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我抄的。”
“不承認也罷……”
陸夫人淡淡“哼~”了一聲,撫摸着宣紙上娟秀的字跡,風韻如玉的臉頰上顯出幾分感慨:
“你沒來長安之前,我從你孃的書信中,得知你以前是個呆頭呆腦的傻娃兒,經常把你爹氣個半死。後來你娘……唉~……肅王讓我代爲照顧你,我還擔心來着,要是管不住怎麼辦……卻沒想到不令早就長大了,不僅文武雙全,還知道心疼人……我還沒看透你,你倒是先把我看透了……”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這次倒是沒有反駁,畢竟他不是十七八的小孩子,早經歷過了世間人情冷暖。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其實,只要你安安穩穩的,我那有什麼愁怨……”
陸夫人聲若幽蘭,不知是唏噓還是感動。
許不令側目注視片刻,見陸夫人目不轉睛盯着宣紙,無奈輕笑:
“陸姨喜歡就好,我以後不抄詩了,也不闖禍,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
陸夫人娥眉輕蹙,嗔了許不令一眼:“什麼夾起尾巴做人,你堂堂藩王世子,要囂張……當然,也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具體什麼分寸,你自己把握就好……
……唉,你爹當年在京城讀書,那才叫標準的不學無術,先帝踏春的時候跑去曲江池野遊,喝醉酒了爬到金殿上睡覺,把自己掛在魁壽街的大牌牌坊上……”
許不令聽的滿頭冷汗,摸了摸下巴:
“嗯……這也太拼了些,要不我表演個‘鐵鍋燉自己’?”
陸夫人稍微琢磨了下:“算了,太傻了些……你以後不要亂來即可,若再冒出什麼好名聲讓我聽到……”
許不令認真點頭:“放心,我如果再有半點好名聲傳到聖上耳朵裡,就用鐵鍋把自己燉了。”
陸夫人略顯惱火,擡手掩住許不令的嘴,左右看了下:
“聲音小點,當心隔牆有耳,聖上可從未虧待過你們父子,這些畢竟只是你我猜測,自己知道就好。”
冰涼的手兒觸及臉頰,許不令自然是本能往後躲了下,露出幾分笑容:
“我耳目通達,周圍沒人。”
陸夫人點了點頭,自然而然的收回手,站起身來:“昨晚沒睡吧?早點休息,你身上的毒還沒化解,可不能再染了風寒,我先回去了。”說着便步履緩緩出了門。
許不令無奈搖頭,翻身躺下抱着後腦勺,被褥裡面還帶着些許餘溫,幽蘭暗香若有若無。
不知爲何,方纔還涌上頭的睡意,此時反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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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睡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許不令迷迷糊糊睜開眼,稍微適應片刻才徹底清醒,轉眼看去,窗外灰濛濛的,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小王爺,大門外有個姑娘來來回回,看模樣是來找您的,已經轉了半天,長的挺不錯,要不要叫進來坐坐?”
老蕭帶着三分調侃的話語傳來。
許不令翻身而起,拿着酒葫蘆灌了一口,有些疑惑——難不成還真有女粉絲上門?
許不令穿好衣袍打開房門,老蕭杵着柺杖站在門外,呵呵輕笑:“好像是鬆大祭酒的閨女,猶猶豫豫想登門又不敢,瞧着模樣就是看上小王爺了。”
許不令在旁邊洗漱過後,把長劍掛在腰間,便快步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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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街坊之間又飄下了點點白雪,街道上已經亮起燈火,肅王府外的兩尊石獅子之間,鬆玉芙披着紅色斗篷,在風雪中來回渡步,手兒放在腰間,時不時想轉身離開,又想進入王府,來回幾次,便墊了墊腳尖,幽幽嘆上一聲。
今天晨讀結束後,鬆玉芙纔想起送詩稿進宮的事兒,回到書房之中,便瞧見爹爹站在書桌前描丹青,原本桌上亂七八糟的詩稿已經消失不見。
鬆玉芙本來鬆了口氣,可忽然又發現偷偷抄下來的幾首詩詞也不見了。當時詢問爹爹,回答說有用的送去了宮裡,沒用的糟粕拿去生火了,省的佔地方。
她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也不知那張詩稿被爹爹塞進了哪一堆,旁敲側擊問了一句,爹爹卻說是沒印象。
這可出大麻煩了,被拿去生火倒還好,大不了重寫一份兒,若是被送進了宮裡,當今聖上瞧見上面的詩詞必然驚喜,到時候幾句誇獎傳出去,想見見這位才氣通天的大才子……
“再給我闖禍,把你脫光了吊起來打!”
想起這句話,鬆玉芙縮了縮脖子,又急得跺了跺腳。
詩稿已經送進宮裡,不可能追回來,許世子知道必然生氣。她聽聞許世子安然無恙回來,急忙忙跑到肅王府,卻又不知該怎麼道歉。
若是詩稿已經被燒了就好了,誰都不知道這事兒……
鬆玉芙咬了咬牙,自幼出生書香門第,覺得不該心存僥倖,還是得提前打個招呼。只是她還沒下定決心,背後就傳來了清冷的嗓音:
“鬆姑娘,找我有事兒?”
鬆玉芙一個哆嗦,急急忙忙轉身,便瞧見許不令站在臺階上,略顯疑惑的望着她。
“世子殿下。”鬆玉芙盈盈如水般的福了一禮,走到臺階下方,欲言又止。
許不令莫名其妙,吹了聲口哨喚來馬匹,牽着繮繩:“我還有事,直說吧。”
鬆玉芙勾了勾耳畔的髮絲,糾結片刻,還是沒敢直接開口,而是先探探口風:
“許世子,你說話算話嘛?”
許不令眉頭緊蹙,上下打量幾眼,以爲是過來要簪子的,便點了點頭:
“我向來言出必行,從不騙人,也沒必要。”
“啊~~”
鬆玉芙臉色一苦,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身上的斗篷,眸子裡顯出幾分柔弱。
許不令吸了口氣:“別來這套,我軟硬不吃,只要你守口如瓶,我自會把簪子還你。若是再給我闖禍,說脫光了吊起來打,就脫光了吊起來打,我可不在乎什麼名聲。”
鬆玉芙頓時語塞,方纔不敢說,現在更不敢說了,猶猶豫豫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要是犯了錯,你可以罵我啊,豈能用這種方式羞辱女子……”
許不令可沒心思聽這些大道理,翻身上馬,偏頭看了一眼:“別抱有僥倖心理亂來,到時候你說什麼都沒用。明天有事不去國子監,你給夫子打個招呼,再會。”
話落輕夾馬腹,朝大業坊小跑而去。
鬆玉芙往前走出兩步,鼓起極大的勇氣,還是沒敢叫住許不令。在原地轉了兩圈兒,也只能抱着幾絲僥倖,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魁壽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