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麻袋這種事一回事二回熟,上次套過銀子,這次套人也差不多。
太子妃連喊都來不及,便被嗖的扛走了!
卻說兩名女官明明跟在太子妃身後,可轉了個彎的功夫,太子妃就不見了。
太子妃比她倆先拐進巷子沒錯,但也不至於一眨眼就跑沒了吧?這麼快的嗎?
二人快步來到馬車前,挑開簾子,卻見車內空空如也。
其中一人問大內高手道:“你看見太子妃了嗎?”
大內高手古怪道:“太子妃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女官道:“太子妃剛剛過來了!你沒看見嗎?”
大內高手道:“太子妃幾時過來了?”
女官急道:“明明就是過來了!”
大內高手冷哼道:“過來了我會不知道嗎?”
“你……”
“算了,明姐姐。”另一名姓清的女官搖頭,“別爭執了,還是趕緊找找太子妃吧,或許她就在附近,是去見什麼人了也說不定。”
明女官嘀咕:“太子妃怎麼可能撇下我們單獨去見人?”
清女官道:“先找再說,分頭去找。”
三人分頭去找,可這是一條直行的巷子,沒有岔道,只停放了不少馬車,他們一輛輛馬車找過去,全都不見太子妃的蹤影。
“你們真的看見太子妃走進巷子了?”大內高手問。
明女官焦急道:“太子妃就在我們前面,她拐了個彎,不是進巷子了是去哪裡了?”
大內高手狐疑地擡起頭,望了望兩旁的屋頂,難道是被人擄走了?
夜幕低垂,晚霞的最後一絲橙光倔強地浮曳在斗拱飛檐上,映出一片炫目的流光。
顧嬌足尖輕點,身輕如燕,扛着一個大麻袋自屋檐上飛掠之下,從後門進了碧水衚衕附近的的果園。
果園是半開放的,附近衚衕的孩子們都愛進去玩耍,若摘了果子得按斤買,比市面上的便宜。
在果園後方有個用馬棚改造的工具房,年久失修,漏風漏雨,已經廢去不用了。
顧嬌吧嗒推開屋門,將麻袋隨手扔了進去,半點兒也不憐香惜玉。
太子妃被顛了一路,腸子都差點顛斷,又冷不丁摔在地上,痛得她驚呼一聲:“啊——你是誰?”
顧嬌纔不和她廢話,唰的拿掉她頭上的麻袋。
在麻袋裡顛了一路,她髮髻也散了,珠釵也掉了,整個人都有些狼狽不堪。
她下意識地擡手擋了擋眼前的光線,發現並沒有太刺眼,她才望向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劫匪。
居然是一名女子,戴着一張花裡胡哨的孔雀翎面具。
她的眸子裡掠過一絲莫名的詫異:“你究竟是誰?你要做什麼?”
顧嬌漫不經心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探出手來,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隨後,一個大耳刮子呼過去,直接把人呼到了牆壁上。
拿貓嚇她相公?
呵呵。
太子妃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雖說她的孃家比起杜家與羅國公府不值一提,可到底也是書香門第,家裡的姑娘都是嬌養着長大的,之後成爲小侯爺的未婚妻,更是衆星拱月,沒人不巴結自己。
最大的委屈也就是去樑國,遭到了別國的冷落,但那也不是針對她。
被人套麻袋、像拎小雞仔、還扇了大嘴巴子,這簡直不可思議好麼?
“你……”她跌在地上,冷冷地朝顧嬌看來,試圖用自己的強大的太子妃氣場震懾住對方。
然而——
不好意思。
顧嬌把人抓起來,Duang!Duang!Duang!
一下又一下,像打樁似的,恨不得把她種進地裡!
“你瘋了!我是——啊——”
“太子——啊——”
“灰——啊——”
太子妃被揍到崩潰,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顧嬌的小拳拳從日落揍到天黑,成功把她揍成了豬頭。
顧嬌吹了吹自己的小拳拳:“我可真不容易,真累呀。”
鼻歪嘴斜的太子妃:“……”
到底是誰不容易?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是虛掩的屋門人一腳踹開了,太子妃身旁的大內高手衝了進來。
他看了眼狼狽得面目皆非的太子妃,額角青筋一跳:“住手!放開太子妃!”
