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又一次栽在了顧嬌的手裡。
既然是顧嬌的小馬仔了,顧嬌拍拍小胸脯,表示會罩着他!
“好了好了,匕首可以收了,嚇壞我小弟不好。”顧嬌頭頭是道地對顧長卿說。
顧長卿收了匕首。
顧承風嘴角一抽,這、也、行?!
顧長卿匕首收得這麼容易,唐嶽山也有點傻眼——莫名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了怎麼回事?
可轉念一想,顧長卿原則上來說是個正人君子,只是他並不愚善,他不會爲了一個人的命而令邊關將士與百姓身陷囹圄。
如果殺了唐嶽山一人,能救所有人,顧長卿會毫不猶豫地舉起屠刀。
這是唐嶽山對顧長卿的判斷,且正因爲如此,唐嶽山才相信顧長卿方纔是真的打算廢了自己。
嗯,沒錯,顧長卿一定是認真的,他不是在嚇唬自己。
自己沒這麼容易被嚇唬!
沒什麼可後悔的!
識時務者爲俊傑,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古有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今有他唐嶽山認賊爲兄!
一場突如其來的收小弟儀式結束後,幾人開始談論正事。
其實顧長卿原本就有事找唐嶽山,如果唐嶽山沒來太守府,他打算探望完祖父便去傷兵營找他。
“是攻城的事嗎?”唐嶽山問。
他依舊是躺在自己的病牀上。
顧嬌給他打上吊瓶。
因爲是小馬仔了,待遇升級,顧嬌給他扎的是留置針,這樣就不用天天扎針了。
顧長卿坐在屋子裡的八仙桌旁,正對面是唐嶽山的病牀,左面是顧承風的病牀,距離是差不多的,但因主要是與唐嶽山議事,因此他選擇了對着唐嶽山的椅子。
顧承風只能撇嘴兒看着自家哥哥的側臉,故意翻身把動靜弄得很大!
顧長卿全神貫注地議論攻城之事,似是並未發現弟弟的小情緒,他看向唐嶽山說道,“明日傍晚我打算攻打凌關城。”
唐嶽山沉思片刻,蹙眉道:“其實我建議你先攻打北陽城,北陽城是當初反抗最激烈的城池,爲何反抗激烈,就是因爲前朝餘孽滲透得沒有那麼全面。你初來邊塞,大概不知道邊塞有個活佛。”
“活佛?”
唐嶽山點點頭:“我和你祖父也來了這裡才聽說。活佛在邊塞廣收信徒,普度衆生,就連駙馬與寧安公主都是他的信徒,當然如今寧安公主不是了,她已經明白活佛是前朝餘孽的手段。可惜爲時已晚,大量百姓上了鉤,對活佛深信不疑,前朝餘孽的大軍半數以上是活佛的信徒。”
顧長卿恍然大悟,喃喃道:“難怪他們能在邊塞建立這麼龐大的軍隊卻不被人發現。”
唐嶽山道:“活佛在鄴城的信徒最多,這就導致三座城池裡,鄴城的反抗最弱。”
顧長卿道:“月古城呢?”
唐嶽山搖搖頭:“月古城太小,戰略位置也不算重要,前朝餘孽沒盯上月古城,因此城中暫時沒有活佛的信徒。”
顧承風撇嘴兒:“一個假的活佛就讓他們和朝廷對立,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唐嶽山說道:“那些虔誠的信徒是連自己的命都能獻給活佛的,活佛是來拯救他們脫離苦海的,活佛說翊王纔是天選之子,是上蒼派來撥亂反正的帝王,翊王登基,必將國泰民安,百姓豐衣足食,再不必飽受飢寒之苦。”
顧承風不信這些,也就不理解爲何那些百姓會上如此淺顯的當。
“百姓的日子太苦了。”顧長卿沉吟道。
唐嶽山嘆了口氣。
邊塞的疾苦不是京城百姓可以想象的,這裡的農作物不易生長,收成極差,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生不起病。
這種日子彷彿看不到頭。
爲何信奉活佛呀,因爲都想往生極樂,不要再吃苦了。
乍一聽像是愚蠢,仔細一品又何嘗不是心酸?
