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無聲而來,灑在風陵渡鎮的飛檐大瓦之上,入夜時已經轉爲了瓢潑大雨,街巷間摩肩接踵的行人消失的乾乾淨淨,只剩下滿街的茶鋪酒肆中依舊傳出鬧哄哄的聲響。
客棧二樓的廂房內,許不令抱着後腦勺靠在枕頭上,聽着窗外的雨聲,卻也沒有什麼睡意。
白天走了趟鬼門關後,在風陵渡上轉了幾圈,說是江湖聖地,其實也就這樣。高手永遠是鳳毛麟角的,不顯露身手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出來前也曾想和仗劍天涯結交各種各樣的知己,如今看來,就是陪着姨和寶寶來旅遊來了。
陸夫人和蕭湘兒白天在黃河岸看大水,就那麼幹巴巴的在河畔逛了一天,還看得很起勁,直到天色轉陰下起了小雨,才帶着丫鬟護衛進了鎮子,兩個人甚至也冒着雨跑到鬼門關去走了一趟,才心滿意足的回了客棧。
客棧地處中心廣場的西側,算是風陵渡鎮上最高端的住處了,不過環境肯定比不上王府,空蕩蕩的沒什麼擺設,風雨之間外面呼呼響,時而還有喝醉了江湖客扯着大嗓門從樓下經過。
出門在外總是擔心安全的,許不令一直側耳聆聽周邊的動靜,免得進了什麼孫二孃的人肉包子鋪,可惜聽了半晚上,沒等來吃人的孫二孃,倒是等來了吃人的寶寶大人。
臨近子時的時候,外面風雨連天,廂房外的廊道響起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踏踏—
許不令感覺到住在隔壁房間的夜鶯呼吸凝了下,好像在仔細傾聽,然後又見怪不怪的繼續躺下睡了。
吱呀——
客棧的房門輕手輕腳的推開,只可惜客棧的門上了年月,還是發出了響聲。
身着一襲紅色秋裙的蕭湘兒悶着頭不聲不響的進來,烏黑長髮披在沒有盤起來,而是披在背上,略顯緊身的裙子勾勒着前凸後翹的身段兒,從背後看去頗爲誘人。
許不令瞄了一眼後,連忙閉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模樣。
蕭湘兒探頭在廊道左右掃了一眼,確定月黑風高沒人發現後,才關上房門,插上了門栓,然後走到了許不令旁邊,如水杏眸掃了兩眼,見許令睡的和死豬一樣,輕輕蹙眉,彎身把許不令的胳膊從被褥下拉了出來,平放在枕頭旁,然後就躺下了,枕在胳膊上面,背對着許不令,還和貓兒似得往後擠了擠,輕輕舒了口氣。
許不令依舊在裝睡,呼吸均勻,不動如山。
屋子裡靜悄悄的,稍微沉默了片刻。
蕭湘兒側臉靠在枕頭上,閉着眼睛睡了會兒,發現還是睡不着後,又擡手把許不令的被子拉過來了一些,蓋在了自己腰上,然後胳膊肘就在許不令的肋下錘了下:
“哼—”
“……”
許不令睜開眼睛,側過身面向蕭湘兒,擡手環住了腰:“怎麼了寶寶?”
蕭湘兒蹙着眉頭,不怎麼高興:“外面太吵了,睡不着……我都過來了,你還睡這麼死,有沒有良心?”
許不令嘴角含笑,摟的緊了幾分:“要不解個毒?”
“……”
蕭湘兒抿嘴猶豫了下,把腰上的手推開了:“紅鸞剛睡下,待會醒發現了怎麼辦?還是算了。”
“來都來了,我就蹭蹭不進去……”
“呸—”
蕭湘兒急忙轉了個身,擡起修長玉指在許不令胸口戳了幾下:
“你這人怎麼這樣?看到我就解毒,都解五十多次了,光想着你自己,也不想着我……”
咫尺之遙,四目相對。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暫且停下了撩裙子的手,略顯無奈:
“我想着,吃飯睡覺都在想……”
蕭湘兒渾身雞皮疙瘩,擡手又推了許不令一下:“別油腔滑調,我說的是你不爲我着想。我救你的時候,是看在你心懷天下的份兒,才用命換命。當時寫了血書告祭祖宗,解完毒就死……”
許不令笑容溫和:“心懷天下的人多了去了,寶寶喜歡我纔給我解毒,和那些沒關係。”
對於這個,蕭湘兒已經不否認了,可還是蹙着眉道:
“人無信不立,既然燒了血書發過誓,就不能當做沒發生。我蕭湘兒又不是市井間的愚婦,遇上喜歡的男人就什麼都不顧……”
“放心,這次我帶你回江南,蕭家那邊我來溝通,保證你姐姐不怪你。”
“怎麼可能,我姐那人你又不是沒聽說過,‘若爲男兒,可當國士’,腦子聰明不說,心智比男人還硬,事情無論大小從不留瑕疵,任何事都想着蕭家的利益。而我了,先不說有辱門風這些,光是活着和你在一起,對蕭家來說就是一把刀懸在頭頂上,一旦被聖上發現,必然影響到蕭家在朝堂上的地位。若是我姐知道我還活着,說不定會親手滅了我,讓我人間蒸發免得禍害蕭家……”
說道這裡,蕭湘兒眼中顯出了幾分落寞:“以我姐的性子,哪怕私下裡再疼我,爲了蕭家着想,也幹得出這種大義滅親的事兒……我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免得到時候讓姐姐內疚一輩子……都怪你這惹禍精……”
“怪我怪我……”
許不令安靜聆聽,其實這些話都說了好多次了,蕭湘兒有時候想不通心煩意亂,就會跑過來抱怨一番。許不令說其他的沒用,這種時候也只能舊話重提:
“到時候我和你姐去說,她肯定不會怪你。再者現在就死,前面五十多次不就白解了,先放一邊,等解完再想這些。”
蕭湘兒眉宇間滿是糾結,帶着三分火氣瞄了許不令幾眼:
“怎麼解這麼慢?都快一年了才五十多次……”
“嗯……抓緊時間?”
“時間不夠……你……你別來真的……”
“呵呵……”
窗外風雨連天,屋內悉悉索索不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不令正在逗寶寶的時候,側面的牆壁忽然被敲了兩下。
咚咚——
臉色發紅閉着眼的蕭湘兒嚇的一抖,急急忙忙的合上衣襟,瞪了許不令一眼,便爬起來快步跑出門回了房間。
許不令略顯失望,重新靠在枕頭上,側耳聽了下,又微微蹙眉——陸姨好像沒醒呀……
隔壁負責放哨的小夜鶯,等蕭湘兒走後,才脆聲道:
“公子,快來看,外面有個人退出江湖了,我瞧了一天才等到一個。”
???
被壞了好事的許不令有些莫名其妙,暗暗唸叨了一句:這丫鬟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