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在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加價。
爲什麼還要考慮一下,並不是他加不起這個價,而是他這個少年不按套路出牌,他感覺再談下去的意義不大。
雖說他是出於這一層面的考慮纔不加價,但難免讓人懷疑他是小氣捨不得加價,方纔被一句“你要給我買宅子嗎”支配的尷尬感又上來了。
明明是初次見面,這個小少年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和彼此的信任還值不了一座宅子,可最後總給人一種錯覺是寧王自己吝嗇給不起這座宅子。
寧王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經歷這種進了不甘心、退了又憋屈的境地。
寧王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正要開口。
顧嬌高冷地擡起小手,衝他比了個行了別說的手勢,隨後在小本本上寫道:“考慮時間結束,再會!”
寧王目瞪口呆,什麼叫考慮時間結束了?他才猶豫了一下下怎麼就連選擇的權利都被終止了?
從來只有他叫停別人,還沒有別熱叫停他的。
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是比“你要給我買宅子嗎”、“再聽他說話,得加價”還要可怕!
原本他是打算晾着顧嬌,挫挫顧嬌的銳氣,那樣下次再交談起來就不至於陷入那麼被動的境地,可誰能料到對方連加價的機會都不給了!
寧王只感覺一棒槌打在自己胸口,滿腦子飄過一句話——他該早些加價的!
顧嬌說到做到,寫完那句話便收好自己的小本本,頭也不回地走了。
任寧王的護衛如何挽留也不改心意。
寧王是不大可能與她動粗的,捏緊拳頭,忍住身體微微的顫抖,最後問了她一句:“雄少俠下次何時再來?”
顧嬌沒有回答,她已經走出去了。
寧王一把靠上椅背大口大口地喘氣,要說生氣也不算太生氣,江湖少年嘛,難免有些狂傲之氣,寧王的心胸沒這麼狹窄,不會像太子那樣因爲誰對自己不尊敬便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一貫是很能包容這些有才能的幕僚或江湖俠士的。
可今天這個……
寧王想說自己不生氣,只是心裡被人一口氣插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刀而已!
怎麼會有……這麼奇葩的人!
他沒透露自己身份,所以對方如此大膽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噎人的手段……真是聞所未聞!
“水!”寧王說。
護衛忙給他拿來茶水,寧王一口氣喝了半壺才總算將心底的憋悶衝散了些,他對護衛道:“你去打聽一下,這個雄霸天是誰介紹來的。”
地下武場地勢隱蔽,一般人找不到這裡,基本上都是靠熟人介紹或是武場的人四下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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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聽這個並不難,護衛很快便回來覆命:“回主子的話,是一個叫老何的分掌櫃。”
分掌櫃是體面的叫法,其實就是地下武場請來拉人的,他們通常在京城的各大武館出沒,尋找武藝高強的苗子,然後將其帶到地下武場來。
每個他們帶來的人,日後擂臺分賬都會有他們的一份。
寧王給了護衛一袋銀子:“你去和他交代一聲,下次雄霸天來了,讓他去府上通知我。”
“是。”護衛應下。
寧王說的府上自然不是自己皇子府,是另一處府邸,寧王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護衛一邊去找老何,一邊心道這個雄霸天真是小刺兒頭啊,跟了主子這麼久,沒見他在誰手裡這麼噎過。
寧王是諸多皇子中最優秀沉穩的一個,智勇雙全,才高八斗,乃衆皇子之表率,今日的表現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他回去了得好生琢磨琢磨,下次爭取不要再如此被動。
顧嬌從水仙繡樓出來,僱了輛馬車去國子監。
時間剛剛好,小淨空放了學,頂着滿頭大汗跑出來。
蒙學的學生已經摸清他的規律了,平日裡比夫子還高冷,一旦降智回三歲小孩就一定是家中的姐姐來了。
顧嬌正站在路邊的大樹下,琢磨着下次寧王來找她時她該怎麼收費。
莊家那麼有錢,寧王作爲莊太傅的外孫,應當不缺銀子。
這是一盆金韭菜,要好好割。
“嬌嬌!”
小淨空朝顧嬌撲了過來,抱住顧嬌的大腿。
顧嬌一秒收了思緒,看向化身自己腿部掛件的小糰子,將他拎了起來,看着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問道:“今天又賽跑了嗎?流這麼多汗。”
“今天學蹴鞠了!”小淨空萌萌噠地說。
昭國的蹴鞠顧嬌曾在清和書院的草場上見過,和前世足球的玩法差不多,都是將球踢進球門,只不過足球的球門叫球門,很大,一共兩個,是在地上;蹴鞠的球門叫風流眼,很小,只有一個,是在天上,並且風流眼沒有球網。
總而言之,蹴鞠是時下一項在六國很受推崇的運動就是了。
顧嬌拿了帕子出來。
小淨空乖乖地將小腦袋伸過來。
“學得怎麼樣?會踢了嗎?”顧嬌一邊給他擦汗,一邊問。
小淨空點頭如搗蒜:“會啦會啦!我學得特別好!只差一點點就能踢進風流眼了!”
……小淨空的一點點是半個蹴鞠場。
說起來這也不怪小淨空,實在是他太小了,胳膊腿兒都短,一腳踹出去,蹴鞠還沒踢到,自己先撂倒了。
況且蒙學的風流眼是按照大多數孩子的高度來設立的,他們六到八歲不等,雖然已經四歲但看上去只有三歲半的小淨空就很吃虧了。
他後面幾乎沒碰過蹴鞠,因爲大家都不把蹴鞠傳給他了!
小傢伙也挺抓狂的!
顧嬌彎了彎脣角:“真的踢得很好嗎?”
小淨空的眸子瞪得像牛眼那麼大:“真、真的啊!我一直在踢呢!”
