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日禮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牀沿上坐的那個人。
皇甫…..覺?
“朕是來看看東兒……”
佟日禮張了張嘴巴,眼睛不安的往門口瞄了瞄。
“別看了,今晚上,東兒就在這睡吧。”
心思被瞧穿了,佟日禮有些許的尷尬,拉了拉東兒的被子。
“剛剛順道,所以,朕來瞧一瞧東兒…….”皇甫覺似乎是在掩蓋什麼的,重複着這句話,深刻的臉龐在燈光下莫名的難以猜測。
“哦。東兒剛睡着了。”佟日禮接了一句。
“朕知道。”
皇甫覺似乎沒有想走的意思,佟日禮更不可能就這麼衣冠不整的睡在牀上,整整東兒蓋的被子,拿過旁邊的衣服就穿了起來。
“不要忙了,朕等會就走,你睡你的吧。”
“啊…..”佟日禮有點遲疑,皇甫覺還坐在牀沿上,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些許尷尬。
“那朕走了。”
佟日禮看着皇甫覺的背影,黃色錦靴踩在地毯上,印出了深深的水印。這時候,佟日禮才聽到閉緊的窗戶外,似乎有瓢潑大雨聲,而皇甫覺的龍袍,如今細看來,似乎也有溼了的痕跡。
“等等…….”
佟日禮下了牀,有些懊惱自己怎麼把皇甫覺給留住了,站在那裡,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把溼衣服換了吧。”
被皇甫覺就這麼看着,佟日禮感覺很不自在,藉着去衣櫥那裡找衣服掩飾心慌。
“這個衣服,你應該可以穿……”轉過頭,佟日禮的鼻尖就撞上了一堵寬厚的牆,硬硬的讓他的鼻子都疼了,乾淨濃郁的男性氣息讓佟日禮不由得後退一步。
腰卻被摟住了,貼上腰上厚實的手掌似乎異常的灼人。
“你…….”不是在門邊麼?
聲音抖得快讓人恥笑,佟日禮再退,已經貼上了櫥門。
頭頂,壓迫的感覺,慢慢的籠罩而下,佟日禮呼吸漸窒。
面上罩上了黑影,佟日禮伸手,抵着皇甫覺的胸口。
“這件太小,朕自己找。”
衣服從手上接過,佟日禮被推着到一旁,茫然地看着皇甫覺站在櫥櫃前,翻着。
片刻之後,佟日禮失笑。
他怎麼會以爲皇甫覺還有興趣對他做些什麼?
明明是一個已經半年來沒有抱過自己的人。
該報的仇都報了,生下了幾個皇子的皇甫覺,定然還是認爲,侍寢這種事情,女人更好一些吧,至少溫柔體貼的多。
胡思亂想間,那人已經是不羈的脫了衣服,在他面前換起來。
“你,那個……..”健壯結實的上身這麼大喇喇的橫在佟日禮眼前,佟日禮躲閃不及,被迫觀賞。
“怎麼,嚇到了?”那人瞄了佟日禮一眼。
經此一說,佟日禮才後知後覺看到,皇甫覺的背後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從左肩,劃到右腰。
“這個是?”
“哦,不小心……”不在意的一帶而過,衣服已經蓋住了那處猙獰,略嫌小的衣服穿在皇甫覺身上,只得敞開了胸口,隨意的掩着。
“還是要萬公公送些衣服過來纔是……”
佟日禮逃也似的跑出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帶着土腥味的空氣,那條疤,浮現在自己眼前,怎麼都揮之不去。
不小心…….。
那得是多大的不小心。
“那個佟公子,我們也沒有找到萬公公。”
“那小六子公公呢。”
“聽說小六子公公出了宮辦事去了。”
“那小三子公公?”
“似乎和萬公公是一起的吧….”
“算了…….”皇甫覺晚上就睡這裡好了。
佟日禮折回去的時候,就看見那牀上,一大一小的身影,酣然入夢,東兒嘴角流着口水趴在了皇甫覺的胳膊上。
佟日禮在牀沿邊坐下來,只靜靜的看着,窗外細雨綿延。
嘆了一口氣,佟日禮掀了被子,也尚了牀。
將東兒摟到自己的懷裡,佟日禮閉上了眼睛。
身後是那人不可忽視的體溫,佟日禮抱緊了東兒,腰上已經圈上來一隻精壯的胳膊。
“不可以再跑掉……..。”
耳側,熱辣的氣息,似乎要灼傷了佟日禮的肌膚。
他其實已經不敢跑。
他不爲自己,也要爲東兒想想。
失去了妻子,尚且容忍了。
如此再失去孩子,佟日禮真不知道自己有何顏面苟活。
幸好,皇甫覺再沒有逼過他。
相安無事。
曾經處心積慮的抗爭、逃離,自以爲是要將所有的錯誤糾正的不顧一切,如今深深的羈絆過後,沉澱成對命運的默然承受。
鬧過,騙過,傷過,兜兜轉轉,一切又到從頭。
走了好大一圈,發現重回了原地。
茫然,伴着些些的頓悟,再不亂動。
便是這樣吧,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路在哪,拼個什麼,爭個什麼?
如今又有了兒子,那是比自己要重上多的多的重量,他哪裡走的動。
現在,東兒每天都會抱來,從咿呀的學語,到清晰的嚷出“爹爹,爹爹”,那張長着小尖牙的嘴巴,成了他所有的快樂。
有時候,玩的累了,就困在自己的胳膊裡,捨不得讓人給送回去。
就這麼執拗的看着,看着。
直到有奶孃說,“佟公子,皇上說,今兒晚上,東兒少爺就睡這了。”
摟着那小小軟軟的肉團,替他趕着蚊子,滿心滿腦的都是歡喜。
小手亂舞,夢中囈語。
“爹……爹……”
嘴角流涎。
這是他世界的全部。
他不敢跑,他也不再跑。
“我不會跑了…….”是妥協,是承諾,身後的那人沒有任何反應。
佟日禮等的焦灼,不由得翻過身,哪知那人眼睛緊閉,早已經是入夢十分。
短短數字,原來不過是荒誕囈語。
佟日禮微微愕然,又釋然的一笑。
那眼裡已經閃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