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琉璃月⑤不滅清透8000字0

12、琉璃月⑤ 不滅清透(8000字0)

黑夜圓月,面對着妝容華麗的無臉旗裝女子,沫蟬驚叫:“你想要幹什麼?”

無臉女冷哼,“乖乖地不要怕。雖然你是個大人,可是幸好你的靈魂如小孩子一樣純淨。”

“你想吞掉我的魂?”沫蟬反倒鎮靜下來,盯着無臉女沒有表情的臉。

“哼,知道了還不乖乖過來!你乖一點,我就不會讓你疼。”無臉女聚指成爪,森冷笑着走向沫蟬。

沫蟬又是一聲尖叫!—榛—

諸位以爲沫蟬這回在叫什麼?向莫邪求救,是不是?期待莫邪風一般到來,然後再度幫沫蟬解決了女鬼吧?——No,no。這絕不是此時已經燃起鬥志,決意獨自面對綠蟻挑釁的沫蟬想要的了。

所以,雖然在害怕之下她也會尖叫,可是叫出來的內容卻不只是表達恐懼的“啊——”而是“你看你後頭,那個人是誰!倚”

呼,好吧,其實當然是人類的小把戲啦,但是這小把戲一向管用;就算對付鬼魂的時候,也會靈驗。試想鬼魂爲何會纏繞舊宅而不去?就像那鬼媒婆方婆說的,一定是有心願未了,所以死了還要纏着家裡不肯離去啊!

更何況,還是個旗裝旗頭的,再聯繫這家花園的姓氏——富察氏,就明白這鬼魂死了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不肯離去了!

對於一個女人,執念最深的是什麼?沫蟬相信,那一定不是花園裡傳說埋藏着的財寶,而一定是在留戀着人——而那個人,最可能的是她的情郎,其次便是孩子。其實一個女人的世界有多簡單呢,神馬功名利祿都不重要,在乎的不過是愛情,或者是母子情罷了。

所以沫蟬纔會這樣喊。而那女鬼果然中計,顧不上捉拿沫蟬,而是猛地掉頭向後望去——

趁着這個當,沫蟬掏出防狼電極,一片電花閃過,女鬼尖叫倒地。

沫蟬歡欣鼓舞,防狼電極用來電鬼,原來一樣好使!她果然沒猜錯!

自從接下綠蟻的挑戰,沫蟬就滿人間世界地去找,究竟用什麼可以當武器呢?不然赤手空拳的她,在沉魚落雁面前,還不是任狼宰割的小綿羊啊!

時間緊迫,她是沒時間去學神馬玄幻的法子了,她只能因地制宜,從現實世界取材,從人類的現代科學找依據——防狼電極這個東西她考慮過許久了,不過知道它能對付沉魚落雁,卻不確定是否能搞定鬼魂。

畢竟那些是阿飄啊,風來風去的,沒有實體,能產生電擊反應麼?

沫蟬情急之下沒去惡補神馬佛法道術,她是去回頭去惡補了一下物理學。從初中學物理,她這個偏文科的就沒學好過,如今倒是自動自發之下,真的搞懂了不少當年怎麼也不明白的知識點。

然後,弄懂了如下幾點:

1都說人死那一瞬間,體重會減輕21克。於是國內外學術界也頗爲認同,說靈魂不是沒有質量的,這21克就是靈魂的質量——既然有質量,那麼就說明阿飄們也是適用於物理學的定理的;

2阿飄們既然能飄,很大一個特點是能穿牆而過、穿任何東西而過,所以纔會讓人們以爲它們是沒有形體的——從物理學角度來解釋這個內,那麼就要關注到原子分子的排列距離問題。

既然靈魂有質量,那也一定是原子這類微粒組成,微粒之間便有排列的距離。它們能穿透牆壁等實體物質,就說明它們體內的微粒距離或者是大於牆壁等實體的微粒的距離,或者是小於;所以纔會產生“穿透”的效果。

可是不管怎麼樣呢,如上兩點都可以證明阿飄們的身子是由原子等微粒組成的,這就好辦了——只要是這樣的,那麼電擊就會管用!

