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朔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那個小女孩還在等着我們呢。”說完也不等公子云奕,自己追着那個小女孩的腳步,很快就與那個女孩拉近了距離。
公子云奕看着張曉軍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張曉軍也是一個有深度的人,心中由於他修煉進度太慢從而產生的對他的輕視,也消散了一些。
他想,也許張曉軍表面上裝作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在內心還是想了很多吧。
和張曉軍認識了五年,從他一開始隨大衆對自己的欺負,到某天突然低調處世,不再參與任何紛爭,當年不諳世事的時候也曾經厭惡過這個人,這種厭惡也隨着他所站的位置越來越高,看到的東西越來越遠而消散,剩下的只是以超然於物外的眼光看着自己周邊發生的一切。
他的使命就是爲家族復仇和找到自己的有可能生還的父親,他在完成他的使命之前,是註定不能將其他的東西放到自己的心中的。
他原先以爲,張曉軍只是個沒天賦還不努力,並且在思想方面也是一個沒有想法的普通人而已,他每一天的行爲都過的毫無意義,日復一日,但是今天他發現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對。
張曉軍有什麼不同呢,他並不能說出來,或許這種不同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他臆想出來的東西而已。之所以產生了這個人和別人不一樣的想法,也許只是因爲自己和他有着同樣傷痛的事情,兩人一旦有了同樣悲傷的過去,就自然而然的會產生和別人不一樣的共鳴。
張曉軍這個人有着什麼樣的過去呢。他第一次對其他人的過去產生了好奇的想法,公子云奕趕上他們的腳步,原本在山頂掛着的太陽漸漸的消失了蹤影,夜幕逐漸降臨,原本在白天不夠明亮的月亮和星星,也慢慢的明晰了起來,淡淡的月光爲他們黑暗的路帶來了點點指引的光。
他們在路上行走的過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那個女子攀談着,言語之間那個女子的家庭背景人生經歷都呈現在他們眼前。
根據那個名字叫喜鵲的女孩所說,柯朔和公子云奕基本知道,那個女子原是富裕人家,後來家道中落,五年前隨着父母來到這裡避難,然後定居了下來,不久之後父親就去世了,只剩下他們母女二人相依爲命,生活靠着先前來這裡買下一畝二分地勉強能維持,如今母親病了,爲了治病賣了土地,但是她母親的病依然沒有治好,無奈之下她今天才想到賣身這個無奈之舉。
“既然你出來賣身,那爲何打扮如此落魄?你這個樣子,即使是大戶人家來買丫鬟也看不上吧。”柯朔問出了他一直很懷疑的地方。
喜鵲一愣,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和頭髮,驚道;“我想起來了,今天早晨的時候我在田埂上摔了一跤,但當時一心想着母親,所以沒有注意而已,難道,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人要買我?”
公子云奕在一邊安慰了一番。一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到了那個女子的家,果然如他說的一般落魄,進入了他家中一看,他發現簡直可以說一貧如洗。
女子先是進去叫醒了自己的母親,然後才請他們到他母親所在的臥室。
入內之後,一個病態的婦女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渾濁的眼睛已經看不出什麼光芒來了,並且在她的周邊都散發着不詳的死氣,這個女人,恐怕只有最後一口氣了。
柯朔和公子云奕進門之後,那個女子也順勢打量着他們,眼神似乎帶着猜疑和警惕,當柯朔想要去深抓她眼裡的情緒之後,她便很好的隱藏了起來。片刻之後她開口叫自己女兒;“喜鵲,過來娘這邊。”
女孩乖乖的過去,拉着自己目前的枯燥的手,眼眶有些紅;“娘,您就讓他們來給你看看吧,不要放棄好嗎,喜鵲看您這樣難受。”
婦女對着自己的女兒搖了搖頭,哀嘆道;“不要浪費力氣了,我也知道我命不久矣,只是臨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可憐的孩子……娘怎麼忍心將你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啊……”說着他不禁抹了抹眼淚,抱着自己的女兒哽咽。
公子云奕自然也看出來了這個女人已經救不了了,他靜默的站在一邊,看着這母女兩人,眼神分外的歉意,看着她們悲慘的境遇,他不禁聯想到了自己,一邊羨慕着這對母女還有機會能見,一邊又爲她們不久之後就要天人永隔而感到悲傷。
柯朔抱着雙臂,靠在門邊,目光投降外面朦朧的夜色,一動不動,公子云奕完全猜不透現在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呢,悲傷?或者無感?
