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下馬車後,原路返回,按照蘇雪所說的路線來到了滄瀾女子書院。
滄瀾女子書院雖位於內城,佔地面積卻極大,至少比顧嬌想象中的大,這就給顧嬌尋人帶來了困擾。
“玲瓏閣究竟在哪裡?”她四下看了看,“又不能隨便逮個人問。”
滄瀾女子書院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她一身男裝,乍然出現在這裡很容易引起誤會。
所幸天色還早,她挨個院子找過去便是了。
不知是不是那位美人名氣太大,顧嬌暗暗溜達時一路上聽到的八卦全是她!
從這些人嘴裡的信息來看,那位美人也剛來盛都不久。
與顧嬌短短數日之內憑實力成爲明心堂的人氣王有所不同的是,這位新來的美人愣是憑實力成爲了全滄瀾女子書院所有千金小姐的公敵。
“從不請人吃飯,一個銅板都要和人算得清清楚楚,從沒見過這麼摳門的人!”
“喊她幫忙她不幫,問她借東西她也不借,小氣!”
“還不準人進她寢舍,不準人碰她東西!脾氣大得很!”
“目中無人,總是冷着一張臉給誰看!”
“不就是仗着那些男人喜歡?一天到晚就知道勾搭男人!小狐狸精!”
“可是……她的作業好像又被夫子表揚了。”
“對對對,昨天的考試她又拿第一了!她那副得意的樣子我真想撕了她!”
“她要身份沒身份,要靠山沒靠山,不得通過這個擡高一下自己身價,日後也好在盛都找個好婆家?”
滄瀾女子書院入學門檻極高,一般多爲世家千金亦或是極爲有才華的女子,她們嫁的也大多都是燕國家世優渥的男子。
因此滄瀾女子書院又被譽爲六國新娘書院。
不少世家公子慕名而來,只爲從書院覓得佳人。
顧嬌聽了這麼多,心裡忍不住對那位美人暗生佩服,這是把全院學生的仇恨值都拉滿了啊,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們看,又有人往玲瓏閣送東西了,一定又是送給她的!”
其中一名女學生指着東南方的一座小院落酸溜溜地說。
顧嬌順勢望去,哦,那就是玲瓏閣嗎?
幾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顧嬌望着玲瓏閣的方向走了過去。
天色不早不晚,斜陽西沉,暖黃的光落在玲瓏閣的斗拱飛檐上。
顧嬌翻牆進入院子。
玲瓏閣並不止一間寢舍,顧嬌尾隨那幾個來送東西的僕婦去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
僕婦們離開後,顧嬌閃身而入。
女子寢舍到底是比男子寢舍講究,一間屋子,中間用黃梨木紗櫥隔開,其中一張牀鋪的帳幔放了下來,裡頭有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
而另一邊的小屋裡什麼也沒有,符合蘇雪說的她並未入住的情況。
很好,看來就是她了。
顧嬌摸出面具戴上,解下腰間的鞭子,啪的一聲在地上打開!
顧嬌冷冷地說道:“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把你揪出來?”
“不出來是吧?”
“好。”
顧嬌直接一鞭子打過去,將人從帳幔裡捲了出來,可這哪裡是書院學生?分明是個假人!
顧嬌皺了皺小眉頭:“難道他知道我要來找他?”
滄瀾書院第一美人當然知道顧嬌要來找她,或者確切地說,是來找他。
第一美人不是旁人,正是不遠千里帶着小淨空來燕國的蕭珩。
小九昨日半夜裡便銜回了一根顧嬌的髮帶,蕭珩便知道小傢伙是找到顧嬌了。
以小傢伙的尿性,未必會說出他來,可他爲了防止小傢伙走失,在小傢伙的衣服裡放了玲瓏閣的地址,因此不管小傢伙招不招,顧嬌都能找上門來。
顧嬌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小傢伙怕是沒少在顧嬌面前抹黑他!
蕭珩的牙槽都疼了。
當然了,他躲着顧嬌並不是怕顧嬌興師問罪,而是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新來的書院美人,太夫綱不振了!
幸好他早有準備!