顧嬌拍了拍手:“哦。”
大內高手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個女娃娃,衝過去便與顧嬌交起了手來,他招招都是殺招,二人瞬間纏鬥在了一起。
大內高手很快就會發現攔下顧嬌是他今晚最大的錯誤。
其實顧嬌揍得差不多,已經準備要離開了,大內高手若是不與顧嬌動手,那麼他立刻就能將太子妃帶走。
可惜,二人打上了。
不愧是大內高手,顧嬌一開始還有些難以招架,不過在過了幾十招後,顧嬌漸入佳境,慢慢與他打成了平手,須臾,又隱隱要佔了上風。
看這架勢,一個大內高手怕是制不住這丫頭。
制不製得住,顧嬌都懶得再去揍太子妃了,可太子妃不這麼認爲啊,她認爲此時不走,一會兒一準還得捱揍,於是趁着大內高手將顧嬌拖住之際,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逃了出去。
她運氣不錯,明明是慌不擇路地逃,卻遇上了在果園玩耍的秦楚煜。
秦楚煜與小淨空、許粥粥甩開了小太監與許家的下人,跑到一棵大棗樹下,小淨空最喜歡吃這棵樹上的棗子了,可惜眼下還沒有棗子。
但有個大鳥窩就是了。
“我先爬上去。”許粥粥說。
他是兵部尚書的小兒子,自幼習武,不算太嬌慣,爬樹嗖嗖的,沒一下就爬了上去。
小淨空也麻溜兒地上了樹。
最後就剩下秦楚煜。
秦楚煜胖胖噠,又嬌生慣養,別說爬樹了,他連高一點的凳子都爬不上去。
“哎呀,你這樣!”小淨空急得在他頂上給他演示了一番,“手抱住,腿盤住,先動手,再動腳,小屁屁一撅,就上去啦!”
秦楚煜試了兩下,還真爬了一點點。
就在此時,太子妃出現了,她平日裡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但人對未知的恐懼總是能淹沒理智的,顧嬌什麼也不圖,就一個勁地揍她,弄得她心生膽寒,連自己的儀態與身份都顧不上了。
她看見秦楚煜,如同看見一根救命的稻草,猛地朝秦楚煜撲過去:“小七——”
秦楚煜好不容易纔爬了幾尺高,一扭頭,就看見一張豬頭臉,他嚇得哎呀一聲:“鬼呀!”
一腳朝對方的臉蹬了過去!
太子妃唯一完好的鼻子被秦楚煜蹬歪了,鼻血橫流啊!
秦楚煜更是被嚇得不輕:“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摔下去了!”
秦楚煜手腳發軟,摔在了地上。
小淨空與許粥粥見狀,忙爬下去扶他。
太子妃忍住劇痛,捂住流血的鼻子,道:“小七,是我!我是皇嫂呀!你的宮人和馬車呢?快和皇嫂離開!”
她一激動,連掩飾自己與秦楚煜的皇族身份都忘了,索性小淨空與許粥粥也聽不懂,什麼黃嫂紅嫂的!
“啊啊啊!你別過來!”秦楚煜被太子妃那鬼一般的樣子嚇得在地上連連後退。
小淨空是個聰明的小孩子,他結合自己豐富的人生經驗,瞬間得出了結論:“小七哥哥,粥粥哥哥,她是拍花子!”
當初拐走他與茗兒的哥哥的拍花子就是用的這個套路!
假裝與他們認識,說他們是他們家的小孩子,把他們抱走了也沒人懷疑!
許粥粥覺得小淨空說得很有道理,加上這也確實不是秦楚煜記憶中的皇嫂,於是三人一致認定了這是個拐孩子的拍花子。
拍花子不能忍!
三個小豆丁正義感爆棚,找來棍子將拍花子狠狠地揍了一遍。
於是,繼被顧嬌的小拳拳暴揍一頓後,太子妃又被國子監三賤客拿小棍棍羣毆了。
帶頭的還是秦楚煜,上哪兒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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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宣平侯並不知太子妃的悲慘遭遇,他坐上了回府的馬車,車伕是常璟。
馬車走到半路,他突然讓常璟將馬車停下。
“常璟。”他開口。
“嗯?”常璟回頭,挑開簾子看他。
車廂內沒有掌燈,光線略略昏暗,但街道上有燭光也有月光,自窗簾的縫隙透射而入,落在宣平侯那張被歲月雕琢得越發成熟俊美的容顏上。
常璟臉盲,看不出這人到底哪裡好看。
宣平侯嘆道:“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常璟認真地想了想,搖頭:“沒有。”
宣平侯一臉懷疑地看向他:“什麼都沒有?”
