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側倒在地上的,一頭蓬亂的頭髮遮擋了面容,身上髒兮兮的,穿的是布衣,顧嬌第一反應是這個村子的村民,可能剛從地裡回來,卻不知怎的暈倒在了她家門口。
方纔那一聲巨響是她的頭在門板上砸出來的,額頭都磕破了,流了點兒血。
顧嬌前世不是沒碰到過碰瓷兒的,但要說拿生命去碰的,沒有。
對方是真的暈倒了。
顧嬌蹲下身來,想瞧瞧她究竟是哪家的也好把她送回去,結果剛把對方的身子扳過來躺平,顧嬌便發現了不對勁。
她的面部有對稱的淺色皮損與淡紅色斑,色斑之間邊界模糊,兩邊的手背上也有。
顧嬌的眉心微微一蹙,這分明是……
“姐!我們回來啦!”
就在此時,顧小順拎着一箇舊書袋,飛一般朝顧嬌奔了過來。
顧嬌轉頭看向他,眸光一厲:“別過來!”
顧嬌從未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與顧小順說過話,顧小順一下子呆住了。
“姐……”他又往前衝了兩步。
“我說了,別過來!”顧嬌的語氣更冷冽了幾分。
這下,顧小順是徹底不敢動了,就那麼呆呆地站在距離顧嬌約莫十幾步的地方。
他看到了顧嬌,自然也看到了倒在顧嬌門口的老太太。
直覺告訴他,這事兒和這老太太有關。
他問道:“姐,她是誰呀?”
顧家凝眸道:“我不知道,你先回顧家。”
原本她是打算喊顧小順過來吃飯的,可眼下出了這種事,家裡的安全不能完全保障了,她不能害了顧小順。
顧小順老大不樂意了,可既然他姐這麼說,那他先回去就是了。
“那什麼,姐夫,我先走了啊。”他轉過身對身後的蕭六郎說。
顧嬌微微錯愕,蕭六郎也回來了?
何止蕭六郎啊,馮林也一道過來了呢。
馮林幫同桌溫習功課,同桌送了他一筐柚子以示感謝,他直接給了蕭六郎送一半。擔心蕭六郎拎不動,這纔給送回村。
至於說顧小順,他總欺負蕭六郎,馮林也是有點兒不放心蕭六郎與他一道回家,有點看着他倆的意思。
蕭六郎與馮林此時皆注意到了地上的老太太。
“你們最好也別過來。”顧嬌對二人說。
馮林古怪地皺了皺眉頭:“她死了?不會是你弄死的吧?”
“喂!你瞎說啥呢!”顧小順可看不慣這個總詆譭他姐的小白臉了。
馮林哼道:“我難道說錯了嗎?那位老人家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不然怎麼不讓我們過去?”
蕭六郎神色清冷地走了過去。
“你……別過來。”顧嬌說。
蕭六郎還是過來了。
他其實老遠就看出不對勁了,走近了仔細一瞧,纔算是篤定了心底的猜測。
馮林見他走過去,也忙跟了過去。
“哎!你們怎麼都過去了啊!姐,我……我……”顧小順急得直撓頭。
馮林來到蕭六郎身旁,看着那滿臉紅斑的老太太,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蕭兄,這是……”
“麻風病。”蕭六郎蹙眉說。
馮林身子一晃,險些跌倒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老太太是麻風病人啊……”馮林驚得都結巴了。
要知道麻風病可是最可怕的傳染病之一啊,據說村子裡只要有一個染上,全村都會染上,而且這種病沒法兒治,得了就只能等死。
前朝便出現過因爲對麻風病不夠重視,結果死了好幾萬人的悲劇。
本朝開國皇帝登基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建立麻風山,將所有麻風病人送到山上集中管理。
“你碰她了?”蕭六郎冷靜地看向顧嬌。
顧嬌點頭。
不過她方纔只碰了一下,且她的皮膚上沒有破損,被傳染的機率不大。
但別人未必這麼想了。
若是讓人知道顧嬌與一個麻風病人有過接觸,一定會把她和病人一道送往麻風山的。
麻風山那種地方,一旦上去便再也別想下來。
馮林拉着蕭六郎走到十幾步外,驚魂未定地說道:“她的話你也聽見了,她碰過那個麻風病人了,必須立刻把她送走!不然你們全村都會被傳染的!”
蕭六郎眉心微蹙。
馮林跺腳道:“哎呀,蕭兄,你還在猶豫什麼啊?你不是一直想擺脫那個惡婦嗎?是她自己碰了麻風病人,十有八九也被感染了,按朝廷律法,就得被送往麻風山,這可是名正言順擺脫她的機會!”
馮林想過了,蕭六郎是讀書人,真幹出拋妻棄子的事會敗壞他的名聲,眼下的事簡直就是一場及時雨,既能保全名聲,又能擺脫那個惡婦!
“沒人會被送往麻風山。”蕭六郎平靜地說。
馮林一怔。
蕭六郎杵着柺杖朝顧嬌走了過去:“拿塊乾布來。”
顧嬌沒多問,依言去屋子裡拿了一塊乾淨的布片。
蕭六郎從她手中接過布片,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身。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顧嬌道:“我來。”
“不用。”蕭六郎將布片圍在了老太太的臉上,擋住了她的口鼻,“把人擡進去。”
“好。”顧嬌點頭道。
“哎!蕭兄!”馮林出言制止。
顧小順這會兒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了,敢情那老太太是個不知打哪兒來的麻風病人,他姐是怕他被傳染纔不讓他過去的。
可他顧小順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嗎?
顧小順跑過去幫着他姐與姐夫一道把人擡進後院了。
馮林急得跺腳。
瘋了!
你們都瘋了!
隨後,他也咬咬牙,冒着被傳染的風險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