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裡那個細細的瓶頸,流沙在不斷,上面錐形底已經見空,到了腰身。
太陽下山早,月亮接班晚,天地昏黑,一隻飛蛾尋到了此處的亮光,一停不停的在議事廳,廣場外舞蹈,在奮不顧身的撲火。
紅塵夢一場,死又何妨?輪迴不是我的業障,在烈火中,我,重生有望,我願在凡塵中舞至癲狂,直至火光焚焦了翅膀,剎那的火光一閃,飛蛾翻滾仆地,含笑而亡。
日師兄撿起被窗前的魔晶燭火焚燒的飛蛾,仍在**的殘軀,心頭沒來由一陣悲傷,眼淚竟然奪眶而出,一絲陰霾掠過,我難道在爲這飛蛾哭泣?這個年紀的男人,除了流血、流汗,還有淚可流?
扔了已經僵硬的飛蛾,搖了搖頭,窗臺上沙漏已空,流沙不再,沙漏前半生命已經終止,日,小心的給它輪過身,沙漏流沙再起,這是它另一輪時光,生命總該不停的延續,然後,關好窗門,拉上布簾,出得議事廳,去了馬槽。
廣場上的士兵基本上跟安利一塊去了埋伏,這裡顯得,空曠,寂靜,黑沉,秋風過,帶來樹梢的瑟瑟聲。
剛牽出獨角魘的日師兄,忽然聽到,急驟的馬蹄聲,踏破廣場上的沉寂,緊接着,一聲龍馬的“咴咴”嘶鳴,劃開夜空,彷彿是穿越時光,伴着長風,在廣場上回蕩,久久不歇。
“不好,是月弟的火龍馬,腳步……,單調,不對,好像斷了一條腿,馬嘶聲淒厲……,”日師兄心裡一揪,有點發呆的看着仍然急速直奔自己而來的火龍馬,背上趴了一個人,“月弟。”
一把搶了門前侍衛的火把,直衝迎面而來的火龍馬,馬額頭心上插了一根箭,很深,只露出箭羽在外震顫,馬蹄滴血,在廣場的青石板上踩出一朵朵血馬蹄印。
火龍馬見了日衝上前,忙剎住前蹄,馬背上頓時滾下一人,悶聲落地,仰面朝天,已經昏迷過去,就着火把光,那是一張妖媚的俏臉,衣衫單薄,零碎,是清明柳,她腿上也中了一支箭,箭傷處血流帶黑,顯然是喂毒之箭。
日顧不得看馬,忙喊侍衛過來幫忙,大聲命令,讓侍衛火速送進城府後院,讓花飛想辦法治療。
吼聲剛落,“砰!”一聲沉悶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火龍馬“撲騰”倒翻在地,馬嘴張開,嘴角白沫,又一聲嘶鳴,撐開了額頭上的箭傷,血,順着眼睛、鼻子、嘴巴而下,同樣的黑血。
“啊,”日忙俯身湊到馬首,龍馬的繮繩已經砍斷,馬眼神光在迅速黯淡,眼角掛着的血和淚,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
繮繩斷,馬與主子決裂,除非,生離死別,那月弟……
火龍馬仍然是活着回到廣場,那死的是。
火龍馬從小就陪伴月弟身邊,跟他一塊長大,馱着他,行過萬里路,忠心不二,即使是死,都會倒在一個血泊裡。
但它離開了自己的主子獨自跑回來,背上之人不是月弟,而是清明柳,只有一個可能,繮繩是月弟自己砍斷,危難之際,月弟主動和它斷絕主僕關係,要它救出清明柳。
日想到了那飛蛾,那是月弟的靈魂,僕死的含笑,是跟自己做最後的話別……
鼻子一酸,雙膝發軟,仆倒馬背,血沾滿身,淚灑馬首,火龍馬不語,不動,日,掙扎着抓住繮繩的兩截斷頭,切口尤新,卻再也接不上,輕撫馬背,察看傷口,火龍馬仍然沉默,它的一雙眼睛,已經悄悄的閉上,火龍馬死了。
日師兄爬起身,囑咐侍衛看守馬屍,抓了兩截繮繩,塞進甲冑的貼身,自己則翻身上了獨角魘,重重的踢了馬刺,獨角魘吃痛,猛的加速,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廣場上,風中飄下兩行淚。
遠在精靈之森的小九心裡猛然一沉,野獸的靈覺,讓他嗅到了空氣中的一絲血腥,警覺的四處聞了聞,難道是來自紅河城?
