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錯愕地看向府醫:“你說什麼?喜脈?”
府醫道:“是的,老夫人,就是喜脈!”
顧老夫人道:“你確定沒診錯?”
府醫笑了:“我的醫術雖算不上太高明,但喜脈還是不會弄錯的!恭喜老夫人,要添寶貝孫兒了!”
顧老夫人的神色變得莫名其妙。
她絕沒料到自己都這個歲數了,還能再有一個孫子,尤其給她生孫子的還是被她灌過絕子藥的凌姨娘。
難道……絕子藥失效了?
大夫當年確實提過,這種藥的藥效因人而異,有人一輩子沒了生養,也有極少數人幾年後又有了身孕。
算了,失效了就失效了吧。
從前不讓凌姨娘生下自己的孩子,是因爲顧長卿三兄弟還小,顧老夫人擔心凌姨娘生出個兒子會威脅到三兄弟的地位。
如今顧長卿已被聖上冊封爲侯府世子,是侯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顧承風與顧承林也大了,就算多個小弟弟也是無所謂的事了。
念在凌姨娘矜矜業業地照顧了三兄弟這麼多年,給她個兒子讓她安度餘生也不是不可以。
思緒轉過,顧老夫人對凌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忽然就有了幾分期待。
“幾個月了?”她問府醫。
府醫道:“從脈象上看,應當才月餘。”
凌姨娘的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可是我前些日子纔來過葵水。”
府醫笑道:“這個也是有的。”
顧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錯,我當年懷淑妃娘娘那會兒,也是來了葵水,險些以爲自己沒懷上。”
凌姨娘欲言又止。
顧老夫人拉過凌姨娘的手,溫和地說道:“難怪你前段日子不舒服,原來是有了身孕。你好好休養,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侯府不會虧待了你。”
這不是虧待不虧待的問題,而是——
凌姨娘捏緊了拳頭。
忽然外面傳來下人的稟報聲:“老夫人,夫人過來了。”
顧老夫人已經接受了凌姨娘肚子裡的孩子,這會子心情不錯:“讓她進來。”
凌姨娘卻慌了,她拉住顧老夫人的手:“我、我不想見夫人!”
姚氏比她快,她話音還沒落下,姚氏便已經打了簾子走進屋了。
姚氏把手中的湯婆子遞給跟進來的房嬤嬤,笑着看向凌姨娘道:“姨娘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不想見我了?昨兒不都還好好的嗎?誒?姨娘怎麼躺着了?臉色還這麼差。”
姚氏說着,看了眼屋子裡的府醫,又看向顧老夫人:“母親,姨娘是出了什麼事嗎?”
顧老夫人難得笑了下,道:“凌姨娘懷孕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凌姨娘心慌慌地看向姚氏。
姚氏古怪地問道:“是不是弄錯了?侯爺自打山莊回來,從沒在姨娘屋子裡歇過啊,姨娘怎麼可能會有身孕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顧侯爺在山莊住了半年,回來又過了兩個月,如果顧侯爺是在那之前碰的凌姨娘,那麼凌姨娘這會兒都該生了。
凌姨娘的臉慘白如紙。
顧老夫人的臉則是黑成了一塊炭:“你說的是可是真的?”
姚氏一臉委屈:“母親若是不信,去把侯爺叫過來問問就是了。”
事關侯府子嗣,顧老夫人當然差人去叫了。
顧侯爺在工部被上司懟得焦頭爛額,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聽見黃忠來報:“侯爺,老夫人差人過來了。”
“什麼事?”顧侯爺頭疼地問。
黃忠道:“說是府上出了急事,讓您即刻回府一趟!”
顧侯爺蹙眉道:“我現在回得去嗎?”
黃忠苦笑:“老夫人的意思,讓您務必得回。”
顧侯爺扶額:“到底什麼事?”
黃忠爲難道:“我問了,他說老夫人沒說,老夫人要當面問侯爺。”
顧侯爺一個頭兩個大,爲毛這個時候個個都來找他?
