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
韓老太爺去了族裡,與長老們商議挑選競爭人選一事。
韓燁被留在屋子裡養傷。
韓燁坐在椅子上,臉色十分難看。
齊煊推門而入,對下人們說道:“你們出去吧。”
下人們如釋重負。
齊煊來他身邊坐下,看了他一眼,說道:“聽說明日就開始。”
開始什麼,二人心知肚明。
韓燁放在扶手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一宿未合的眸子里布滿紅血絲,眼下一片虛弱的鴉青。
齊煊不忍地嘆了口氣:“你心裡難受,我明白。”
韓燁滿腔怒火,雙目如炬:“不,師父,你不明白。你不知道被人罵作廢物是什麼感受?你不知道從雲端跌落塵埃是何等痛苦?你也不知道讓黑風騎從我手中被奪走是怎樣的羞辱!”
齊煊張了張嘴,沒出言反駁他。
韓燁冷聲道:“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
齊煊道:“你受傷的事韓家瞞得緊,不會是從韓家的傳出去的,應該是蕭六郎與皇長孫那邊。”
韓燁皺眉:“說起來就可氣,皇長孫居然是真的!”
王緒親自鑑定過,那必定不會有假。
問題是他是怎麼和蕭六郎攪到一塊兒去了?
關於這個,齊煊也沒有答案。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皇長孫給他們製造了不小的麻煩,並且日後可能還會持續製造。
韓燁咬牙:“黑風騎如果在我手裡丟掉,那我真成了韓家的罪人!”
齊煊說道:“不會的。”
韓燁蹙眉看向齊煊:“怎麼就不會?”
齊煊淡淡笑了笑,說道:“黑風騎不會被別的世家奪走。”
韓燁冷冷一哼:“師父對韓家的那些子弟這麼有信心嗎?”
齊煊說道:“你五叔回來了。”
韓燁一驚:“五叔……”
齊煊點點頭:“他帶着新的黑風王回來了,是比你從前的坐騎更強大、更年輕、也更迅敏健壯的黑風王。”
韓燁幾乎是難以置信:“比我的黑風王更強大……怎麼可能?”
他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齊煊比韓燁大這麼多,韓燁心裡是如何想的,他又怎會不清楚?
他一方面真心實意地希望韓家能贏,一方面又不希望看到韓家有比他更出色的子弟。
總之很矛盾。
齊煊沒戳破他的心思,只是就事論事地說道:“你應該知道韓家很早之前就在嘗試用一種新的方法訓練黑風騎。”
韓燁狐疑地問道:“那種方法成功了?”
齊煊點點頭,說道:“是,成功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沒人能搶走統帥的位置,黑風騎是韓家的!”
……
“南師孃,魯師父,孟老先生,我走了!”
宅子裡,顧嬌對三人告別。
魯師父望了望暗沉的天色:“這麼晚了,你要不明早再走?”
顧嬌道:“明天就是初選的日子,今天過去可以讓黑風王多休息一下,以逸待勞。”
南師孃瞪了自家相公一眼:“明早從這兒大老遠地奔過去,緊接着又開始比賽,誰受得住?”
何況黑風王這段日子沒好好吃飯,瘦了不少,比不得巔峰狀態。
魯師父笑道:“也是,那嬌嬌你路上小心啊。”
“我送你。”顧琰說。
“姐,我也送你!”顧小順說。
“好。”顧嬌彎了彎脣角。
孟老先生淡淡地叫住她:“等等。”
“怎麼了?”顧嬌一邊給黑風王整理馬鞍,一邊朝孟老先生看了過來。
孟老先生自腰間解下六國棋聖的令牌,遞給她:“拿去。”
在得知他是真正的棋聖後,顧嬌便將令牌還給他了。
顧嬌道:“我現在不需要令牌也能進內城了。”
國師殿給了她一個內城符節。
孟老先生擺着臭臉說道:“你拿着,萬一有什麼搞不定的,你就說,我孟老,欠他一個人情。”
顧嬌沒拒絕,伸手接過來:“好,多謝了,老頭兒。”
孟老先生輕咳一聲:“叫師父!”
——顧嬌走了。
孟老先生:逆徒!
