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醫院上空靜穆如碑。
婆娑的樹蔭影影綽綽,時而還有一兩聲鳥啼。月亮被纏繞在幾朵如繅絲般的黑雲裡,遲遲沒有掙脫出來,投在大地上的光線更暗了,路燈和走道燈彌補了這一缺點,現在,有幾個人影提着醫藥箱推着藥架穿梭在醫院樓走廊裡。
今天好多醫生都被休了假,護士們也可以批准提前回去,連那些清潔工和門衛都被叫走了。但是醫院裡多出了幾個陌生的面孔,他們身上都穿着協和醫院的制服,帶着白口罩,白手套,走路的時候沒有人左顧右盼,一路目標明確。
第一間重病房的人發現有護士推開門,他問了一句:“不是換過藥水了,現在還換?”
戴口罩的人壓低着聲音說道:“剛纔的藥物是輔助作用,不能過量,現在是主治藥水,吊完了這瓶你會好多了。”
患者沒有吭聲,只是睜着疲憊的眼瞼,看着護士從吊罐的端頭拔出,又患上另一罐藥水,不過這瓶藥水顯得特別小。
換完後,護士熄燈了。患者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妥,拉上棉被,沉沉睡去。
護士走到隔壁病房。
“這位患者,該換藥了。”護士說。
患者趴在牀上,打着沉悶的呼嚕聲,那聲音似乎能把自己給夢中噎死。他沒有醒,護士直接給他注射了一劑藥劑,他還是沒有醒。
或許,他不會再醒過來了。
對門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護士們剛進去,那傢伙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嚷起來,而且顯得十分活躍與驚詫:“我不想見你們,你們總是給我打吊針!”
兩個男護士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控制住了這個手舞足蹈的精神病患者,然後連同他的嘴巴一起堵上,一個護士給他的大腿動脈注入了一劑藥物。很快,這個精神病患者再也精神不起來了,他的神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一間,兩間,三間……尤其是重病房,護士門都以同樣的藉口和理由換掉了在打吊針的藥瓶,還有額外注射,不排除暴力強迫。大多患者也沒有任何異議,除了疑惑一兩句外,都選擇繼續休息了。
一直到了深夜三點,幾個護士才從醫院一個側門走出來,然後脫掉身上的制服,把針頭,藥瓶以及一些其他累贅的東西都包在了一塊,丟進了垃圾桶裡。
幾日後。
西苑殯儀館內,前來焚化的人絡繹不絕。館長腆着二腮幫子是合不攏嘴,而他的大堂裡,是那些哭哭啼啼的鮮明對比的死者家屬們。
殯儀館的焚化爐燒得通紅,整個殯儀館內都是死人皮肉被燒焦燒糊的味道。
工人們在賣力地搬着那些已經了的瘟豬投入一格又一格的焚化爐裡,然後兩個小時,又從焚化爐內刮出一大堆骨灰,那些大塊的燒不掉的骨頭都被用榔頭砸碎,碾成齏粉,然後放入一罐又一罐的骨灰瓶中。而那些真正的死者遺體給家屬們過目後幾乎被推到陳屍室內冰凍冷藏,陳屍室裡很快充實了。
每天傍晚,殯儀館的後門都會有一輛車子駛出來,車後箱封得死死的,駕駛室上是一個戴墨鏡的司機,還有一個戴着眼鏡的瘦子。
胡大裘的地下屍體加工廠,也開始有了源源不斷的貨源,召來的那些教授醫生們正按照胡大裘的命令把這些屍體進行加工製作。像是流水線作業一樣,不分男女,無論老少,得到的屍體統一地被剝奪衣服,然後周身噴灑藥物消毒。
胡大裘召來的這些教授可算是醫學領域技術的一流高手,在這種惡劣的工作環境下,僅僅對屍體的保養防腐便成了棘手的瓶頸問題,很多大型的醫院都無法突破這些瓶頸,而地下工廠的人居然做到了!
胡大裘當年辭職出來的時候,竊取了一份關於防腐方面瓶頸的論文,後來經過這些工廠教授研究和研製,終於大功告成。其由雜環化合物、季銨鹽化合物、滲透調節劑、保溼劑科學配方,成功克服了甲醛刺激性強、致畸性、致癌性、污染環境等缺點,具有無毒、無味、無沉澱、無刺激、能保持標本原有的色澤、韌性和彈性,浸泡過的標本可生物降解,對環境無污染等優點。
在胡大裘地下屍體加工廠運出的成品,所有浸泡保存的標本組織柔韌、溼潤、顏色自然,不黴變、不收縮,許多國外實驗室使用該產品後能大大降低使用通風設備的費用,用在醫學界的學生在實驗室能更長時間的觀察標本,從而達到教學效果顯著提高。而胡大裘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使得他的發財渠道擴展到了海外。
“老闆,到今天爲止,咱們總共弄到三十四具屍體,這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貨不是很多,加上以前我們做好的以及最近的一些成品,總共還缺十多具呢。”綠眼猴剛從殯儀館運貨回來,卸掉了屍體,前來跟胡大裘報告。
胡大裘正在觀摩幾個教授對屍體加工過程,聽到綠眼猴的回報很是不爽,說道:“既然這樣,按照計劃的最後個備用步驟,秘密施行!”
