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蟬和莫言一起到江寧醫院去。
他們兩個去得早,江寧醫院還沒正式上班。可是卻有人比他們去的更早。沫蟬一進大門就看見一羣人打着白色的橫幅布條,在醫院門口又哭又鬧;還有人拎着錄音機,裡頭放着哀樂。
所有路過醫院的人全都側目,更多人忍不住對着江寧醫院指指點點軺。
沫蟬一愣,走過去看條幅,原來是鬧醫院害死人命卻不顧。沫蟬從人羣中看見白雁的父母,便趕過去問,“雁子媽媽,這是怎麼回事?江院長的公子不是答應了你,一定會給雁子的死一個說法嗎?你們怎麼還是來鬧?”
沫蟬去安南縣走得急,本以爲三兩天回來再幫着江遠楓解決白雁之死的事兒都來得及,卻沒想到就這麼三兩天的空當,白雁家屬這邊竟然已經鬧開。
白雁媽媽記得沫蟬,握着沫蟬的手就掉了淚,“妹妹我當然記得我當日答應了江公子。我看那個年輕人誠懇,所以我願意相信他;可是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他半點說法都沒給!我看,他當日的誠懇不過都是託辭吧;就如江寧醫院前後發生的幾次類似事件,他們還不都是採取了一個‘拖’字訣!矮”
“我不能再相信江公子,更不能再相信這家無良的醫院。我不能讓我的雁子白白就去了,我必須給雁子討回公道來!”
沫蟬急得搖頭,“大姐你聽我說,我也算這件事的當事人,我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姐你讓家屬先別鬧了,給我一點時間,我去跟江公子聊聊。我保證,一定給您一個交待。”
莫言冷冷地站在沫蟬背後,目光如冰掠過一衆鬧騰的人羣。黑衣的男子不怒自威,原本熱鬧的人羣都被他周身的凜冽波及,個個噤聲,漸漸目光都要瑟縮着纔敢偷偷望向他。
便有人悄悄打起商量,“那人穿黑西裝……該不會,是道兒上的人吧?”
沫蟬有莫言壓着陣腳,白雁家屬就算也有對沫蟬不忿的,卻終究什麼都沒敢說出來。
莫言當然自知氣場有多大,於是只是淡淡勾了勾脣角,對白雁媽媽說,“你最好信她。這件事如果她查不清楚,就更沒人能查清楚了。你如果真的想要你女兒死得明白,你只有信她的。”
白雁媽媽狐疑盯了莫言一眼,也被他天生的冷冽氣質震懾,再看看沫蟬,緩了口氣,“夏記者,我能相信你麼?我當初選擇了相信江院長的公子,結果讓我失望;夏記者,我還能再相信你麼?”
沫蟬舉起右手,三指朝天,“請再給我24小時。24小時之後,如果我不能給你們一個交待,如果我不能還雁子一個明白,那就讓我到黃泉去陪雁子!”
這是一個誓言已經不值錢的年代,可是沫蟬忽然這樣說,還是讓衆人都吃了一驚。
聞訊從醫院裡趕出來的江遠楓急忙衝過來,一把扯住沫蟬手腕,搶步擋在沫蟬前面,“小嬋!這不該是你的責任,是我的。雁子媽媽,我現在將小嬋的話都收回來,改成我的——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是我還沒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如果我真的違背前言,那就讓我去黃泉之下陪着雁子,以此贖罪!”
莫言聞言倒是清冷一笑,收回之前的守護之態,退到一邊去。手臂抱起,出言譏誚,“江遠楓,你這話託大了。這件事,我看你還真的不可能查到答案。”
“你閉嘴!”沫蟬趕緊警告。
莫言不滿地挑起長眉,“我難道說錯了麼?就算答案就擺在他面前,以他肉眼,哪裡能看得明白!”
不管怎樣,終於在上班時間到來之前,勸走了白雁家屬。江寧醫院又可照常運轉。
江遠楓拉着沫蟬上三樓嗎,到他辦公室商量策略。雖然沒有刻意邀請莫言,可是莫言自己倒是不客氣,徑自隨着沫蟬上樓,進了屋子。更不等江遠楓招待,徑自尋了房間中最大的那架沙發,便居中坐了下來。
江遠楓瞥了莫言一眼,只小心問沫蟬,“莫言也說我肉眼看不明白——小嬋,莫非這件事,又與之有你能看見的世界相關?”