顧琰與顧小順將顧嬌一路送到巷口,顧琰勾了勾顧嬌的手指:“你要贏。”
換做旁人或許會說輸贏不重要,量力而行。
可顧琰能感受到她靈魂深處有比性命更看重的東西。
“好。”顧嬌點頭。
顧小順悄悄塞給了他姐一個機關匣:“這次是改良過的,不會無差別攻擊,可以放心使用。”
上次那個是連顧嬌自己都射,顧嬌在國師殿試驗了一次,差點把自己和葉青射成篩子。
顧嬌將機關匣收下:“你們回去吧,我忙完這件事就回來了。”
顧小順拉着顧琰走了,人都走遠了,還回過頭來衝顧嬌揮手:“姐,你路上小心。”
顧嬌也揮了揮手:“嗯,我會的!”
一直到二人進了院子,顧嬌才翻身上馬。
這是她第一次騎黑風王,與騎別的馬果真不大一樣。
她挑眉:“我騎的是馬嗎?是蘭博基尼呀。”
太拉風了。
考慮到黑風王的狀態與體力,顧嬌沒騎太快,騎到一半時她隱隱感覺自己被跟蹤了。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微微摸了摸下巴。
她讓黑風王停下。
那個影子也停下了。
她走。
那道影子也跟着走。
她的指尖在馬鞍上敲了幾下,忽然翻身下馬,朝那道影子走去。
馬王慌得一批,一把將腦袋扎進了路邊的草叢裡!
看不見朕,看不見朕,看不見朕……
顧嬌:“???”
……
小淨空不肯睡覺,他要等嬌嬌回來。
他還不滿足於在麒麟殿等,他直接跑去了國師殿大門口。
蕭珩無奈跟上。
一大一小在國師殿門口等成望夫石,終於等來了顧嬌——
與兩匹馬。
黑風王與馬王。
看見馬王的一霎,小淨空的眸子都亮了:“哇!小十一!嬌嬌你把小十一帶來啦!”
馬王馬軀一震,驚嚇得馬腿都劈了!
啊,這個小崽子怎麼在這裡呀!
現在逃還來不來得及呀!
“咦?”小淨空的視線被黑風王吸引。
他發現這不是家裡的馬。
家裡的馬沒這麼高大,也沒這麼威風。
小淨空在黑風王面前宛若一個小小小孢子,望着一棵參天大樹,發出了靈魂感嘆:“哇!”
他驚歎地看着黑風王,黑風王也頗爲好奇地看着他。
須臾,朝他走了兩步,去聞他身上的氣息。
就像曾經在後院去聞那杆紅纓槍一樣。
“它很喜歡你。”顧嬌對小淨空說,“它還沒有名字,你要給它取個名字嗎?”
馬王頓時士氣高漲!
有小弟了有小弟了。
小淨空歪了歪腦袋,說道:“老大!”
馬王的臉立馬垮了下來。
蕭珩朝顧嬌伸出手,顧嬌就着他的手跳下馬。
蕭珩深深地看了黑風王一眼:“它就是……”
顧嬌嗯了一聲:“是它。”
小淨空領着兩匹馬開心地奔進國師殿。
蕭珩望着黑風王的背影,說道:“它絕食太久了,好像有點虛弱,真的沒問題嗎?”
顧嬌看着在暗夜中默默行走的黑風王,篤定地說道:“我相信它。”
……
翌日一大早,顧嬌便在麒麟殿見到了葉青。
葉青先與送顧嬌來的蕭珩見了禮:“長孫殿下。”隨後對顧嬌說,“師父讓我來送蕭公子去初選,已經爲蕭公子報好名了,這是令牌。”
顧嬌哦了一聲,接過來直接揣進了兜裡。
葉青愣了愣。
顧嬌騎着黑風王出了國師殿。
初選的地點就在昨日國師帶顧嬌去過的韓家黑風營。
前來參選的人不少,除了世家子弟,也有不少拿了推薦信的寒門子弟,推薦信大多來自盛都的書院或各大衙署。
初選會淘汰掉絕大多數人,但大概率不會是十大世家與南宮世家的子弟。
一是世家的背景是一個考慮因素,二是世家選送的弟子也的確不是泛泛之輩。
他們都是家族花重金與資源培養出來的棟樑,天賦與勤奮都對等的情況下,百年基業、數代積累,憑什麼輸給十年寒窗苦讀?
