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低的不夠快,所以,纔看見了皇甫覺眼底藏不住的失望,和傷心。
掩蓋在一絲悲憤之下。
既定之實,何必推論。
他以爲他會被皇甫覺一把捉住,或許說,他暗暗的期盼着被怒火中燒的皇甫覺怎麼了。
憤怒,咆哮,甚至是掌摑,毒打。
也好過皇甫覺一聲不吭,獨然轉身。
皇甫覺越是這樣的示弱,他越是心裡難過。
他害怕,三個月之後,他就輸給了這樣的皇甫覺。
夏日的蓯蓉,映入轉角的眼簾。
那院落的那一頭,一個頭發斑白的老者正在菜地裡勞作,一條一條的絲瓜從藤蔓上摘下來擱在了籃子裡。
這樣一位老人,本來到了頤養天年的歲數,只因爲自己理財無方,至今只能讓他辛苦勞作。
“佟叔。”佟日禮心中是滿滿的歉疚。
佟管家回頭一看,就見自己的小主人神色黯然的站在那裡,“少爺,別站在那裡,太陽烈。”管家一把把佟日禮拉到了走廊的庇廕之處。
“佟叔,這太陽還能曬死人不成?”拉着管家,佟日禮難得的開了一個玩笑。
管家笑笑,語氣卻是慎重的,“少爺,你是佟家唯一的血脈了,我就算是要對得起老爺,也要把你照顧好啊。”
瞧着佟日禮的臉,管家似是很心痛,欲言又止,最後,把佟日禮的手緊緊的給握住了,“少爺,半年來,你這般瘦削了,臉尖的跟什麼似的,少爺,有什麼事情那麼難?大不了這個官,我們不做了。”
這話,說出來,似乎醞釀了很久。
“佟叔。”佟日禮心中一驚,面上又恢復了平常,“能有什麼難事?都是些朝廷瑣碎。父親當年可是極力鞭策禮兒要爲國家效力,朝廷盡忠,怎能爲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走就走了?”
“少爺?”管家昏暗的眼中情緒閃動,撇過頭,扯過衣袖擦了擦眼角,“當年老爺爲先皇耗盡了最後一口氣,死的時候,連牀都沒躺,直接從書案上入了棺。老爺一生清廉,爲國爲民,從未謀過一處私利,佟家已經對得起大盛了,總不能連少爺你也給搭進去。”
佟日禮眼眶也熱了,道,“佟叔,你說的是什麼話?禮兒不是好好的在這麼?父親當年如此勤勉,他定是不希望禮兒以後只會吟詩作對,感春傷秋,無所事事。”
“少爺啊。”管家見言以至此,也沒什麼好說,只是哽着聲音道,“少爺,撐不住了,跟佟叔說,佟叔的老家還有幾畝地。”
“佟叔,我知道。”握了握老人滿是褶皺的手,佟日禮心底也是一酸。
父親當年留給他的,都是無價。
管家似是想起什麼,道:“少爺,佟叔有一事要和你說。”
“佟叔有什麼儘管吩咐就好。”
“禮兒,你成親吧。”
佟日禮一愣,看着眼前的老人,微微一笑,“禮兒聽佟叔的。”
“城東頭有一個私塾先生姓李,論及歷史,以前也不算京城人,想當年進京趕考的時候,一時落魄還受過佟太傅的恩惠。”
“後來,也沒有及第,但是不甘心,幾經奮鬥,就在京城紮了根,讀了些年書,學識是有的,就開了私塾,生活上是無憂的。”
“李先生後來在京城成了家,生了幾個兒女,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給佟叔我碰上了。自從老爺去後,李先生是多次想到我們府裡來,但終究和少爺你不相熟,怕人說是攀沿富貴,避嫌就沒來了。”
管家說這些話,意思佟日禮明白。
想來,管家爲了他的事情,一定操心了很久了。
“那李家女兒溫婉賢惠,佟叔我見過一次,少爺,你什麼時候得了閒,佟叔給安排着見個面,把這事情給定下來。”管家倒是想極力促成這段姻緣。
“佟叔,不麻煩了,你見過的,我放心。”
也該定下來了,若非父母都亡故,他說不定已經膝下有子了。
而他與皇甫覺之間,當斷應斷。
後來的事情,皆是順風順水,佟日禮讓管家把話給大家說明白了。
佟日禮雖說是朝廷一品大員,但是家境清貧,他家的女兒嫁過來後,定然也是這般要過尋常日子的。
早先那李先生看中的便是佟日禮一身清骨,聽了這話後,更是高興萬分,立馬挑了好日子,只等着佟日禮下聘禮過來。
佟府一向簡樸,佟日禮的俸祿只做了日常開銷,多了的,也是賙濟了周邊的困苦百姓,現在哪裡有閒錢買東西下聘禮。
就在大家又是喜又是愁的時候,佟日禮將東西給送到了管家那裡,道,“就是這個吧,應該也夠了。”
一方方的墨硯,管家繞不是一個讀書人,也能看明白,那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少爺,這是?”管家也大概知道這些東西的出處,是源自哪裡,又是爲何在這。
“就當聘禮吧。”佟日禮淡然。
黑漆描金古筆。
御製松花石硯。
竹木牙雕。
……..。
“少爺,多了。這麼多,只拿上一方,就夠了。”這些東西,價值多少,管家心裡明白着。
佟日禮清亮的眸子閃了一下,輕輕迴應道:“不,全部拿走,一個都不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