“是,老闆!”綠眼猴領命離去。
“老闆,有幾件樣品已經做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老鴇也前來回報。
“帶我去!”胡大裘一看是老鴇,暫時放下了觀摩屍體製作過程的雅興。
那是一間成品的倉庫,幾個製作好了的人體標本被定格在一個不鏽鋼的托盤上。這些作品是四個多月以前的屍體了,被藥水浸泡後,完全可以用作加工,精雕細琢,製成各種想要的模型。胡大裘讓人把房間的燈打開,以便更好地觀摩這幾件珍品。
爲了固定住這些屍骸藝術品,骨骼銜接和粘貼的地方還用很多細繩以及不鏽鋼金屬鋼絲吊起來,其中包括一些針頭,夾子,鋼針等,裡面相連的地方有些還擰緊了螺絲,只是都被外面的纖維肌膚覆蓋了,沒有看得出什麼異常。
每一具標本都是脈絡清晰,可以觀摩到一根根紅色的血管和肌肉組織,還有骨骼組織,人體五臟六腑的結構,整個模型就像是三維立體物品,層次分明,一絲不苟,能全方位地觀賞到它的任何部位。
“果然是珍品!”胡大裘點頭連連稱讚,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具幾乎通他比例身高的人體藝術品,全身的皮膚都被撕開,露出人體內部緊湊的肌肉纖維,這具人物正拿着一個網球球拍,脫水過後的肌肉纖維和骨骼裸地展現出了一個人體特有的美。一根根赤色的血管栩栩如生,肌肉構造的層次清晰可見,眼球的橫斜界面也是切割得完美無瑕,多麼難得的一件藝術品!
這具標本是上半年前就開始製作了,從泡濃度百分之二十的福爾馬林到脫水,牢固,殺菌,後來又解剖,直接,剔除脂肪,切橫截面等等步驟,直到做成這個樣子,每一個步驟都是花費了不少時間。
胡大裘不禁盤算幾個月後那幾十具藝術品上市所帶來的巨大利益,他完全被金錢衝昏了頭腦。
“老闆,這幾件也是不錯的。”老鴇把一件件藝術品上面的薄膜給拉開。
其他幾件藝術品姿勢也是各有千秋,有的坐在椅子上,單手託着下巴做思慮狀;有的在奔馳中,伸出一隻腳做踢球狀,顯得龍精虎猛;另有的雙腳騰躍,恍如壯士凌空而起……
“很好,現在可以讓那個外國佬來驗驗貨了,他要是敢在我面前說半個不字……這就不僅僅是定金的問題了。”胡大裘邪邪地笑着。
“老闆,那囚禁在牢籠的那兩個人……”老鴇卑躬屈膝問道。
胡大裘不耐煩:“如果那幫教授速度足夠快,把這兩人也宰了,做人體標本第一道程序是要泡福爾馬林岑克爾溶液,這個很花時間。”
“明白了,老闆。”老鴇心領神會,淫笑着離開。
“記得跟協和醫院搬運足夠的藥水再說!”胡大裘想起前些天醫生們要製作屍體卻跟運輸來的藥水發生了時間差,浪費了好幾具屍體,他心疼得不得了。
“懂了!”老鴇應着,出了門,老鴇哼着不着調的小曲,直奔滕默和柔依蔓方向而去。
而滕默和柔依蔓靠着電工老驢臉施捨的食物,又熬過了一天一夜。
但是很明顯,這一丁點食物雖然是雪中送炭,但是食物的分量相對於兩個成年人來說可謂微不足道了,連個半飽都算不上,這還是電工老驢臉吃飯的時候省下來的,相當於一份飯三個人吃。
柔依蔓並不吃得什麼,她在這種環境下寢食難安,畢竟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突然丟到一個昏天暗地的牢獄裡,並不是誰都能吃得消的。
這天,老驢臉再經過他們跟前時,他習慣默默地把一瓶水和兩個饅頭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包好放進了牢籠裡。
鐵籠內柔依蔓蜷縮着躺在地上,地板的冰冷每一秒鐘都在攫取她體內的溫度,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就會病倒了。而一邊的滕默聽到聲響後,睜開眼,發現老驢臉,他一咕嚕爬起來忍不住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