煞費苦心,犧牲了那麼多弟子。
容掌門道:“弒天,你我之間並無仇怨,只要你肯像從前那樣乖乖地叫我一聲師父,我可以對你的罪過既往不咎。”
龍一道:“我再說一次,把人,交出來。”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其實,他的情緒波動得十分厲害,顧嬌隔着木牆都感受到了。
像是一股濃烈的仇恨,也像是一股不甘的屈辱。
龍一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緒,即便與那麼討厭的暗魂交手時也不曾。
難道……是劍廬的掌門曾對龍一做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