從來不肯信鬼神,就算沫蟬告訴說她能看見鬼,他也還不信;可是偏從兩人分手之後,他倒點點信了。是不得不信,是一幕幕詭異的現實迫使他沒辦法不信。
沫蟬小心點頭,“這件事交給我吧。遠楓,不必你爲難。”
“我不爲難。”江遠楓深吸口氣,“告訴我吧。這次我不但信你,而且,我想跟你一同面對。”
莫言又不失時機地冷笑,“與她一同面對?江兄,就憑你這雙肉眼?真是可惜,就算江兄有膽量與她並肩而立,可是江兄卻也什麼都看不見。既然看不見,又何談防衛與守護?”
沫蟬轉眸橫他,“莫言,你的名字不叫——多言!”
莫言卻絲毫不受威脅,反倒傲然起身,走到沫蟬身邊,面朝江遠楓,“不勞江兄了。我自會陪她一同面對,看見她所看見的,守護她不受傷害。”
莫言說着輕蔑地睨一眼江遠楓,“而江兄你,只安心等着答案就好了。”
這一瞬,江遠楓面如死灰。彷彿像凡事都想主動請纓的小孩子,卻一次次被大人說“你不行,別碰這個;你還小,讓大人們來就好了。”
“遠楓,別聽他的。”沫蟬急忙勸慰,“這件事,我心裡已經有了眉目。只需求證,然後將兇手揪出來就是。”
江遠楓勉強地撐起一抹笑,“小嬋,是不是就算我有勇氣站在你身畔,卻非但幫不到你,反倒給你添了累贅?”
沫蟬難過得不知如何回答,莫言卻森森一笑,“江兄,難得自知之明。”
“你夠了!”沫蟬忍不住伸腳踹莫言小腿,“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便也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一個人,也不是做不到!”
莫言滿眼濃黑,肩胛緊繃,彷彿將要爆粗;卻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容脣角蠕動了蠕動,便悶悶轉身坐回沙發上去,一言不發了。莫言忍住了,可是江遠楓卻被這一幕看得驚心動魄——那樣暗黑氣質的男孩子,是怎麼肯這樣屈服於小嬋的?江遠楓淒涼地笑起來,自知,原本已經比不上了一個莫邪,不知何時又悄然再輸給了一個莫言。
如果如他懷疑,莫邪不是普通的山村男孩兒;那麼這個莫邪的弟弟,自然也絕不可能是普通的男孩子——更何況,這個男孩子外表鋒芒更盛開,他是他們省的高考狀元!
沫蟬也不忍看江遠楓落寞,便說,“總之一句話,遠楓,24小時內,我給你答案,捉住兇手。”
上班時間剛過,袁盈開車進江寧醫院大門。副駕駛座位上,放着精美的三層保溫飯盒。江遠楓昨晚又在醫院忙碌一夜未歸,她今早上是來扮演知冷知熱的女朋友的角色的。
孰料車子開進醫院大門,只見醫院大門前一片安靜,並沒有想象中的喧嚷。袁盈一愣,停好車子便打電話給她二叔袁克發。
“二叔,你不說今早已經安排了一場好戲來幫我?怎麼舞臺上一片空白啊?”
袁克發在電話裡有些氣急敗壞,“原本我都已經說服了白家人,我也親眼看他們鬧鬧嚷嚷地打着白布條進了醫院大門的。可是誰知道,他們半路竟然變卦了!”
“哦?”袁盈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我倒是不在乎他們來了還是走了;我感興趣的是,是誰比二叔你更牛叉,這麼快就勸走了他們的。”
聽了侄女這話,袁克發很是尷尬。從前公司是萬事都聽大哥的,本以爲等大哥漸漸放手了,他在公司裡也能猴子稱霸王;卻沒想到袁盈後來居上,如今公司上下都對侄女畢恭畢敬,把他又給晾到一邊了。
如今侄女對他說話,話裡話外都透着輕蔑了……
袁克發使勁忍住,努力堆起笑臉來,“圓圓,可不是你二叔我不給力;而是咱們袁家就是遇上這麼個剋星:又是那個夏沫蟬攪的事!”
又是夏沫蟬?袁盈怒極反笑:原來又是夏沫蟬……怪不得江遠楓又徹夜未歸,怪不得江遠楓早早就等在醫院。
他再一次爲了夏沫蟬,背叛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