今晚一試,果然應驗,歐兒耶!

沫蟬學着007的模樣,將電極放在嘴邊,帥氣地吹了口氣。這才走到女鬼身邊,蹲下來望她那張沒有臉的臉。

說“無臉”,當然不是真的腦袋是中空一圈兒的,而是她的臉就是一張大面餅一樣,上頭五官眉眼全都沒有。初時看着驚心動魄,多看幾眼就也習慣了。沫蟬在心底暗自也叫了自己一聲女漢子,真是膽兒越練越大了嘿!

承蒙這麼些年清宮戲、清穿文給歷練得,沫蟬也大抵看得出眼前這位的妝扮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又妝扮這麼華麗,沫蟬便問,“你是富察氏家的小姐吧?”

那女人沒有五官,看不見神色,卻彷彿還是驚訝了下,“你怎麼知道?你是誰!膽敢闖入我富察氏府邸,小心我去告訴我阿瑪!”

沫蟬就笑了,“那我叫你小富吧。嗯我知道你姓富察,應該叫小富察的,不過不好聽,就簡稱吧。”沫蟬凝着她大面餅一樣的臉,心下實則唏噓。人間有言“小富即安”,她叫她小富,實則是希望她能得安啊。

“小富,你阿瑪在哪?”那聲阿瑪說得詭異,這女鬼既然已經在宅子裡盤桓了至少百年而不去,那她怎麼還能叫得出阿瑪來?難道不知家宅已傾頹,父母兄弟那一代人早已逝去?

“今夜中秋,我阿瑪一定在前宅宴請賓朋!”小富還頗憤憤,被電擊得趴在地上起不來,面上又沒有五官可以做猙獰之容,卻攥緊了拳頭朝沫蟬揮舞,“就算我來不及告訴我阿瑪,只需我此時高聲喊叫,路過的護院也一定會來擒拿了你!”

沫蟬頓覺自己穿越了。她扶額,盯着那張大餅臉,“內個什麼,小富,好咱們不說這個;咱們說說,如此中秋良宵,你在花園裡等着跟誰會面呢?”

小富還想耍酷,卻着實爬不起來,聽見沫蟬這個問題,手指頭有些輕顫,“用你管!蟊賊,用宵小之伎擊倒了姑奶奶,否則姑奶奶一定不會放過你!姑奶奶的鞭子,親手抽死過活狼!”

沫蟬聽了也咋舌。8旗人家的姑奶奶善騎射、勇武不輸給男人的,這她倒是耳聞過,卻沒想到竟然能鞭子抽活狼啊!——不由得想到那還在水榭小閣內昏睡的白狼……若聽見,是不是又要不服氣了?

沫蟬嘆了口氣,“你說你不想告訴我,可是你知道麼,你這樣子已是告訴了我答案了——如此中秋良宵,你阿瑪領着一家老小都在歡聚,你阿瑪在前宅招呼賓客,你額娘也一定在後宅招呼女眷呢——這樣一來,家宅裡就放鬆了警惕,於是你個大小姐就有機會跑到花園裡來私會情郎了。”

沫蟬篤定地補充,“這回我確定了,你就是等情郎呢;不是因爲孩子了。”

卻沒想到,小富聞聲便驚慌起來,沒有眉眼的大餅臉轉向沫蟬,“孩子?你怎麼知道我有孩子了?你說,說啊!”

“是不是我阿瑪派你來刺探我的,你說!”

“你有孩子了?”沫蟬大驚,上下打量她的腰身。

清代旗裝與民.國之後流行的旗袍實則大相徑庭,小富身上的旗裝乃是寬袍大袖,冷不丁看上去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沫蟬也不顧危險,伸手去摸她腹,果然感覺隱有隆起!

沫蟬驚得不敢喘息。如果小富是女鬼,豈不是說她的孩子尚在胎中已經死去!

