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雖也在驛站的那條官道上,卻與驛站隔了足足兩裡的距離。
蕭六郎是與皇帝一道過來的,二人在驛站打聽到莊太后與靜太妃的下落後便分頭行動了。
蕭六郎找到顧嬌的同時,皇帝也找到了顧承風與莊太后。
皇帝是帶着一千禁衛軍過來的,直接包抄了整片林子,將靜太妃以及她的殺手全部找了出來。
靜太妃的殺手固然厲害,可對上一整支軍隊還是沒什麼勝算,何況還有老侯爺以及皇帝的龍影衛,局勢幾乎是一面倒。
靜太妃的殺手全軍覆沒,靜太妃自己也被擒獲。
靜太妃看着那個坐在馬背上,拿長槍指着自己的男人,哽咽道:“放我走……”
老侯爺捏緊了手中的長槍。
禁衛軍去別處捕殺靜太妃的殺手了,這裡只有他一人。
他如果想放她走簡直易如反掌,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靜太妃的淚水溢滿了眼眶:“那日我對陛下說的話不是真心話,我心裡……”
老侯爺的長槍鏗的扎進了她腳邊的泥土中,她驚得倒退好幾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數十年對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男人情深時似海,無情時也似海,卻是一望無盡的冰海。
老侯爺將靜太妃帶回了客棧。
看見竟然是顧潮親自將靜太妃抓回來時,皇帝的神色還微微地頓了一下。
老侯爺什麼也沒說,只是衝皇帝拱了拱手便退下去林子裡收拾殘局了。
皇帝坐在驛站的上房中,說是上房,其實比鄉下的村舍也強不了多少。
靜太妃被綁住了手腳,靜靜地坐在皇帝對面的官帽椅上,龍影衛守在皇帝身旁。
皇帝已經從莊太后的口中聽說了前朝餘孽的可能,他對魏公公擡了擡手。
魏公公會意,走上前掀開靜太妃的左袖,露出那個赤焰圖騰的鴿子血刺青。
皇帝以爲自己會很震驚,不料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他自己都笑了:“……朕該是對母妃有多失望,纔會連確認母妃是前朝餘孽都不震驚了?”
靜太妃知道皇帝已經不是從前對她言聽計從的泓兒了,也就沒浪費力氣在他面前裝委屈。
皇帝見她一臉冷漠,冷笑一聲,道:“母妃怎麼不哭了?怎麼不對朕說,是朕冤枉你了?這個刺青你可以再解釋一下?”
靜太妃呵呵道:“我解釋了你就會信嗎?”
“所以母妃是連做做樣子都不屑了。”皇帝的心早就不會爲她痛了,他只感到無盡的悲涼,爲自己,也爲母后與寧安。
靜太妃冷冷一哼。
皇帝隱忍住悲涼與怒火,問道:“當年寧安遠嫁邊塞……是不是母妃的計謀嗎?駙馬是不是母妃安排的?”
靜太妃沒有回答。
皇帝咬牙,繼續問道:“母妃將龍影衛派去邊塞究竟是去殺寧安的,還是去起兵造反的!”
“我要見莊錦瑟。”靜太妃冷漠地說。
皇帝怒道:“你還想再害母后一次!”
靜太妃淡道:“你不放心,留龍影衛看着就是了。你問的問題我一個字也不會說,但如果是她來問我,我興許就樂意說了呢。”
皇帝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冷聲道:“母妃果真知道如何說服朕,好,朕就讓你再見母后最後一面!”
莊太后原本都歇下了,冷不丁被人叫起來,煩都煩死了!
她帶着一肚子起牀氣去了隔壁屋,屋子裡只有靜太妃與皇帝身邊的那個龍影衛。
莊太后找了把椅子坐下,打了個呵欠,不耐道:“這回又是什麼事啊?可別再與哀家提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哀家不耐煩聽!”
靜太妃:“不是舊事,是沒和姐姐說過的事。”
莊太后:“你的事哀家不感興趣。”
靜太妃:“是姐姐的事。”
莊太后:“哀家的事哀家也不感興趣。”
靜太妃笑了笑:“不感興趣我也要說,過了今晚怕是沒機會與姐姐敘舊了呢。”
莊太后神煩:“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靜太妃心情卻是不錯,因爲接下來她要說的事一定會讓這個女人痛苦一輩子!
她笑道:“先帝知道姐姐是這副德行嗎?知道的話,姐姐早失寵了吧?姐姐裝得真好。”
莊太后起身就走。
她是真不耐煩聽她在這兒煮綠茶。
靜太妃開口:“姐姐的那個孩子!”
莊太后步子頓住。
靜太妃得意看着莊太后:“姐姐想知道那個孩子去了哪裡嗎?”
