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由暗轉明,又由明轉暗。
兩個晝夜過去,鍾離楚楚在大石頭上趴的胸脯疼,便在枯草編制的蓑衣下面轉了個身,平躺着看向夜空中落下來的雪花,幽幽嘆了口氣。
洪山水寨的水匪依舊在山野中一遍又一遍的尋找、呵罵,只可惜她師父自幼和小動物打交道,山林中的蛇蟲鼠蟻、飛禽走獸都能充當斥候,有人靠近就被引開了,根本沒人能找到這裡。
馬四虎可能是氣急敗壞了,找了四天都沒放棄,從水寨裡抽調了大量人手過來,甚至準備放火燒了這片林子,下着大雪點不着,又讓人砍樹除草,晝夜不停的折騰。
不過說起來,洪山水寨上下都忙着找她們,已經三四天沒出去禍害人了,這也算是這次行俠仗義唯一的收穫吧……
鍾離楚楚胡思亂想着,偏頭看向身邊。
鍾離玖玖依舊用白皙手兒撐着下巴,趴在石頭上,興致勃勃的看着遠處的沒頭蒼蠅,雙腿微微翹起搖晃着,妖媚的側臉看起來賞心悅目,連她這個女徒弟都覺得有點自愧不如。
鍾離楚楚自然長得很好看,但驚豔的異域面容加了太多分,而師父則是標準的中原女子長相,卻又比她這異域美人還妖豔,走南闖北這麼久,所見女子中氣質比師父好的有幾個,但只論容貌身段兒,還沒有見過能壓住師父的……
鍾離玖玖手兒撐着下巴,發覺徒弟盯着自己看,偏過頭來微笑道:
“楚楚,怎麼啦?”
鍾離楚楚注視了片刻,忽的問道:
“師父,你喜歡過男人沒?”
鍾離玖玖眨了眨雙眸,打量徒弟幾眼,有些好笑:
“問這個作甚?”
“沒什麼,就是覺得師父這麼漂亮,一個人孤零零的太暴殄天物。一直和寧玉合爭,即便贏了也沒意義,還不如找個情投意合的男人,過自己的日子……”
鍾離玖玖搖了搖頭:“做事要持之以恆,寧玉合都沒嫁人,我怎麼能嫁人,萬一她男人比我男人好怎麼辦?”
??
鍾離楚楚思索了下,蹙眉道:“師父,男女之情應該真心實意,怎麼能和別人攀比……再者,你就這麼耗着,總不能等寧玉合找到如意郎君後和她搶夫君,初衷都不對……”
“你纔多大,懂個什麼男女之情,先操心你自己的婚事。”
鍾離楚楚偏開眼神,望着天空:“我不喜歡男人。”
鍾離玖玖笑意盈盈:“是嘛?那你在這裡等什麼?”
“……”
鍾離楚楚微微皺起了眉毛,淡淡哼了一聲:“是師父非要等許公子過來,我都說了人家不會來,走吧走吧,再等下去非得凍死在這兒。”說着一頭翻了起來,把身上的枯草扔在一邊兒。
鍾離玖玖其實是在陪徒弟等,見鍾離楚楚沒了耐心,自然也不強求。翻身而起看了看周邊的情況,不曾想這一看,便發現山野間遊蕩的水匪,都在舉着火把往水寨跑,還有人在水寨的方向吆喝,距離太遠聽不清喊着些什麼。
鍾離玖玖見狀眉頭一皺,踮起腳尖看向洪山湖的方向,天色已經黑了,遙遙可以看見山野後的火光,似乎是着火了,卻也看不詳細,疑惑道:
“官兵打過來了?”
“不清楚,驚動這麼多水匪,恐怕打過來的人不少……”
鍾離楚楚也發覺了不對勁,站在大石頭上瞄了幾眼後,便從石頭上跳下,藉着夜色遮掩身形,朝洪山水寨摸了過去。
鍾離玖玖身形在林間起落,略微思索:
“楚楚,會不會是許不令聽到我們被困的消息,帶着官兵過來救我們了?”
鍾離楚楚眼前微微一亮,不過馬上臉色就糾結起來,蹙眉道:
“有可能,這可怎麼辦,我們根本就沒事兒,若是許公子知道我們倆胡鬧,讓他大費周章調動兵馬,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搭理我們了……”
“話怎麼能這麼說,他是朝廷的人,本來就該剿匪。我們倆把水匪拖在這裡,給了官兵乘虛而入的機會,這麼大的功勞,他該感謝我纔是……”
鍾離玖玖安慰了下徒弟,便加快步伐,穿過山林來到湖畔水寨的外圍,入目的場景,卻讓兩個女人毛骨悚然。
只見遠方的偌大水寨中火光沖天,持着刀和火把的水匪四處奔跑,呵斥怒吼聲離着半里地都能聽見。
火光把水面照應成了赤紅色,水寨外圍的木製圍牆和望樓上掛了無數的屍體,有些只是被羽箭射中眼窩咽喉,尚且留了個全屍,其他大部分屍體都是慘不忍睹,道路上四處都散落着屍塊,胳膊腦袋滿地都是,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骸。
修羅煉獄般的場景,讓伴隨身邊的小麻雀都嚇得飛回了林子裡。師徒兩人齊齊頓住腳步,臉色發白,若不是屍體上的創口是利刃所爲,她們都能以爲是漠北的狼羣過境,才弄出了這樣的場景。
鍾離楚楚提着裙子避免沾染血水,掃了一眼,只瞧見水匪的屍體而沒有官兵的,疑惑道:“師父,是狼衛跑過來了?”
“除非是宋英帶着天魁營來了,不然不可能毫髮無損……”
鍾離玖玖有點忌憚,想了想,從腰間摸出了幾個小瓶子拿在手上,才踏入了血水橫流的水寨中。
建築雜亂的水寨中一團亂麻,根本就沒人去管外圍是否有人闖入,外面的人持着火把往中央聚集,中央的人則瘋了似得往外逃竄,火光和濃煙遮蔽了大部分視線,看不到對手在哪裡。
鍾離玖玖在房舍之間無聲前行,剛剛接近水寨中央,忽聞前方勁風驟起。
師徒兩人頓時警覺,迅速後撤掏出了腰間的匕首,卻見一道白影從圍牆後沖天而起。
白影一襲長袍在火光中獵獵作響,手上長槊高舉至半空,巨大力道讓龍紋槊杆彎曲成一個充滿張力的弧度,銀色朔鋒無聲劃破滿天飛雪,朝着地面悍然砸下。
“誰能擋我!”
轟隆—
石磚炸裂飛散,圍牆轟然倒塌。
牆後的水寨廣場上,被一分爲二的馬四虎和石英的躺在地上。
衣不沾血的白衣男子,手持龍紋長槊,朔鋒斜指地面,在滿地屍體中大步前行。
孫乾手持大刀,身旁是近百水匪,此時卻聚在一起,面無人色的往後方大廳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