顧長卿說道:“凌關城有瘟疫患者,如果我們太晚去攻打,我擔心他們會用瘟疫攻擊攻擊城中百姓。”
唐嶽山聞言一怔:“什麼?竟有這事?”
顧長卿說道:“是嬌嬌上次去凌關城的太守府探聽到的消息。”
顧承風瞪大了眸子,狐疑道:“不是,我也去凌關城的太守府了,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個消息?”
顧長卿給了他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妹妹就是比你厲害。
顧承風:“……!!”
這也能被比下去嗎!
他時時刻刻和那丫頭在一塊兒,真沒聽說瘟疫啊!
顧承風唰的看向來給他打吊瓶的顧嬌,正要開口問顧嬌你啥時候聽到的,就聽見顧嬌幽幽地嘆了口氣:“讓你不要走神。”
顧承風:“……”
“消息可靠嗎?”唐嶽山問。
顧長卿點頭:“我們去看過那些瘟疫患者了,也殺了看守他們的死士,給他們留了藥。前朝餘孽每日會去給他們送吃的,但因害怕被傳染,所以並不會進屋查看。一個叫小石頭患者冒充死士住在中間的屋子,但是,能隱瞞多久不得而知。所以我的意思是,儘快攻打凌關城。”
瘟疫所帶來的後果並不比任何一場戰爭來得可怕。
若前朝餘孽真的發現端倪,並且一怒之下把那些患者放出去,或者殺了他們,將他們的衣物和鮮血散佈給城中百姓。
凌關城就危險了。
唐嶽山的臉色沉了沉。
雖早知前朝餘孽不是一羣好東西,卻也沒料到他們會用如此卑鄙齷齪的手段。
看來確實得先攻打凌關城。
“瘟疫真的能治嗎?”
唐嶽山問。
在唐嶽山的印象中,瘟疫往往不是靠治療平息的,是得了瘟疫的患者都被隔離起來死掉了,沒有更多的人被傳染,一場瘟疫纔算終止了。
這個問題,只有顧嬌能回答。
顧嬌將吊瓶掛在牀頭的鉤子上,說道:“能治。但是最好還是不要太多的人被感染,我怕藥物不夠。”
這幾日用藥過量,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小藥箱似乎不再重新煥發光澤了,就好像箱體被掏空了、、、
這丫頭居然能瘟疫都能治……唐嶽山捂住胸口,這突如其來的自豪感是怎麼一回事?
“前朝餘孽與陳國大軍的關係如何?”顧長卿接着問道。
唐嶽山道:“他們之間並不是鐵板一塊,一方面是利益分配上存在一定分歧,另一方面就是雙方的對敵手段也有無法契合的地方。”
“比如?”顧長卿看向他。
唐嶽山帶了一絲嘲諷道:“比如陳國大軍讓前朝餘孽交出寧安公主,用寧安公主來威脅邊關將士,卻被駙馬攔住了。”
顧承風呵呵了一聲:“駙馬對寧安公主難道是真心的?那還亡她的國?”
唐嶽山睨了睨他:“你懂什麼?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是不甘心做一個沒有實權的駙馬的,何況他本就是前朝皇室,復國是他的使命。”
顧長卿問道:“駙馬的叔叔翊王呢?”
唐嶽山道:“他也主張將寧安公主交給陳國大軍,只是駙馬的意願太強烈了,駙馬在邊塞的聲望不低,翊王暫時沒與這個侄兒撕破臉。當初你們祖父要去營救寧安公主,我之所以沒支持他,是因爲我覺得從戰略上來說,寧安公主在駙馬手中,可以導致他們三方的關係始終存在一條裂縫。可倘若寧安公主沒了,他們幾個就徹底一條心了。”
顧承風坐起身來:“可是萬一翊王爲了快刀斬亂麻,直接將寧安公主殺了呢?”
唐嶽山嘆氣:“你祖父就是這麼認爲的,所以他才奮不顧身地去救了。”
唐嶽山是不贊同老侯爺這麼做的,但他也不能阻攔老侯爺,畢竟老侯爺君令在身,皇帝讓他務必將寧安公主毫髮無損地帶回來,他就必須得將她帶回來。
顧承風哼了哼,又重新躺回牀鋪上:“你多派幾個人去,興許我祖父就不會出事了!”
