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地重遊

西涼軍有條不紊朝關中道行進,蕭綺的樓船則順流而下,提前抵達了長安城周邊,等待許不令的到來。

清晨時分,清渭樓附近的渡口,樓船在碼頭邊停靠。

甲板上,祝滿枝悶得有些發慌,正在擔任馴獸師,教兩條狗對付大白鵝。只可惜兩條狗太慫了,根本不敢上,氣的祝滿枝擼起袖子自己親身示範,結果被大白鵝追的滿船跑。

鬆玉芙和陸紅鸞兩個站在一起,一個眺望着遠方的長安城,一個眺望着西北,春風繃緊了裙子,勾勒出截然不同卻同樣風韻的身段兒。

只要許不令不在,陸紅鸞永遠都和望夫石似得,眺望片刻後,幽聲道:

“玉芙,你相公什麼時候回來啊?”

鬆玉芙對陸紅鸞一直很尊敬,對待長輩的態度到現在都沒扭轉過來,聞聲略顯靦腆的笑了下:

“這個得問綺綺姐,我也不曉得,應該快了吧。”

陸紅鸞也只是等的心慌,隨口問問罷了。蕭綺最近忙着公事,廢寢忘食幾乎連門都不出,她哪好意思因爲自己的男女相思,跑去打擾蕭綺。

瞧見鬆玉芙望着長安城,陸紅鸞猜測鬆玉芙是想孃家了。此次出行沒有公開,只是低調跟在西涼軍附近;松柏青又是朝廷的臣子,許不令不可能這時候帶着鬆玉芙回長安拜老丈人。念及此處,陸紅鸞輕聲安慰道:

“等打完仗回來的時候,令兒就能帶着你回孃家,彆着急。”

鬆玉芙心裡是挺想念爹爹的,不過也明白輕重緩急,此時並不是想着回孃家。她稍微猶豫了下,湊到了陸紅鸞跟前,小聲道:

“紅鸞姐,我沒想孃家,就是……就是好奇,崔皇后和相公是個什麼關係?崔皇后把湘兒姐叫母后,湘兒姐把相公叫相公,那崔皇后該把相公叫什麼?”

陸紅鸞聽到這個,眼神也有點古怪,左右瞄了幾眼,竊竊私語:

“要我看啦,崔小婉都上船了,肯定也是看上了令兒,不管以前是什麼身份,以後都得叫相公。”

鬆玉芙還是有點想不透,又問道:“崔皇后也叫相公的話,那怎麼稱呼湘兒姐?她們可是名正言順的婆媳,湘兒姐也是把崔皇后當晚輩照顧,比對綺綺姐都熱心。”

陸紅鸞怎麼可能理得清這亂如麻的禁忌關係,搖頭道:

“管她的,進了我許家的門,就是我許家的媳婦。我不也是令兒姨,還把湘兒叫姑姑嘞,現在還不是姐姐妹妹的稱呼。”

鬆玉芙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相公該把當今聖上叫什麼?按照肅王算,應該叫伯伯;按照湘兒姐算,又得叫繼子;按照崔皇后算的話……”

陸紅鸞越聽越亂,連忙擺手道:“別算了,讓聖上知道這事兒,令兒估計要被剝皮抽筋。”

鬆玉芙縮了縮脖子,也不好再多說,轉而繼續望着長安城,開始思考這個極爲複雜的問題。

樓船後方的房間裡,所以東西都收拾的整整齊齊,連兩牀被褥都疊成一模一樣。

露臺上,兩張躺椅並排排擺着,蕭湘兒端着茶杯輕抿,講着加料版的倩女幽魂。

崔小婉坐在旁邊,和伺候婆婆似得,沏茶倒水剝橘子,聽得十分認真。

崔小婉性子很內向,上船後,本來還想瞞着船上姑娘的,可這麼大個人住在屋裡,飲食起居哪裡瞞得住,第二天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不過船上的姑娘,都知道崔小婉比較孤僻,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倒也沒有人來打擾。

蕭湘兒在宮裡就覺得崔小婉是個可憐人,本身又算是長輩,這些時日自然都陪在崔小婉的跟前,朝夕相處。

雖然很親近崔小婉,但崔小婉喜歡追根問底的性子,也着實讓蕭湘兒有點頭疼。許不令讓她打造的那些七彩尾巴、高跟鞋什麼的,都放在屋裡,偶爾被崔小婉瞧見,就會好奇詢問是做什麼用的。