沫蟬受驚歸受驚,可是不知怎地,眼睛卻溼了。她伸手捉小富的手,“你有孩子了?恭喜你……小富你真的好了不起,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你還在小心孕育着你的孩子……”

那麼漫長的獨自爲鬼的歲月,那麼漫長的等待的月夜,一定也是這個孩子給了她陪伴、勇氣和希冀,否則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聽見沫蟬這樣說,小富也彷彿微微怔住,緩了口氣說,“是啊。我懷着孩子,等着劉郎回來。他走了那麼久,中秋卻怎麼也都該回來了。到時候我就跟他一同到我阿瑪面前去叩頭,求我阿瑪恩准我嫁給他。”

“我知道我阿瑪看不上他,嫌棄他只是教書的窮書生。可是他讀書上進,而且肯給我阿瑪當賬房先生,幫我阿瑪料理好那麼多生意。尤其現在有了孩子了啊,我阿瑪定不忍心再爲難我,就一定會答應的……”

沫蟬閉上眼,很想流眼淚。故事後來一定狠狠虐下去了,否則小富怎麼會死,而且是還一屍兩命……更可憐的是,即便富察一家都已離去,她和孩子的魂靈卻還被困在這荒蕪破敗了的花園裡,空自等着一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

沫蟬不忍心再問下去,只捉緊了小富的手,“小富你真的好棒,真的。我好佩服你的勇敢和堅貞。”

小富彷彿笑了,一直冷硬的語氣也柔軟了下來,“你到底是誰呢?你怎麼會這樣對我說話?我從沒遇見過你這樣的人呢。”

她唏噓下去,“家裡每個人,都爲此事訓斥我,要麼就是拐彎抹角勸說我。沒一個人說的話是我愛聽的,也沒一個人肯真的坐下來聽我心裡的話。可是你很不一樣,你是誰啊?”

“我叫夏沫蟬。”沫蟬努力笑,“就是樹上那種蟲啊,叫起來知啦,知啦——”

“我知道了!”小富漾起孩子般的天真,笑起來,“我夏天用粘杆兒,滿花園去捉呢!”

她頓了一下,語聲柔婉起來,“劉郎唸書的時候最怕蟬聲吵,我便每日都舍了午睡,舉着粘杆到他書齋外頭去粘。很累,也很熱,可是每次忙完了能看見他在窗子裡讀書的模樣,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沫蟬狠勁忍着,可是眼淚還是自己滑下來。她小心地不讓小富聽出來,儘量平緩問,“他去哪裡了?”

“他去替我阿瑪收賬。一走就是數月,說好了最遲中秋一定回來。”

她伸手輕撫肚腹,“……我等他回來。那我和他,還有孩子,就能永遠都在一起了。”

沫蟬肚子裡還有千百個問號,可是這一刻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只坐在月光地下,抱着膝蓋,默默地抹着一臉又一臉的淚珠子。

她知道她自己真當不成好記者。記者跟警察很相像,追查案件的時候都要絕對的冷靜與縝密,而她卻會控制不住地這樣投入太過感情,從而失卻了客觀的視角。

她更當不了舞雩那種的驅魔巫女。想象代表正義的巫女,一旦跟邪魔外道產生感情,到該出手的時候卻狠不下心去——那又怎麼能行呢。

她知道她自己註定就只是個平凡又普通的人類,感情用事、做不到斬釘截鐵……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將這些鬼魂只當做阿飄或者怪物,在她眼裡他們終究還是人啊,帶着人的記憶,有着人的情感,更有那些千迴百轉的故事。她若不能傾聽,又怎能平白便出手除去。

她豁出去了……沫蟬猛地轉頭望她,“你告訴我,他去哪兒了?我去給你把他找回來!”

夏沫蟬你又自找苦吃,你更自不量力——你說給找就能找回來?那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你當你真能穿越啊?就算身邊帶一白狼獸寵,你就能當網遊女主角啊?

沫蟬也知道旁人一定會這麼罵她,可是她樂意,樂意犯傻,樂意自不量力,誰管得着麼?有時候自虐也是一種幸福,沒虐過的人哪裡知道!