常璟低下頭:“蟑螂。”
宣平侯:“……”
你堂堂暗夜門第一殺手居然會怕幾隻蟑螂?
“髒。”常璟委屈地解釋。
常璟很小的時候曾在自己的飯裡吃出過幾只蟑螂,那是別人故意噁心他的,結果真把他噁心到了,自此看見蟑螂便會想起自己吃過它們,頭皮都是麻的。
宣平侯挑眉,頗有些自豪地說道:“好歹阿珩是怕貓,比你有出息。”
常璟嘴角一抽,你在這上面找什麼存在感?
話說回來,宣平侯真沒料到阿珩會怕貓,仔細一想他這個父親做得真不稱職,連兒子的忌諱都不知道。
宣平侯糾結片刻,把心一橫,道:“先別回府,去一趟碧水衚衕,還有,給我找只貓來。”
常璟很快就找了一隻路邊的野貓,宣平侯拎着那隻可憐兮兮的小野貓,眉頭一皺,就這玩意兒能試探出他是不是阿珩?
顧嬌與小淨空天黑了還沒回家,蕭六郎決定出去找找,他剛跨過前院的門檻便看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門口。
宣平侯坐在外車座上,手裡嫌棄地拎着那隻野貓。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用這隻貓來試探蕭六郎的,然而就在蕭六郎走出門的一霎,他本能地將這隻貓塞進了常璟懷裡,並用寬大的身子死死擋住了常璟。
他動作太快,蕭六郎沒看見那隻貓,只覺着他行爲古怪。
蕭六郎沒理他,面無表情地出了巷子。
常璟看着突然被塞進自己懷裡的野貓,問道:“不試探了嗎?”
宣平侯嘆了口氣:“不試探了。”至少不用這個試探。
“爲什麼?”常璟不解。
宣平侯嘆道:“我怕萬一他真是阿珩。”
常璟看了看懷裡的野貓,又看看宣平侯:“是阿珩少爺的不是很好嗎?”
宣平侯苦澀地說道:“不好,如果是他,他會被這隻貓嚇到。”
理解複雜的情緒是殺手的短板,一如顧嬌理解不了姚氏在感情裡的抉擇,常璟也理解不了宣平侯在蕭六郎面前的小心翼翼。
常璟問道:“那這隻貓還要嗎?”
宣平侯淡道:“不要,府裡的野貓也統統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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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女官最終在果園找到了被當成拍花子的太子妃,太子妃已經不能用面目皆非來形容了,女官們見帶頭揍人的是秦楚煜,簡直不知該怎麼辦了。
下令捉拿是不可能的,太子妃是皇帝的兒媳不假,可秦楚煜還是皇帝和皇后的嫡親兒子呢。
再者,被人當成拍花子揍成這樣也太丟人了,傳出去太子妃的臉還要不要了?
最終,兩位女官以把人帶去報官爲由將太子妃帶走……呃不,拖走了。
秦楚煜回宮後還像父皇吹噓自己打跑一個拍花子的事,得到了皇帝的大力表揚。
莊府。
大夫爲安郡王拆了線,換完最後一次藥,叮囑了幾句多臥牀歇息便拎着藥箱告辭了。
下人將大夫送出府。
莊太傅使了個眼色,伍楊會意,走出屋子,從外頭將兩扇屋門合上。
安郡王靠坐在牀頭,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受傷的腿,冷靜地說道:“時辰不早了,祖父也早點歇息。”
莊太傅眸光微寒道:“宣平侯欺人太甚,這個仇,我遲早會替你報回來的!”
安郡王垂眸,脣角冷笑:“談何容易?他是陛下的妹夫,也是陛下的大舅哥,又手握兵權,一呼百應,誰能奈何得了他?”
莊太傅的眼神又寒了幾分:“若是太后還在朝堂,哪兒輪得到他宣平侯興風作浪!”
提到莊太后,安郡王倒是沒再出言反駁。
那的確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女人,把持了兩朝朝政,宣平侯還在玩泥巴時,她便已經是寵冠六宮的皇后。
只是再厲害的人也有馬前失蹄的時候,怎的就染上了麻風?
莊太傅冷聲道:“蕭六郎此人還是你看走了眼,只怕他早就認出了太后,從一開始接近太后的目的就不單純,可恨我們全被矇在鼓裡,還爲了讓他把太后帶進京城,說服陛下重開了國子監。萬幸國子監如今並沒落在陛下的手中,尚有挽回的餘地。可不論怎樣,太后都不能繼續留在他們手裡了。”
這一次,他沒再反駁祖父的話。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沉默片刻,隨後才問:“祖父打算怎麼做?”