他到底得罪誰啦!
顧侯爺心煩意亂地回了侯府。
松鶴院中,顧老夫人爲確保萬無一失,又讓下人外頭請來了幾名醫術高明的大夫給凌姨娘診脈,結果無一例外都說是喜脈。
這下是懷孕沒跑了。
畢竟事關兒子的聲譽,顧老夫人除了當時在屋裡的幾人,沒讓其餘人知情。
說那些請來的大夫,也全讓顧老夫人給了封口費。
在昭國有個傳統,未滿三月不得說。
大夫們只當顧家也是如此,心領神會地收下銀子,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至於說定安侯府日後沒有孩子出生,那也不奇怪,懷孕本就是一件辛苦又充滿風險的事,誰也不能保證懷上便能順利生下來。
顧侯爺進入松鶴院,顧老夫人的心腹嬤嬤早在堂屋等候許久了:“侯爺,您可算回了,老夫人都等急了!”
顧侯爺道:“不是,我方纔在門口碰見幾個大夫,是我孃的身子不大好了嗎?”
“不是老夫人……”心腹嬤嬤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嘆了口氣,“侯爺自個兒進屋瞧吧。”
她打了簾子讓顧侯爺進屋。
屋子裡只有四個人:顧老夫人,姚氏、房嬤嬤以及躺在牀上一臉煞白的凌姨娘。
顧侯爺先給顧老夫人行了禮:“娘。”又走到姚氏身邊,見姚氏完好無損,放下心來。
他再次看向顧老夫人:“娘,這麼着急叫兒子回來,是出了什麼事?”
顧老夫人正色道:“你這兩個月可去過凌姨娘房中?”
顧侯爺看了姚氏一眼:“娘問這個做什麼?”
顧老夫人沉着臉道:“別看你媳婦兒,你老實說,去過還是沒去過!”
顧侯爺輕咳一聲,道:“去過一次。”
“可留房了?”顧老夫人問。
“當然沒有!”顧侯爺虎軀一震,“我是路過,林兒恰巧在她院子,叫了我一聲,我進去和林兒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那會兒顧承林傷勢未愈,坐着輪椅,玩的陀螺飛到了屋頂上,他進去給撿了個陀螺而已。
顧老夫人正色道:“別是你媳婦兒在這兒,你才這麼說。”
顧侯爺神色一肅:“我沒有!”
“你先出去。”顧老夫人對姚氏道。
“是。”姚氏欠了欠身,轉身向門外走。
顧侯爺輕輕地拉了拉她袖子,在她耳畔小聲道:“我真沒有,你相信我。”
姚氏沒說話,將袖子拽回來,默默出了屋子。
“你和我說實話!”顧老夫人看向自己兒子。
顧侯爺着急:“兒子說的就是實話啊!”
顧老夫人花白的眉頭一擰:“如此說來,她肚子裡的種真不是你的?”
顧侯爺一怔:“什麼種?”
顧老夫人沒好氣地說道:“她懷孕了,一個多月。”
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孩子,結果卻是個野種,可把顧老夫人給氣的!
顧侯爺神色冰冷地看向凌姨娘。
他雖不喜歡凌姨娘,但並不代表他會允許凌姨娘給他戴綠帽!
凌姨娘方纔早已氣地暈過去了,這會子才幽幽轉醒,結果一睜眼,便對上顧侯爺的死亡凝視,她一個哆嗦,險些沒再次暈過去!
她從牀上爬起來,跪在牀沿上抓住顧侯爺的手:“侯爺!妾身沒有懷孕!妾身沒有!”
顧侯爺冷冷地抽回手來:“懷沒懷,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妾身真的沒有啊——”凌姨娘冤枉死了。
這可比被姚氏下毒、反而讓人認爲是她使苦肉計那一回冤枉多了。
她心心念念都是這個男人,從十幾歲便開始仰慕他,爲了嫁給他,她機關算計,她怎麼可能會背叛他?!