唐嶽山搖頭:“去了也無濟於事,這是我在兵敗之後東躲西藏時打探到的消息,駙馬身邊有個十分厲害的死士,靜太妃當初派來保護寧安公主的三名龍影衛都不是他的對手,更別說我手底下的將士了。你祖父的武功並不弱,對上龍影衛也能有勝算,可要說三個龍影衛同時出手,那就不好說了。”
“這麼厲害的嗎?”顧承風驚訝。
顧嬌默默地合上小藥箱。
這個死士會是夢境中斬去了顧長卿雙腿的死士嗎?
能打贏三名龍影衛,怪道能暗算顧長卿了。
不過從暗算這一點來看,顧長卿的戰力並不弱,否則明着也能殺掉他了。
“在想什麼?”
從屋子出來後,顧長卿問顧嬌。
“又下雪了。”顧嬌站在廊下,望了望紛紛揚揚的雪花說,“真是行軍的好時機。”
“就不知何時會停。”雪停了再交戰會更好。
“戌時。”顧嬌說。
“你還會觀天象?”顧長卿錯愕地看向她。
顧嬌面不改色地點點頭:“嗯,一點點吧!”
顧長卿輕輕地笑了,他解下自己的披風給顧嬌穿上,修長卻長了薄繭的手指爲顧嬌繫好披風的絲帶。
顧承風的羅漢牀是正對着大門口的,他躺在牀上,酸溜溜地看着大哥給顧嬌穿戴披風的畫面,鼻子一哼,重重地側過身去!
他再也不要理大哥了!
屋子裡傳來唐嶽山驚雷的呼嚕聲。
顧承風心煩意亂,拿被子捂住頭,又從枕頭裡摳棉花塞住耳朵。
奈何習武之人的耳力太強大了,唐嶽山的呼嚕就像在他耳邊打雷似的。
顧承風一時間不知是更氣大哥不理自己,還是更氣唐嶽山打呼嚕!
“哼!一個個的都來氣我!好!等我痊癒了,我就回京城去!我再不來這種鬼地方了!”
“什麼鬼地方?”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牀邊響起,顧承風一個激靈,身子僵住。
“幹嘛把頭蒙在被子裡?不悶嗎?”顧長卿探出手來,將顧承風的被子緩緩地扯了下來。
顧承風弱弱地反抗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力道。
他看了眼突然折回來的大哥,心底的委屈成倍翻涌。
他知道他沒有多厲害,可他盡力了,大哥表彰了所有守城的將士,獨獨沒有表彰他。
他不差吧……
他從一個文若書生變成浴血殺敵的將士,他沒退縮,沒棄城,沒逃跑。
他其實也覺得很難很苦啊,他又不是從小吃苦吃到大的。
他一點兒也不習慣。
可他都忍住了。
他一句抱怨也沒有。
大哥爲什麼就是看不到他的努力?
“還疼嗎?”顧長卿問。
哼!
現在纔來關心我!
晚了!
顧承風彆扭地往裡挪了挪。
還不表揚我!還不誇我!
“有個東西要給你。”顧長卿輕聲說。
一定是那丫頭選了剩下的,我纔不稀罕!
“什麼?”顧承風壓低嗓音,沉沉地問。
“你自己看。”顧長卿將一個用細繩拴着的東西遞到他的腦袋上方。
顧承風依舊沒回頭去看顧長卿,十分高冷地用手將那個東西拽了下來。
他隨意瞟了一眼,只一眼,然後他整個人都頓住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坐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小牌牌,上面寫着他的名字以及他的生辰與籍貫,而在小牌牌的背面有個大大的顧字。
“這是……”他唰的跳下地,瘸着一條胳膊,看向自家哥哥。
顧長卿也看向了他,神情鄭重,眼神裡透出不屈不撓的軍魂:“顧家軍的木牌。從即日起,你是一名真正的顧家軍了。你當爲陛下盡忠職守,爲百姓鞠躬盡瘁!你要恪守軍令,懲奸除惡,衛國安民!你還要守住昭國的每一座河川,捍衛昭國的每一寸疆土!敵若來犯,只能從你的屍體上踏過去!”
顧承風胸腔猛脹,眼眶發紅熱淚滾動,他挺直了身板,哽咽而鄭重地宣誓道:“顧家軍顧承風……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