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煥推開那道門的時候，覺得整隻手都些點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或許這麼多年裡，他是恨過溫書情的，也逐漸接受了自己跟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事實，但是榮臻這樣的一番話，無疑又將他那些激盪的情緒徹底釋放了出來。
可再如何都好，溫書情，這個刻印在他心裡那麼多年的名字，卻也有了一個該是她歸屬的丈夫不是麼？既然心裡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已然蒙上了一層薄灰，如今也是到了徹底將她覆蓋下去的時候。
他手往下一按，門鎖轉動發出咔擦的聲音。
裡面的溫書情正背對門口側躺着，聽到這邊的動靜，以爲是雙情又回來了，轉過身來的同時正欲出聲，但雙情的名字她才叫出一個“雙”字，看到門口站着的人是林景煥，表情明顯怔忪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虛弱的挽着耳廓的頭髮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出了車禍，所以來看看你。”
林景煥的語調平平，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模樣，他走近了幾步，挑了牀邊的一把椅子坐下，與溫書情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身體好些了嗎？”
溫書情點了點頭，雙手撐着自己從牀上坐起來。
畢竟是出過車禍的人，手使不上力，起來的時候也有點困難，林景煥本想去扶上一把，但手下意識要伸出去的片刻，他還是收了回來，“書情，其實我過來，還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溫書情動了動脣，沒有接話，她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是在期待什麼嗎？
林景煥儘量不去看着她那雙眼睛，低聲說：“我知道對於當年的事情，你我心裡都抱有遺憾，我承認當年我恨過你，也忘不掉你，但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再深的愛或者恨，也都慢慢被時間沖淡了，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該有自己新的生活，至於我外甥女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書情——”
他忽然笑了一下，溫書情記得自己當初會被林景煥吸引，就是因爲他那樣燦爛又溫暖的笑容，耳邊林景煥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一字一句，卻又將她拽回到殘酷的現實裡，“既然回不去了，我們都應該放過自己。”
溫書情何嘗不清楚這個事實？可即使那麼多年過去了，她卻始終不願意斷了自己心裡的最後一絲念想，甚至僥倖的想着，自己跟榮臻只是粉飾太平的婚姻，只要林景煥一直都沒有忘了她，他們之間，應該還是存在可能的吧？
可林景煥的這番話，無疑是將最赤裸裸的現實剖開，展露在了自己面前，哪怕她不願承認，也無法改變。
“我知道，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車禍的事情，真的是意外，我自己不小心而已，跟你外甥女並沒有什麼關係。”
溫書情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哪怕心裡始終忘不了這個人，卻不會再主動開口挽留，因爲她纔是最沒資格的那個人，她極爲尷尬的笑了下，轉換了話題，“對了，你什麼時候有個外甥女了，我怎麼以前沒見過？”
林景煥解釋道，“當時我在國外唸書的時候，承蒙一個大姐照顧，外甥女是大姐的女兒，並不是親的，只是她現在過世了，女兒年紀還小，我不太放心，所以接了過來帶在身邊而已。”
溫書情應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話，林景煥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推門離開的時候，他像是想到什麼，還是轉過身來說，“書情，相信我，放過自己，你會過得很幸福。”
放過自己，放過自己……
她在心裡爲林景煥建造的那一棟樓，就像是在這一瞬間轟然倒塌，跟着一起倒塌的，還有她自己的信念。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麼多年，爲什麼親口聽到他說這樣的話，還是會痛苦到難以呼吸？整個病房只剩溫書情一個人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慟哭出了聲。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她在心裡不斷的這樣告訴自己，可眼淚卻是越來越多，彷彿是要把這些年來鎖在心裡對林景煥殘存的感情全部哭盡。
…………
溫書情畢竟是個病患，身體還沒徹底恢復，所以哭了一會兒，太過疲憊，就暈暈乎乎地睡着了，醒過來的時候，外面是矇矇黑的一片，看着天還沒亮，溫書情看了一眼牆上的壁鐘，時間纔剛過早上5點，不過眼角的餘光卻是掃到，窗臺邊上站着一個男人。
溫書情跟榮臻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她也認得出來。
可是這個時間點，他怎麼會過來自己的病房裡？
溫書情正詫異，卻見榮臻緩緩轉過身來，男人的臉上透着一絲倦態，下巴處有些許青灰色的鬍渣，很明顯，是一個晚上沒有休息。
榮臻的視線緊盯在她的臉上已經乾涸的淚痕，便見溫書情眼神閃了閃，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你……你昨天一個晚上都在這裡？”
“我來守着我的妻子。”
榮臻的語氣很平靜，可那兩道專注而灼熱的視線，卻是盯得溫書情避無可避，“書情，這是我最後一次允許你爲他哭，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忘記他，但我也必定會讓你心甘情願做我榮臻真正的妻子。”
…………
***
沈致宸從那個小餐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
有關媽媽的回憶像泉水一樣從自己的腦子裡涌了出來，讓他太過震驚，這些年因爲遇染的存在，他有許多記憶都是存在缺失的，就像一塊並不完整的拼圖，而現在，那些殘缺的碎片在一點一點找回，拼湊出自己過去完整的人生。
沈致宸捏了捏有些疼痛的眉心，正要將車子停在公寓樓下的時候，卻發現那門口站了一抹白色的人影。
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絨毛大衣，白天來說就還好，不過一到了晚上，溫度便會驟降，再加上這兩天風又大，沈致宸也不知道雙情在這裡等了他多久，只是藉着車頭燈光看過去，她的嘴脣都凍得有些發紫，雙手更是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臂在取暖。
男人的心頭一軟，只覺得那顆心臟像是驟然被什麼溫熱的東西給包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