她哽咽道:“侯爺,別人不相信我沒關係,你一定相信我啊!”
可惜了,顧侯爺不信。
凌姨娘大叫:“是夫人!一定是夫人!是她動了手腳!她昨天給我泡了花茶,花茶有問題!”
“那花茶是我的!”顧老夫人怒了。
凌姨娘忙道:“我是說……她在泡茶的時候動了手腳……她給我的茶……下了藥!”
“有讓人懷孕的藥嗎?”顧老夫人表示自己活到這把歲數,從沒聽過有這種藥!凌姨娘當她是傻子嗎!
這自然不是讓人懷孕的藥,只是強行改變人的脈象而已。
凌姨娘比較慘,她不僅脈象改了,還產生了藥物的副作用,連早孕的症狀都對上了。
凌姨娘又轉頭望向顧老夫人:“母親!您不記得我吃過絕子藥了嗎?我怎麼可能會有身孕?”
顧老夫人冷哼一聲道:“許是藥效過了呢!”
絕子藥的事顧侯爺倒是頭一回聽說,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這個該死的女人揹着他偷腥,懷上了別人的野種!
氣死他了!
凌姨娘見二人都不信她,咬了咬牙:“好,你們都不信我,都認爲我揹着侯爺偷了男人,那你們倒是把那個姦夫找出來呀!”
她又不像姚氏,有個什麼老相好!
顧侯爺叫來黃忠,讓他去找凌姨娘的姦夫。
“都什麼事兒啊,這是!”黃忠硬着頭皮去找。
他第一個搜查的地點是凌姨娘的住處,倒不是他懷疑姦夫藏在這裡,而是這裡既是凌姨娘的起居之地,那麼必定會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而就在黃忠前踏進院子的前一瞬,一道嬌小的小身影翻牆躍了進來。
她來到凌姨娘的院子,打算把凌姨娘的“罪證”放進去。
結果,她看到了一個人。
顧長卿。
顧長卿也是剛到。
窗簾密不透光,屋子裡暗沉沉的,但顧長卿還是一眼認出了顧嬌。
倆人大眼瞪小眼,懵逼了三秒。
顧嬌:“我來放點東西。”
顧長卿張了張嘴,輕咳一聲,嚴肅道:“好巧,我也是。”
顧嬌:“……”
顧長卿:“……”
顧嬌:爲毛每次幹暗戳戳的勾當都會發生這種狀況?
她不配一個人做任務嗎?!
顧嬌默默地把老祭酒僞造的證據放進了抽屜。
顧長卿也把自己的那一份放了進去。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
顧嬌:“還是別放一起了。”
顧長卿:“說的也是。”
二人同時將自己的證據拿了出來,一個放到衣櫃裡,一個放在枕頭下。
“黃忠來了!”顧長卿聽到了院子外的動靜,趕忙提醒顧嬌,打算帶她出去,結果扭頭一看,哪裡還有顧嬌的影子!
顧長卿:……倒也不必。
松鶴院裡,凌姨娘已經回過神來了,姚氏能陷害她無非是借了老夫人的方便,她真想把手伸進她院子卻是不可能的事。
否則,她哪兒還用在松鶴院給她下藥?
搜吧!
她倒要看看黃忠能搜出個什麼名堂!
“侯爺!老夫人!搜到了!”
黃忠捧着兩個匣子疾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凌姨娘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顧侯爺與顧老夫人打開了匣子。
二人先開的是顧嬌給的匣子,在那個回府的夢境中,凌姨娘一直都在悄悄地尋醫問藥,爲的就是治療自己的不孕之症。只不過凌姨娘很小心,每次看過的方子都會立即銷燬掉。
顧嬌重新給她僞造了一份。
老祭酒手法很好,還懂做舊,十幾年前的方子都給做出來了。
除去方子外,老祭酒還一人分飾二角,寫了幾十封纏綿悱惻的情書。
老祭酒家境貧寒,出人頭地前曾靠着寫風月話本賺束脩銀子,常年銷量第一,文筆妥妥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