沫蟬跟自己天人交戰完了,輕舒一口氣,笑眯眯望小富。她心裡終於舒服了。

小富沒有眉眼,卻也能看出愣住,“你真的,肯幫我?可是,爲什麼?”

沫蟬嘆了口氣,“你老公既然是賬房先生,那我也就跟你明算賬吧:只要你告訴我,你見沒見過一個小女孩,叫思歸……還有,你的臉是怎麼了。”

小富聞言一驚,伸手撫着自己的臉龐,都沒注意沫蟬用了“你老公”這個現代詞兒,“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

沫蟬一怔。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沫蟬便不忍再深問,換另個問題,“好我們也不說這個了。說說思歸,你見過一個小女孩兒叫思歸沒?”

“思歸?”小富想了想,忽地彷彿笑了,“嗯,我記得。那麼多小女孩兒,我只記得她的名字。因爲她叫思歸,正是我心裡所想的,我就記住她了。”

“你果然見過!”沫蟬緊張起來,“你,你吞了她?”

方纔身邊猛然旋起漩渦一般,險些將她心神都吸進去的感受——沫蟬想到,那怕是在小富想要吞了她的魂魄。

小富卻搖頭,“我沒有,我放了思歸。我本來是要吞了她的,可是她的名字讓我心軟了,我就沒吞了她。”

“可是她還是死了!”沫蟬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小富清冷地瞥了她一眼般,“死了,有什麼奇怪?她被釘死在棺材裡,埋進那麼深的土裡,怎麼會不死?我不吞她,她一樣會死。不過我放過她的魂魄,她就還有入輪迴的機會,我對她已經很好了。”

死樣兒!沫蟬瞪小富——說到這個話題上,小富又是個死魂靈的冷冰冰了!

“那你方纔說什麼‘那麼多小女孩兒’?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小女孩兒,你是不是都吞了她們!”

小富大小姐的驕矜與身爲鬼魂的冷漠又合併而來,“嗯。都是村人埋過來的,我不吞白不吞。如果不吞,我用什麼來養育肚裡的孩子?如果不吞了那些稚嫩的魂魄,我又怎麼能保持青春不老的容顏?”

小富撫着她自己不知已無五官的臉,“我要青春永駐、貌美如花,等劉郎歸來,我才能見他。”

她又羞澀起來,轉頸向沫蟬,“……我跟他第一次見面,便是他爲我畫像。他將我畫得宛如天人,你無法想象,我在他筆下時的眉眼如畫。”

沫蟬心下一動:是不是便因如此,小富便在這超過百年的長久等待中,漸漸地,模糊了容顏?

縱有粉黛再妙、胭脂再美,卻沒了那隻能幫她描畫的手……所以她的容顏便隨着這花園一期,在歲月裡荒蕪傾頹下來?

沫蟬揪緊褲管,“……可是你竟然,吞了那麼多小女孩兒!你真該死!”

“該死的是他們的父母!”小富也激動起來,“還有捧着大把的錢等着她們死去的那些人!她們若不死,怎麼去當鬼新娘!你懂陰婚的含義麼——她們的魂靈要永永遠遠跟那些鬼新郎拴在一起,就算不願也永遠不能解脫!”

小富傲然擡了擡下頜,“與其那樣,還不如被我吞了,還能養活我的孩子,也算做了善事。”

沫蟬急促呼吸。小富的話讓她明白了,說富察花園鬧鬼,總有小女孩兒在哭的真相是什麼!

因爲如今陰婚風俗的死灰復燃,因爲許多富有家庭急需尋找年幼的鬼新娘的利益驅動;還因爲在這個閉塞的小村子裡,許多農家將女孩兒當成不能生兒子的累贅!——於是幾廂驅使之下,在這個小村子裡便誕生了一個輸送陰婚鬼新娘的產業鏈!

那些無辜的小女孩兒,有的是真的正常死亡,有的是根本還沒死,就被以各種理由釘入棺材,埋進土裡,成爲擺上“貨架”等待販售的鬼新娘!