顧嬌在屋子裡撲了個空,正尋思着對方究竟是幾個意思之際,走廊上有人過來了。
顧嬌閃到了黃梨木紗櫥後,門被推開,一道身着粉白色院服的少女邁步走了進來。
她進屋後,先合上房門,插上門閂,緊接着便朝先前那個放了假人的牀鋪走去。
顧嬌冷笑一聲,自紗櫥後走出來:“你就是這間寢舍的學生?”
少女彷彿被嚇了一大跳,花容失色地轉過身來,滿眼驚恐地看着顧嬌。
顧嬌看着她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心道倒也確實是個美人,但是不是有點兒誇大其詞了?不過轉念一想,一路上過來確實也沒見到比她更好看的。
少女用手比劃,大概是在問你是誰?
見顧嬌不回答,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顧嬌,又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桌上有筆墨紙硯。
顧嬌會意,走過去坐下。
少女來到桌邊,顧嬌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似乎是受傷了,用白色的紗布包紮着。
少女眉心微微一蹙,鋪開白紙,用左手提筆,十分費力地寫道:“我是這間寢舍的學生,請問你是誰?爲何來我房中?”
顧嬌記得蘇雪說過她是個小啞巴,對於她用寫字來回答並不感覺意外。
“你能聽見我說話?”顧嬌問她。
少女點頭,寫道:“我不聾。”
顧嬌看着紙上的筆跡,與淨空身上寫着地址的筆跡並不相同,不過也不難理解,畢竟一般人左右手的字跡都不會一樣。
顧嬌從荷包裡拿出一張被染料暈染過的字條遞給她:“這個是你留的?”
少女接過來看了看,眸子一亮,提筆寫道:“這位公子,淨空是被你找到了嗎?”
顧嬌看着她激動的樣子,不大像是個會虐待孩子的狠心少女,顧嬌有點兒迷:“你還知道他叫淨空?”
少女忙寫道:“他告訴我的。我當初是在燕國的一個碼頭遇見他的,當時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怪可憐的,我便把他帶在身邊了。”
“哪個碼頭?”顧嬌問。
“通城碼頭。”少女寫道。
燕國確實有這麼一個碼頭,但並不在前往盛都的必經之路上,淨空爲何會去了哪裡?
誰把他帶來燕國的?
“我問他從前的事,他不說。”少女繼續寫,“他只說他要來盛都找嬌嬌,我問他嬌嬌是誰,他也不說。”
難道淨空是被人拐來燕國,然後自己出逃,逃走後遇上了這位好心的姑娘?
她誤會人家了,人家沒虐待淨空,人家對淨空好着呢。
至於淨空爲何會逃走,是因爲淨空太想來找她了。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說淨空爲何不讓女子帶他來找她,是因爲她拿的是蕭六郎的入學文書,她的身份不能暴露。
淨空是個聰明的孩子。
“這麼說,是我誤會你了。”顧嬌看着少女道。
少女笑了笑,寫道:“你以爲我欺負他了,所以來找我麻煩的嗎?你這麼關心他,是他的什麼人?”
顧嬌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誤會一場,多有得罪。這段日子多謝姑娘對淨空的照顧,有機會我會報答姑娘。我先走了,姑娘保重。”
隔壁是一間庫房,蕭珩將耳朵貼在隔壁的牆壁上,一直到顧嬌說完這句話離開,他才長鬆一口氣。
人是他找的,臺詞是他事先交代清楚的,他連自己與對方的筆跡有所不同都考慮進去了,總算是瞞天過海了。
可心裡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或者確切地說,有點兒失落。
想見她的。
很想很想。
想當面找她算賬,也想親口問問她這段日子過得怎麼樣?
從來沒有這樣牽掛過一個人,牽掛到心都在疼。
明明那麼生她的氣,卻又還是擔心她有沒有很好地照顧自己。
蕭珩揉了揉心口,深吸一口氣,邁步出了庫房。
他來到寢舍門口,想到方纔她就在這裡,他突然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放她走了。
他垂眸推開房門,眸光掃到地上的人影,唰的擡起頭來!
只見已經離開的顧嬌就站在他的面前,定定看着他,脣角微彎:“蕭大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