被小魔星的咫尺天涯之千里傳音告知的小九,因丫丫的即將復出而欣喜若狂,小傢伙困在黑乎乎的瓷瓶裡三年了,自己卻無力幫上一分力,一直在深深自責,丫丫雖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卻來自自己幾乎全身的血,血與血相連,心靈的呼喚更是讓心與心彼此共一個脈搏。
“狗日的老天,你瞎了眼,讓老子一個大男人去體驗母性的護犢之情,心,被深深折磨……,”小九心裡埋怨了一氣,仰天詛咒一通,然後,轉身就到了小敏的木屋。
小魔星立在傳送陣邊等他,見他出來,一把拽了,話都沒說一句,就給她強拖出了木屋,直接跳到地面,朝精靈女王大木屋前面的一塊空地拉去。
小鳥火鳳也在,它愜意的蹬在老橡樹下琢羽毛,它越來越小了,和它的小弟蒼鷹差不多大小,他們之間有結界傳音,火鳳是第一個感應到小九的出現,擡起了鳥頭,咧了嘴,樂呵呵的,小九白了它一眼,懶得理它,靠,這模樣,下一步保證是跟自己討狗肉。被小魔星一陣風似的拉了,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火鳳不管他不友好的態度,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的跟了。
四圍的老橡樹,在精靈女王的大木屋前圍了一個天然的空地,像紅河的廣場。
艾蓮娜見她們來了,忙過來打招呼,青羊和精靈女王已經開始準備破除禁制,那個青花瓷瓶就擺在空地的中央,因,青花瓷瓶裡面禁制的有可能是邪惡生物,兩神爲了精靈之森的安全,在空地上放了超大的魔法結界,只有她們倆、青花瓷瓶裡的丫丫在結界中。
到了結界外圍,小敏忙拉了他坐在老橡樹粗大的隆起樹根上,和艾蓮娜一樣,呆在外面瞪大了眼睛看,結界雖然阻隔魔法,但無法阻止心靈的呼喚,瓷瓶裡面的丫丫,心跳明顯一震,隨後是不規則的亂跳了幾跳,小九知道,這樣的心跳,丫丫不是在哭就是在罵人,只得忙安慰,也忙放出了赤玲,讓小敏抱了,兩人用歡快的心跳來協調丫丫不安的情緒。
大巫阿徹也在,結界的另一邊,見兩人來到,朝這邊笑了笑,小九煩他,可,也只得像火鳳一樣朝他咧了咧嘴,然後,開始注意起結界內的兩人做法來。
青羊和女王都很謹慎,女王的魔法手杖握在手中,青羊不使用武器,只是神色嚴肅,兩人覺得做了該做的準備工作,由青羊破禁,女王在旁護法。
翠綠的光翼靜靜的在女王背後展開,神聖龐大的氣息連結界外的小九都看得發呆,雙翼的緩緩振動中,女王的手杖,在身體外圍劃了一個圓圈,肉眼能見的翠綠色魔法元素在圓圈內頓時濃厚起來,並向外擴張,雙翼振動在加速,綠色的圓圈很快就吞噬了青花瓷瓶和青羊,結界內一顆巨大的翠綠球體成形,像一輪綠太陽。
“啊?這是幹什麼?”小九見識過寶甲人的紅粉骷髏有紅粉鬼域,在紅粉領域裡面能讓人產生各種負面情緒,甚至急速衰老,但寶甲人的紅粉鬼蜮淡的太多。
小魔星似癡呆的夢囈道,“這是神的領域,在翠綠色的領域裡面,由我奶奶心動來控制,如果青花瓷瓶裡面出來的是邪惡的生物,會馬上遭到領域力量的束縛,等於是失去了致敵的先機!”