“淨空!要不要我去家玩蹴鞠?”
路邊的馬車上,許粥粥與淨空揮了揮手。
小淨空眼神一閃,小手背在身後:“不、不去了!其實也不是很好玩!”
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玩不好,連蹴鞠都碰不到。
許粥粥和他不在一個班上,不知道他今天幾乎沒碰到蹴鞠,小心靈有點沒自信,許粥粥揮揮手:“好叭,那我先走啦!下次你喜歡玩什麼告訴我,我再陪你一起玩!”
“嗯。”小淨空含糊地應了一聲。
顧嬌給小淨空擦完汗,牽着他的手回了碧水衚衕。
回去後,顧嬌親手給小淨空做了個蹴鞠,又將自己曬藥的架子拆了,在後院的海棠樹邊做了個風流眼,比書院的略大一些,用的是適合小淨空的高度。
小淨空做完作業出來,一眼看到門檻上的蹴鞠。
“哇!”
他的大眼睛一亮,睫毛忽閃忽閃的,小睫毛精也不過如此了。
他彎身,小手抱起蹴鞠噠噠噠地朝後院跑去,他看見了那個明顯比國子監要矮上一點的風流眼,興奮得撲了過去。
他放下蹴鞠,踮起腳尖,抱住了那個大大的風流眼。
……
蕭六郎又出公差了,這次是在京城,貢院對六部的部分官員進行抽考,考試時間爲三日,蕭六郎作爲監考官之一將與官員們一道進入貢院。
蕭六郎不是頭一次來貢院了,只不過,從前他是坐在考棚中,而今卻坐在了監考席上。
他倒是不必閱卷,三日後考試結束便能官員們一道離開。
蕭六郎不在家,顧嬌第二日又去了地下武場。
老何收了寧王侍衛的銀子,但他沒立刻去給寧王那邊送消息,而是先找到顧嬌與她說起了這件事。
這種事在武場並不罕見,不少大人物都會私底下收買高手,只不過這些大人物在京城都有頭有臉的,一般不會讓武場的人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
“你若是想見他,我現在給他遞消息,你若是不想見,我路上就走慢一點。”等消息送到時,顧嬌也已經離開了。
這可不算他失職,他只保證送消息,又沒保證把顧嬌留在這裡。
顧嬌哦了一聲:“沒事,去送消息吧,越快越好。”
顧嬌下午打了兩場,沒排第三場是因爲沒了合適的對象,地下武場有規矩,不能越三級比鬥,也就是說,沒品級的顧嬌最高只能與二級高手同臺比武。
刀山客是顧嬌對上的第一個高手,本以爲是開胃菜,誰料竟是最硬的那道菜。
不怪刀山客那麼受追捧,三級以下可能真沒幾個比他實力高的。
至少後來顧嬌對上的四個都不如他。
顧嬌打贏刀山客後,在地下武場小小地出了點風頭,今日總算多了幾個押她贏,只可惜到手的銀子還是隻有十兩而已。
無妨。
分賬不夠,韭菜來湊。
這不,韭菜來了。
顧嬌下了擂臺。
寧王親自朝擂臺走來,他換了身衣裳,臉上的玉質面具卻依舊與昨日一樣。
他的面具是能露出嘴和下巴的,他笑了笑,說道:“雄少俠,我們又見面了。方纔的兩場我看了,你比昨天打得更好了。有空進去坐坐嗎?”
顧嬌拿出小本本上早已寫好的價目表,往他面前一遞——五十兩,一炷香。
護衛眉心一跳:“昨天不是十兩!”
顧嬌寫道:“漲價了。”
護衛:“……”
寧王:“……”
一炷香約莫是前世的兩刻鐘,不多不少,是顧嬌可以接受的程度。
寧王身後的護衛嘴角狠狠一抽:“你這是坐地起價!”
顧嬌:恭喜你,答對了。
寧王也覺得這個價位虛高了,要知道,五十兩在外頭買個高手都夠了。
不過,有了前車之鑑,寧王今日倒是沒再敢猶豫,何況以他的財力,五十兩不值一提。
“好。”他答應。
顧嬌收了銀子才與他進屋。
寧王剛坐下,就見顧嬌在桌上點了一炷香。
寧王:“……”
“雄少俠,實不相瞞,我找你,除了結交你這個朋友外,還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做交易是寧王昨晚回去後思索出的策略,這個叫雄霸天的少年既然如此貪財,那便用金錢令他折腰好了。
不必非得讓他到自己身邊來做護衛。
顧嬌唰唰唰地寫道:“交易另外算錢,時長費不變。”
寧王嘴角抽了抽,笑道:“這是自然,我不會虧待雄少俠的。”
另一間掛着葫蘆的屋子裡,一個衣着華貴的男子與一個仙姿佚貌的女子緩緩坐了下來。
他們剛到,今日有事,來得晚了些。
“今天有刀山客嗎?”戴着面紗的女子問。
下人道:“回夫人的話,刀山客比武昨日受了傷,今天還下不了牀。”
“哦?他受傷了?”女子驚訝,“誰把他打傷了?”
在女子的印象中,刀山客在目前的級別中應當是沒有對手的。
下人道:“一個新來的小少年,看着弱不禁風,招式卻很厲害,他一招便將刀山客打倒了,之後又連勝了三場。”
連勝三場沒什麼,但能一拳打敗刀山客就太出乎女子意料了。
“殿下。”女子看向男子。
男子問道:“那少年身在何處?”
下人想了想,道:“剛比完,好像被人叫走了。”
男子道:“你去看看他走了沒,沒走的話帶他過來見孤。”
女子擔憂地看向他:“殿下……”
男子握住她的手,寵溺一笑:“琳琅你放心,孤會讓人帶你去燕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