公子云奕眨眼回神,回頭看向那個婦女,目光堅定;“既然相遇,那便是有緣,家師常教導我們在外要多結些善緣,如今既然已經到了這裡,我雖不能治好您,但是幫助您的女兒對我來說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會幫助她讓她有一個安身之地的。”
他說完之後,空氣中便是一片寂靜,那個女子似乎是在思量,半響之後她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都是命啊……”說着她擡起手,捏了一個手勢,然後唸了一段很長的咒語,唸完之後,一把劍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喜鵲震驚的看着自己母親的動作,直接目瞪口呆得說不出連續的話來了;“母……母親,這……究竟是……”
公子云奕和柯朔也同樣驚訝的看着她的動作,公子云奕的驚訝是因爲這個看似平常的女人突然變出了一把劍,而柯朔驚訝的是這把劍是一把很不錯的好劍,這把劍尚未出鞘,看似一般,但是他在幾步之外就已經感受到了此劍能震懾人的霸氣,難得的是此劍沒有太過強烈的殺氣,看來此劍還沒有真正的參與過殺戮。
這把劍,簡直太適合公子云奕了,他隨意的查看了一下,發現果然,就目前世俗界來說,根本就找不出任何一把劍比他眼前的這把厲害了。
力量層次低的人只能看到這把劍的外表,在這把劍還沒有被主人使用的時候,他們是完全看不出來這把劍的不凡之處。柯朔對這把劍起了些心思,但是畢竟不是他的東西,也不是他想給就能給的,所以他暫時持觀望的態度。
這把劍的來歷應該不簡單,而他們面前的這個看似普通的世俗婦女,也絕非是表面那般普通,好像他們只不過是來這裡找一個客棧安身而已,結果就捲進了這個奇怪的事件裡來了呢。
“這把劍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仙劍,上一個使用他的人是我的祖先,而他的上上一任就是還在沒有成神的仙帝王,仙帝在昇仙之前將這把劍贈送給了我的祖先,奈何這把劍威力過於強大,自從我的祖先過世之後,這個時間竟無人能夠駕馭它,即便如此,很多人對這把劍還是趨之若鶩,而我家族的使命就是守護這把祖先的劍。”
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她咳嗽了幾聲,喜鵲心疼的餵了她一口溫熱的白開水,然後她這才繼續說下去;“雖然窺視這把劍的人很多,但是大多數想要得到他的人因爲無法找到這把劍的蹤影,所以也都只是暗中潛伏,沒有什麼動作,五年前,魔門爲了這把劍,威脅要滅我滿門,我和我夫君帶着孩子出門遊玩,所以當天纔有幸躲過那一劫,沒有得手的那些惡棍,自然也不肯罷休,一路追殺我們,我的夫君和我都受了重傷,逃到這裡才勉強暫時躲過一劫。”
公子云奕再聽到魔門的時候,頓時睜大眼睛,捏緊拳頭,柯朔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在劇烈起伏,一切均是因爲魔門兩個字,難道,魔門和他家族吧被滅之事有關?這麼一說,這個女孩和他的身世實在是太像了,畢竟滿門被滅這種事情,還是挺少見的。
她頓了一下,便將那把劍召回自己的手中,抱着那把劍愛惜的撫摸着,像是在道別一樣;“我的丈夫來到這裡很快就去了,而我也深深的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原本想,帶着我的女兒和這把劍一起到地獄去見我的丈夫又何妨?但是……哪會有父母會狠心的想要殺死自己的孩子啊,我的女兒,還沒有感受到這個世界有多麼美好,我怎麼捨得讓她和我一起去死啊。”她說完之後,淚水已經溼了滿面。
喜鵲跪在她母親的牀前,低聲的抽泣着,淚水啪嗒啪嗒的流淌;“母親……母親,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只要母親能留住母親,我什麼都願意做,就算賣身去做牛做馬也無所謂,所以母親您千萬不要放棄好不好。”
婦人摸着自己的女兒“傻孩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之間的緣分也到此爲止了,以後你會如何,全看你自己了。”
說完他將視線轉向公子云奕;“我也勉強能算是修道中人了,道友,就容我稱呼你一聲道友吧,今日我將這把劍贈送於你,但求你保護我女兒,讓他在這個時間有一席之地可以安靜的生存下去,我便死而無憾了。”
公子云奕搖頭拒絕了;“我既然承諾了我會幫助您女兒,那麼我肯定會做到,這把劍是你的傳家寶物,要給也應該是給你女兒,我怎麼能收呢。”