寒門子弟要出頭,一般的天賦可不行,得天賦異稟、萬里挑一,還得付出無法想象的努力。
顧嬌遠遠地看見了顧長卿。
顧長卿與太子在一起,不方便過來,只與顧嬌眼神交匯了一瞬,便隨太子一道進了營地。
韓家子弟是有特權的。
因此別人都在排隊,顧長卿卻先一步去熟悉場地了。
葉青對顧嬌說道:“我就不進去了,我在外面等蕭公子。”
國師殿的人本就不參與兵權的事,將顧嬌送到門口已是極限,再進去陪着顧嬌選拔只怕要落人口實。
顧嬌頷首。
葉青離開後,顧嬌摸了摸黑風王的頭,說道:“準備好了嗎?”
黑風王往前迫不及待地走了幾步,噴出兩聲厚重的鼻息,像是對顧嬌的迴應。
顧嬌脣角一勾,勒緊繮繩,目視前方:“出發!”
……
初選是黑風營西面的一個訓練場上,選拔的過程並不複雜,場地中央有六座人工搭建的鐵橋,寬五尺、長兩丈,鐵橋的兩側鐵索上烈焰燃燒。
一眼看去,儼然是六座熊熊燃燒的火橋。
參選的人需要騎馬穿過火橋,在走過一段埋了黑火藥的小道,急轉彎跨上一個約莫一人高的木臺。
最後留在臺上者晉級。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過程中騎兵不能以任何形式下馬,否則視爲落選。
顧嬌去抽籤,六人一組,她是第三十六號,上午的組。
顧長卿是六號。
顧嬌入場時他剛比完,他騎的是黑風騎,本身騎術與武功又過硬,毫無懸念晉級。
顧嬌就沒這麼幸運了,她第一輪就同時遭遇了韓家人與風家人。
韓家來的是韓徹,他騎着彪悍矯健的黑風騎,風家人來的是一個旁系子弟,也是一名難得的高手。
他騎的馬雖不是黑風騎,卻也十分勇猛彪悍。
加上他內力強勁,必要時刻能通過自己的功力穩住坐騎。
其餘三個也是個頂個的高手,其中兩個還花重金借來了韓家的黑風騎。
人家的初選都是普通模式,只有顧嬌一開場便是地獄模式。
顧嬌牙疼。
韓徹站在第一個賽道上,趾高氣昂地說道:“還有一個人是不來了嗎?究竟還要我們等多久?我看不是怕了,想棄權了。我奉勸你們幾個也棄權好了,與我們韓家爭奪黑風騎,你們究竟是對自己有多大信心?不對,是有多大誤解?”
風家高手冷聲道:“哼,廢話少說!一會兒場上見真章!”
韓徹嗤了一聲:“不自量力!”
他選的黑風騎是除了新黑風王之外最烈的馬,這種難度的挑戰還沒平日裡的訓練強悍。
他贏定了!
思緒剛一轉過,他便感覺自己的坐騎在他沒有發號施令的情況原地動了幾下。
風家高手的戰馬也踱了幾步。
其餘兩匹黑風騎也彷彿不安地動了動。
“你不要嚇我的馬!”風家高手對韓徹說。
韓徹沒好氣地說道:“怕被嚇,你就離我遠一點!”
我還懷疑是你用內力驚了我的馬呢!
幾匹馬躁動的幅度開始變大。
不僅他們這幾匹即將上場的馬是這樣,韓徹留意到一旁候場或歇息的馬也開始不安地躁動,似是感受到了某種來自血脈上的壓制。
韓徹眉頭一皺。
下一秒,一股強悍的殺氣自後方籠罩而來,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他聽見一旁有人驚呼:“黑風王?韓家的黑風王來了!”
黑風王?
他五叔來了?
韓徹忙回過頭。
然而他看見的並不是五叔,而是一個化成灰他也認識的少年!
少年騎着曾屬於韓家的上一任黑風王,如同一個歸來的王者,眼神凜冽,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