“媽的,我要殺了他們!”沫蟬哭着握拳跳起來,向夜空揮動,“媽的,他們不是人,是禽/獸!這一世怎麼配託生成人,還成爲那些孩子的父母?他們豬狗不如!”

小富仰頭望沫蟬,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我還想過,等將來生下了孩子,我就去那些女孩兒的家,一個一個吞掉她們的爹孃。這樣的畜牲,不該再活在人間。”

“好我支持你”,這句話都衝到了沫蟬舌尖兒,被她還是硬生生給咬在嘴裡,半晌才說,“不行。不合規矩。這些事情,該按着人間的規矩來做。你等着我回去報警,讓警察叔叔把他們都給抓起來!”

小富冷哼。

沫蟬自己也知道,理想好美妙,現實卻只是骷髏架——她哪裡有那麼多證據?難道將小富推上法庭當證人,她“說鬼話”來說服審判長?

陰陽永相隔。

沫蟬跟小富聊了許久,直到月色淡去,村落裡傳來雞叫頭聲,沫蟬才攆小富走,卻囑咐,“我答應你幫你找情郎,你也必須得答應我,不準再隨便吞小孩子!我會想辦法報警,不再讓小女孩兒被活埋的事情發生。”

小富哼了聲,“答應你又怎樣?反正這園子裡花木的靈氣也不少,夠我吃的了。”

“小富真乖。”沫蟬起身要回轉。

小富看她走遠,忽地喊住,“夏沫蟬,我叫奧茉莉。你別再叫我小富,難聽。”

沫蟬回到水榭,白狼還在睡着。沫蟬躡手躡腳爬上榻去,又枕回他前臂上。

這樣的動靜讓他隱約醒轉,卻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變身白狼,微微皺眉,迷濛望蟲子一樣動來動去的沫蟬,“怎麼了?”

沫蟬想了想,紅着臉將身子向他偎近,“冷了,抱着我。”

白狼冰藍色狼眼一柔,伸臂將她抱進懷中——直到看到他自己伸出的狼爪——莫邪才猛地醒來,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又慌亂又尷尬地盯着沫蟬,“我,我變身了?!”

沫蟬點頭,伸手握住他變回人形的手,“我看見了。”

“嚇到你了吧?”他慌亂地摸着自己的面頰與身上,唯恐還不能盡數變回人形去。

“你想得美,你憑什麼就嚇着我了?”沫蟬故意明亮地笑,“想嚇着我,可難着呢!”

他闔目,微微喘息,“可是剛剛,你在我懷裡……”若以狼身,難免醜陋。

沫蟬嘆氣,伸手拍他,“誰讓你變回人形來的?哎你變回去——我躺在狼皮褥子上,真暖和。”說着拍他面頰,“變呀,沒聽見麼?快呀!”

星月殘輝,輕若流銀,姍姍罩着兩人相擁的身上。沫蟬困極了,握着狼爪肉墊,已是睡熟,全然不知中發出輕輕鼾聲。而白狼,冰藍雙眸漾滿瀲灩清波,始終只將目光落在她嬌憨面上。

天地縱大,然只有懷中這小小世界,便夠了。其餘的,都不再重要。

天亮之後沫蟬才向莫邪招供,說昨晚上獨自去會了小富,而且還答應了小富要替她去找回劉郎。莫邪一聽長眉便立起。

沫蟬知道他火了,趕緊去哄,“哎呀你看我這不是沒事麼?喏,一根汗毛都沒少。“

莫邪嘆了口氣,“可是你又跟鬼魂訂下契約!我早告訴過你,不要這樣了,否則若不能成事,他們會向你索取代價。”

沫蟬篤定握拳,“那我就一定辦成啊!誰說我辦不成的?”

莫邪沒話可說了,只能認命點頭,“好,我知道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也幫你給找出來。”

沫蟬笑起來,伸手勾住他手指,“我的小邪,最好了。”

“嗯?”他騰地擡頭盯着她。

沫蟬也有些不好意思,訥訥了下解釋,“啊,你打網遊不?每個網遊女主角身邊都跟着個獸寵的——你就是我的獸寵,嘿嘿!”