那個女子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卻突然頭一歪,就這麼死了,死的非常突然,突然得周圍站着的三個人都來不及反應,她就這麼安詳的閉上了眼睛,懷裡還抱着那把劍,身上殘留的體溫證明她剛纔還活着,但是她已經死了。
當喜鵲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她徹底的哭了出來,不在壓抑她的痛苦,不在掩藏她的悲傷,絕望的抱着她的母親,放肆的大聲的哭着,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從此就消失了,現在只徒留一具驅殼,讓世人留戀她生前的樣子,但是那個人已經沒有了。
柯朔吐出一口濁氣,然後上前安撫性的摸了摸公子云奕的背部;“逝者已逝,節哀順變,這一切都不怪你,你無須自責。”
公子云奕伸出雙手死勁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柯朔猜想,他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和家族了,畢竟才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肩膀借你,想哭就哭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公子云奕揉眼眶揉到最後索性放棄了,他用手臂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讓柯朔看他狼狽的樣子,然後倔強的說;“我沒哭。”
柯朔點點頭,溫柔的回答;“恩,我知道。”
喜鵲突然驚叫了一聲,柯朔和公子云奕擡頭看去,便看到她的母親化作了點點黃色光芒的,慢慢消散在了空氣中,而原本她抱着的那把劍此刻正閃爍着黃色的流光,熠熠生輝。
“這……難道這把劍還有靈魂不成?”公子云奕喃喃自語,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況。
很相似的情節,這種方法,像是一種超度,讓死去的生物再度迴歸這個世界的本源,化作無數個小的靈子,若是有機緣,這個小小的靈子便有可能再聚集起來,再次成爲新的生命。柯朔是神,自然瞭解這其中的原理,不過他一時沒有料想到,一把小小的劍居然也有這等力量,也許,這跟那個所謂的仙帝有什麼關係?嘛,到了後面總會知道的。
“這把靈劍是在超度你母親的靈魂,你不用傷心。”柯朔開口安撫了喜鵲。公子云奕顯然認爲他說的話是爲了安慰喜鵲而編出來的謊話而已,眼神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沒有說出來,他覺得這種善意的謊言沒有什麼不好。
“我沒有說謊,因爲我見到過這種儀式,超度亡魂,讓死者獲得新生,所以她剛纔纔會化作光芒消散,因爲他與天地靈氣融合到了一起,與天地同生了,如若機緣夠強,那麼她以後便還有可能再世爲人。不過之後除了你的記憶,她與你是再沒有什麼干係了。”
喜鵲相信了他的話,公子云奕不認爲他是一個會說謊的人,所以也帶着些疑問相信了他的話,而且,爲什麼不相信?這種美好的事情,相信了,至少人的內心會覺得不那麼難受不是嗎。
喜鵲的母親去世然後又消散了,他們也不能一夜這麼幹坐着,她成爲了這裡新的當家主人,這一夜她彷彿一下子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成長爲了當家的大人,她上前拿起那把劍,走到公子云奕的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目光堅定的望着公子云奕;“我要報仇,恩公你剛纔說過不要這把劍,那麼我想繼承了它,我要用這把劍手刃魔門惡徒,求你教我我仙法,收我爲徒!”
顯然這她也看出來了,在他們這個兩人的隊伍中,真正管事的是公子云奕,柯朔只是個打醬油的。
公子云奕再次扶起她,鄭重的望着她;“我不能收你爲徒,三個月以後我們迴天門,我想帶你回去讓你進天門成爲我的同門,若是天門不收你,那麼到時候我會再像辦法,我的家族也和你一樣在幾年前被魔門所滅,只剩我一個人苟活於世,我和你一樣,也想報仇,只是實力不夠,唉,如今我們能夠遇到,也是緣分了,我絕對不會放任你不管,你放心。”
一時之間,公子云奕和喜鵲惺惺相惜,柯朔在一邊看着這兩個小孩子無奈的聳了聳肩,隨他們去了。然後他又突然在想,不知道張曉軍和李源書這兩人在魔門發展得怎麼樣,最近混出點出息來沒有。
他覺得自己應該抽個時間去看看這兩個孩子了。自從把李源書扔給了張曉軍之後,他好像還沒有關注過着兩個人動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