莊太后扭頭看向她,眉頭一皺:“什麼那個孩子?”
靜太妃笑得花枝亂顫:“就是姐姐的親生骨肉,姐姐該不會以爲自己真的誕下了死胎吧?”
莊太后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靜太妃瘋癲地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顫抖:“我就猜到姐姐會很震驚!姐姐是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可姐姐卻不知道自己始終被先帝矇在鼓裡。姐姐想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去了哪裡嗎?”
“先帝和你說的這些破玩意兒?”
“怎麼?姐姐不敢相信麼?也是,任誰被矇蔽了這麼多年都會抗拒真相的,我在馬車上便想告訴姐姐,可惜姐姐不讓我說。我今晚便大發慈悲,再與姐姐說一次。姐姐的孩子……沒死。”
莊太后聞言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只嘆了口氣。
“姐姐不問我孩子是誰,在哪兒?”
莊太后第二次欲言又止。
靜太妃從她的臉上看不到悲慟,不過她也不意外,這個女人在人前一貫都是如此強勢,絲毫不示弱的。
靜太妃直勾勾地盯着她,笑呵呵地說道:“是陛下!那個孩子就是陛下!陛下是姐姐的親骨肉!先帝早看出了姐姐的野心,千防萬防不讓姐姐有孕,誰料姐姐本事大,竟還是懷上了。不得已,陛下便出此下策,把姐姐的孩子抱走了。說來也是巧,那個宮女與姐姐差不多時候懷上了身孕,陛下便想了一招偷龍轉鳳。只不過,姐姐提前了三日發作,那個孩子卻沒出來,陛下於是宣稱姐姐誕下的是死胎。”
莊太后冷笑道:“靜妃,你不覺得這話破綻很多嗎?如果我誕下的是活着的嬰兒,被抱給了那個宮女,那麼那個宮女的孩子又安置到了哪裡?”
靜太妃笑道:“被陛下養在民間了。”
“嗤~”莊太后笑出了聲,“靜妃啊靜妃,你怎麼這麼可憐?這種鬼話你也信,是不是那個男人說他是個女人你都信!”
靜太妃勃然大怒:“莊錦瑟!”
莊太后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對先帝果真是用情至深吶,我怎麼罵你你都沒反應,可我不過是譏諷了先帝一句你便暴跳如雷,讓我猜猜,你入宮後曾想過爲先帝放棄復國大業的吧?可惜先帝心裡始終沒你,臨死了還要拉上你殉葬。哦,忘了說,就算是殉葬你也只能被葬入妃陵,黃泉路上先帝只想牽着哀家的手過奈何橋,你嫉妒瘋了吧?”
靜太妃的眼神開始變得魔怔,她的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讓哀家來告訴你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先帝留下了聖旨,可先帝也不確定這道聖旨究竟能不能順利地昭告天下,畢竟,哀家野心太大,從監國之後便逐步不受他控制了。他擔心哀家會找到聖旨並毀掉,若真到了那麼一天,秦家的江山許久落在哀家的手中了。先帝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利用你日後牽制哀家罷了。先帝是不是還和你說,‘別將泓兒的身世告訴他’……”
“朕誰也不信,唯獨信你,因爲泓兒是你一手養大的,世上唯一不可能害泓兒的人就是你。”
“朕誰也不信,唯獨信你,因爲泓兒是你一手養大的,世上唯一不可能害泓兒的人就是你。”
莊太后的話,與靜太妃腦子裡的聲音完美重疊。
靜太妃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莊太后接着模仿先帝的語氣:“可泓兒太親近他母后了,朕擔心他會將江山拱手相讓,必要時刻,你一定要勸住泓兒!”
靜太妃的臉褪去血色!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靜太妃驚慌道:“你、你偷聽了先帝和我說話!”
莊太后呵呵道:“哀家用得着偷聽嗎?哀家進宮的第二年就沒將這個男人當成自己丈夫了。”
她只拿他當君王,一個需要去分析他一切特點以便自己能夠規避所有後宮風險的君王!
“只是先帝沒料到你竟然也不是什麼善茬,哀家沒偷聖旨,倒是你把聖旨偷了。先帝這也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就是因爲信了先帝的話,認爲我們是親母子,所以才害怕到要給皇帝下迷藥。下了白藥不夠,還下黑藥。”
莊太后說着,同情地看向靜太妃:“真的,你真可憐。”
靜太妃渾身顫抖:“不、不可能……不可能……”
莊太后起身往外走,到門口了,她突然停住,望向無邊的夜色道:“還有,先帝不是因爲我誕下死胎而動怒疏遠我,是我對先帝說,‘你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了’。靜妃,是我不要他了。”
靜太妃心底的最後一片天……徹底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