沫蟬笑罷,正色起來,“只是有一個要求:決不准你爲了幫我再冒險、受傷。否則我就不要你這個獸寵了,網遊女主角自己就自己親自上了。”

“嗯哼。”他傲慢冷哼,“有男人在,要女人動手幹什麼?”他歪過頭來,湊在她耳邊,“……正好我最近精力過剩,無處發泄。就找個鬼魂來玩玩好了。”

朝陽升起,兩人一同走出花園,並肩立在花園門口,手指彼此交握。

雖然昨晚只是“純睡覺”,可是心上的感覺已經不同。

他乜斜着長眸睨着她:“我問你個事兒:昨晚就算月圓,就算酒醉,就算香薰……可是我好像也不至於對小富的到來,以及你的偷溜毫無察覺纔對。你說我爲什麼會睡得那麼沉啊?”語氣輕柔,手指已是用上了力氣。

沫蟬疼得咧嘴,鼓起腮幫瞪回去,“我就拿你先做了個小小的試驗……”

“試驗?”

沫蟬望向朝陽大大笑開——她昨晚在驗證了防狼電極對鬼魂也有效之前,其實先驗證了一下那東西對人狼管不管用來的。

她想她回家去之後,可以爬到那家網店去留下這樣一條評語:防狼電極名不虛傳,防狼賊有效!

沫蟬在離開安南縣之前,特地先去了趟安南縣公安局,將她這邊有關思歸的調查結果,合併紈素他們在湖西縣對陰婚一事的調查結果,向警方講述了自己的擔憂,希望警方能密切注意當地的這一風俗,以及風俗畸變產生的犯罪可能。

雖然沫蟬手裡的證據不算翔實,但是因爲事關未成年人死亡,尤其是大規模的;再加上沫蟬身爲雜誌記者的身份,於是便引起了警方的重視。警方表態,會對此事進行嚴密跟進。

負責接待沫蟬的刑警說完公事後,還跟沫蟬私下裡笑笑,說關闕那邊早打過招呼了,說沫蟬是他妹妹,如果在安南縣這邊採訪遇到任何的阻力和危險,讓他們務必幫忙。“夏記者你放心,這件事我個人也一定給你一個說法。”

沫蟬還去了一趟思歸的家。面對那對農人夫婦防備甚至仇恨的眼神,沫蟬只默默將兩百塊錢放在門口石墩上。這是她差旅費的補貼,錢不多,卻是她目下唯一的收入。她凝望那個大了肚子、眉眼與思歸極爲相像的農婦,靜靜說,“這錢是給你肚子裡的孩子的。希望這個孩子如你所願,真的是個男孩兒;這兩百塊錢,給他買點營養品吧。”

農婦眼中涌起迷茫,“爲什麼?”

沫蟬忍住淚水,擡頭望天,“這是我替思歸給她弟弟、或者妹妹的。我想如果思歸還活着,也一定會很喜歡這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思歸名思歸,她在棺材裡那麼拼命地想要回來……這是人在求生,卻何嘗不是那個小女孩兒還留戀這人世中的親人?那個孩子來不及做的事,那個她來不及救下的孩子——她唯有替她完成這一件。

沫蟬和莫邪坐上大客離開安南縣的時候,已經又是清月高懸。只是那月亮雖然還在圓着,也很大很亮,卻已經不復琉璃一般清透的月光。

沫蟬問莫邪,“奧茉莉……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我想,這也許是滿語。”

莫邪眯了眯眼,“奧茉莉?”便笑了,“……琉璃珠。”

奧茉莉的意思,是琉璃珠!沫蟬霍地回頭去望安南縣夜空上的那一輪明月——琉璃月,琉璃珠。

睫毛上又綴上宛如琉璃珠一樣的淚。沫蟬心中,“琉璃月”已經有了兩層涵義:那是奧茉莉思念與等待的堅貞,也是思歸等這樣死去的小女孩兒透明的靈魂……它們都高高懸掛在清透夜空中,光可鑑人。

天長地久,不染塵埃,不墮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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