莊太傅撣了撣寬袖:“光明正大地上門,與太后相認!”
碧水衚衕,老太太剛打完一場牌,她把牌桌一推:“今天就到這兒,不打了!”
街坊們意猶未盡地各回各家。
沒錯,雖是輸了錢,但還是打得挺開心。
這主要歸功於老太太的贏錢策略,老太太不會每天都和同一桌人打牌,也不會一直只割一個人的韭菜,譬如趙大嬸兒昨日輸了,今天她就讓她贏一點,有輸有贏的大家就覺得很正常。
可若是細細算個賬,他們輸的是自己的,贏的是同伴的,沒人從老太太手裡贏走過本錢哦。
老太太伸了個懶腰,去隔壁看看顧琰與顧小順。
顧琰偷懶趴在牀上睡着了,顧小順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做木工。
老太太很滿意。
小順這孩子,上道。
她對顧琰要求不高,活着就好。
姚氏在做刺繡,六郎那三個不知在外頭幹啥,天都黑了還不回。
老太太肚子餓了,去竈屋找吃的。
房嬤嬤去繡樓取衣裳了,晚上是老祭酒做飯。
老祭酒炒了幾個家常小菜,燉了一罐蘆筍雞湯,又煎了幾個紅糖餈粑。
接下來是單獨給小淨空做的吃食——百合雞蛋羹、豆腐素肉丸子、青菜炒素蝦仁。
“孩子們回了沒?”老祭酒擺着盤問,語氣熟稔,稱呼自然,與趙大爺和趙大嬸兒談起自家孩子時一模一樣。
“還沒。”老太太開始找吃的。
“這裡。”老祭酒似乎一早知道她會餓,拿出單獨準備好的一小碟紅糖餈粑,這一碟餈粑是撒了白芝麻的,幾個孩子都不愛吃撒了白芝麻的紅糖餈粑。
老太太也沒覺着有哪裡不對,她抱着碟子,在小板凳上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
一個在竈臺前忙活,一個在竈臺後吃,鍋裡的油呲呲作響,一屋子酥油蔥香。
咚咚咚!
外頭傳來了叩門聲。
“誰呀?”姚氏放下繡活兒往外走。
老祭酒快步走出竈屋,對雙身子的姚氏道:“我來我來!”
“啊,好。”姚氏乖乖回了屋。
院門其實是虛掩着的,應當不是街坊鄰居,否則就直接推門而入了。
“誰呀?”他一邊問一邊拉開木門。
他一眼看見了門口的莊太傅,眉心猛地一跳,他一把合上門,在牆上抹了把牆灰塗抹在自己臉上,隨即再度將門拉開,擠出怪怪的聲音問道:“誰呀?有什麼事?”
莊太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番,顯然對他的開了又關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然後就見他滿臉塵垢,衣着也樸素,瞬間將他當成了院子裡的下人,也就不多拿正眼去瞧老祭酒了。
不然多看幾眼,還是能勉強認出一二的。
莊太傅淡道:“把你家老太太叫出來,我有事找她。”
老祭酒千算萬算,沒算到莊太傅會親自找上門來,莊太后不能與莊家人相認。
要知道莊太后失憶前,最疼的後輩就是安郡王,當初安郡王去陳國爲質,莊太后氣得幾天幾夜吃不下飯,人都病了一場。
如今六郎奪走了本該屬於安郡王的新科狀元,若是她被莊家人喚醒記憶,六郎就慘了。
老祭酒挺起胸脯道:“什麼老太太?你誰呀?找錯人了吧?快走快走!不走我報官了!”
“一個狗奴才,也敢擋我家老爺的道!閃開!”莊太傅身旁的護衛一個箭步邁上前,毫不留情地將老祭酒推開了。
老祭酒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上,萬幸一隻手伸了過來,及時將他扶住。
他扭頭一看,完了,禍國妖后出來了。
老太太看也沒看那個護衛,冷厲的目光落在了莊太傅的臉上。
她一身布衣,頭上沒有多餘的珠釵首飾,然而一身尊貴氣場彷彿自骨子裡迸發而出,就連被她扶住的老祭酒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是與她相處這麼久以來,最令人膽寒的一次,比她提刀來打劫自己私房錢時的氣焰還要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