蕭湘兒每次都得找些蹩腳的藉口解釋,偏偏崔小婉心明如鏡,知道她在撒謊,弄得蕭湘兒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講了片刻故事,崔小婉無意間又注意到,蕭湘兒時不時會拿起腰間的紅木小牌摩挲幾下,木牌兩面都刻滿了‘正’字。她忍不住問道:

“母后,這個‘正’字,是做什麼的呀?我看你很重視來着。”

蕭湘兒有點生無可戀,低頭瞄了眼,含笑道:

“用來記錄天氣的,嗯……每次漲水,都會刻一筆。以前在宮裡掛了好些這個,記錄下雨下雪什麼的,都沒帶出來。”

崔小婉點了點頭:“聽起來很有意思,母后手藝好,給我也做一個唄。”

“……”

蕭湘兒眨了眨杏眸,倒也沒拒絕,起身回到屋裡,取出一個沒用過的紅木牌子,遞給崔小婉:

“小物件罷了,也不需要做,你拿去用吧。你準備記什麼?花開花謝?”

崔小婉接過紅木小牌,收在了懷裡:

“還沒想好,要不母后給我出個主意?”

蕭湘兒能有什麼注意,憋了快一個月,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許不令在她身上寫‘正’字時的場景。這個自然不能教給兒媳婦,她搖頭笑道:

“先留着吧,等以後遇上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再記下來即可。”

“有意思的事情……”

崔小婉思索了下,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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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三秦大地草木成蔭,雄關之上龍旗獵獵,身着關中軍鎧甲的將士肅立在垛口後,看着黑色長龍般的西涼騎軍穿過關門。

西涼軍沿途彙集,在秦州整合完五萬兵馬,過西北第一雄關千陽關後,便正式進入了關中道。

自從大玥開國,大將軍許烈帶着兵馬出關開荒,西涼軍便很少再跨越過這道雄關,上次經過這裡,還是肅王許悠領着萬餘精騎去青州‘大義滅親’。

雖然很久沒回來了,但大將軍許烈的威名,已經刻在了天下百姓的腦海裡,北至北齊南至南越,說不知道大玥皇帝是誰的很多,說不知道許大將軍是誰的,幾乎沒有。

眼見西涼鐵騎再度回到關中,即將爲國出征,陳倉周邊的百姓,都跑到了渭河畔看熱鬧。

爲了向關中的百姓展示一下西涼軍的雄風,寧清夜、鍾離楚楚這種竹竿小兵肯定不能走在前面。前方是五千‘虎賁騎’,在入關前便已經整備完畢,人馬皆披全甲,連馬頭上都帶着鐵面罩,緩步行走間,金鐵摩擦和沉悶馬蹄的聲響直擊肺腑,看得人望而生畏。

許不令單人一馬在前,手提丈八馬槊,一襲白袍,在五萬黑甲中極爲醒目。

楊冠玉走在身後,披着虎頭重甲,手上扛着肅王大旗,高大身軀坐在墨黑駿馬上,便如同一尊異域魔神,光是駭人的體格,都看的百姓和關中軍瞠目結舌,比許不令還引人注目。

途徑渭河沿岸,楊冠玉目不斜視扛着大旗,嘴上卻是小聲喊了句:

“小蠻子,你就是在這兒被人給陰了?”

許不令也在看着渭河畔的一片河灘。

四年前的冬天,他帶着百餘隨從入長安爲質子,便是走到渭河畔,被皇帝設計伏擊,所攜之人全部被殺,只有他和老蕭逃了出來。那也是他夢開始的地方。

忽然又走到了這裡,許不令還真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輕輕點頭:

“當時不知爲何發了高燒重病不起,又遇上了刺客,被下了鎖龍蠱,還是老蕭揹着我殺了出去。”

楊冠玉輕輕呸了一口,擡手指了指背後的五萬西涼鐵騎:

“這次我倒要看看,那廝還敢不敢派刺客過來,祖墳都給他刨了。”

許不令笑了下,並未迴應這句‘大逆不道’的話,駕馬走過了渭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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