“不用魔法力?想怎麼樣整你就怎麼樣整你,連神都一塊整?”
“當然,要不,怎麼會叫神的絕對領域,可以讓領域內實力差不多的神,迅速下一個檔次,奶奶現在只要用領域罩住青羊姐姐和丫丫就行,要不,可以擴張得更大更大……”兩個對實力充滿渴望的傢伙心裡都羨慕不已。
“靠!我成凰後,我的聖火領域能覆蓋月牙島,”火鳳見他們貪婪的目光,也把鳥頭硬生生的擠進他們中間,得意的說了一句。
“到後面涼快去,成了凰後,再跟我說。”兩人各出一隻手,把鳥頭打了回去,兩人再次肩並肩的靠攏來,異口同聲的道。
小九不恥下問,“一定要到神以後纔有領域嗎,怎麼破呢?”
“嘻嘻”小敏用手指點了他的額頭,賣弄道,“讓姑奶奶來教育你。”
“錯了,應該是相夫教子。”
“真煩,以爲成了我男人就敢在我面前硬了腰板啦,聽還是不聽?”
“現在看,這樣的場面,人生難得幾回見,以後晚上,我們有的是時間,在紅箋無色領域裡面,一邊切磋,一邊聊。”
小敏紅了臉,啐了他一臉,“三句話不離本行,就會姑奶奶。”
結界內,女王的領域,只能看到青羊和瓷瓶模糊的影子,連一直默默和丫丫溝通的赤玲都睜開了眼睛,失望的對兩人說,“感覺不到妹妹的心跳了,這綠球真厲害。”
“不用擔心,有她們兩個在,一切都會好的。”
青羊的“紅絲線”在翠綠色領域內還是很明亮,也勾出青花瓷瓶的輪廓,紅絲線一停不停的在青花瓷瓶外面環繞,盤旋,青羊背上的紅色雙翼也逐漸清晰起來,她有了女王的領域保護,倒是一門心思的加快雙翼的煽動,青花瓷瓶上的紅色絲線越來越多,最後,竟彷彿成了一個絲線的面,是青花瓷瓶的包裝紙。
“她們倆是太小心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她們施展如此大的實力,這樣,還需擔心瓷瓶裡面的傢伙?外面根本就無需結界,那,我也好感受一下她們魔法元素的震盪,掂量一下自己新增加的實力。”
“白癡,那結界不僅阻止邪惡生物逃脫,還能保護精靈之森裡面的生物免受她們魔法的干涉,更重要的是,結界擋住了她們此時龐大的魔法氣息,這結界是一個能進不能出的結界”小魔星一臉得意的教訓。
“結界我還不懂?只是不知道此時有這麼多用途,你,還不是早先一步聽她們說的,靠,我來晚了而已。”
小敏扭過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從來就不知道讓姑奶奶一小步,好歹我也是你女人。”
“哦?好鬥成性的小魔星會要人讓一小步?天哪,我不跟你鬥,那你以後活着還有什麼樂趣?我們就是那對陰陽魚,不論是動嘴還是動手,生命不止,戰鬥就不休,我們將在鬥爭中螺旋昇華,咦,別吵,快看,青花瓷瓶上面的紅絲線濃的像一輪太陽,大概,青羊快要破禁了。”
“到底是誰的嘴巴里,一停不停,幾天不見,變的就像一個老太婆,哇!你快看,”小敏重新注意青羊和她奶奶,眼神頓時就被女王的神域吸引,嘴巴里呢喃着,“明亮的翠綠領域中妖豔的紅色瓷瓶,兩人舒展煽動的丈餘光翼,妖紅與翠綠,彷彿能捏出水來,色彩如同夢幻,好美啊,這樣的顏色只應天上有,是真的神仙世界……”
妖紅明亮的青花瓷瓶,一陣光芒暴閃,一縷灰黑色的濃煙頓時極速膨脹,瀰漫在女王翠綠色的神域裡面,神域頓時黯淡了不少。
小九大驚,和小敏叉握在一起的手心裡都在冒汗,兩人同時緊了緊手指,手握得更緊。
異變也就存在片刻,女王翠綠的光翼猛的抖了抖,手杖再次輪圓,翠綠色的圓球馬上又恢復到原本模樣,青羊也在翠綠領域裡面,撐開了她妖紅的獸神領域,雙色領域頓時重合,灰黑色的濃煙開始變青,變淡,最後,慢慢消失於無形。
“這麼恐怖,要不是有她們兩人同時在,還真,後怕啊!”小九在濃煙消失後,才猛的吐了口氣。
小敏也鬆了和他交叉得鐵緊的手,掙脫開來,甩了甩,掏了絲巾擦手心的汗,然後,扔給小九,嘴巴里吹道,“還不是姑奶奶我當年的睿智,使一切妖魔鬼怪無所遁形。”
禁制已破,濃煙也消失,女王和青羊同時消去神的領域,在結界內相視一笑,女王舉起手杖,對着外面的結界幾處點點,也撤除了結界。
那個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仍然完整無損的俏立在兩人中間,丫丫的心跳聲清晰的再次感應出來,而且,瓶口也傳出她的尖叫聲。
驀地,青花瓷瓶爆裂,水元素能量隨即波動,一個龐大的藍色輪廓在老橡樹圍成的廣場內慢慢成形,赫然是,一條巨大的藍龍,片片藍色鱗甲在反光,十分璀璨,碩大的龍首須發亂真,高昂的龍頭上是像丫丫頭上的兩根角,此時,它,首尾相顧,盤旋在老橡樹廣場內。
丫丫歡樂的童音在龍身上響起,脆生生的繚繞在老橡樹林中,“老子,老孃,師父,神婆婆,我,丫丫,出來啦,成人啦,不再是小魚兒,嗯,外面的太陽好刺眼,我睜不開啦”
“丫丫,別玩了,快下來,收了水元素龍,靠,搞這麼大幹什麼啦,”小九對着雙手吊在龍角上的光丫丫大叫,“你看你,魚鱗褪光了,女孩子光可不好隨便給人看的,快下來。”
“不高興,沒玩夠呢,丫丫給關了那麼多年,剛出來就要管,美麗的老孃,姐姐,你們看丫丫的小寵物龍怎麼樣?威武不?”只褪光了一身魚鱗,沒長個頭的丫丫讓寵物龍頭直逼三人而來,她自己光溜溜的腳底板差點就要凌空踩到小九的頭。
“小敏,快給丫丫準備一肚兜,丫的,小女孩,怎麼就不知羞,”小九一把沒拽到丫丫,又給她騎着龍跑了,氣急敗壞的說。
小敏卻嬌笑不止,“一尺長的小丫頭穿什麼衣服?光最好看。”
“丫丫真能幹,瓷瓶裡面三年就成了女孩身,”赤玲一臉興奮,轉頭對小敏道,“姐姐,給丫丫設計套肚兜吧,能褪去萬千魚鱗成就人身,不是姐夫大家幫忙,千年苦修難成,爲丫丫欣喜也爲她自豪。”
小敏忙一把摟了赤玲,拍拍她憐惜道,“妹妹別擔心,我們會盡心幫你,讓你這條最美、最善良的美人魚跳過龍門變身爲龍。”
此時,大巫阿徹卻跪在廣場中央,神情亢奮,滿臉紅光,根本不像一個垂暮的老人,顫抖着聲音,對四圍道,“大家都別鬧,都過來,碎裂的瓷瓶底端是至尊的神器月之神的魔法神塔基座,月神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