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
芙蓉觀的竹林間,持竹枝練習武藝的許不令打了個噴嚏,覺得後背發涼有點冷。
竹海中,着黑色道袍的寧玉合側坐在石頭上,旁邊放着個小茶盤。坐姿沒有刻意,卻難掩身段兒自帶的那股溫婉,細看又有點鏡花水月般的近在眼前卻拒人千里,便真如那林中仙子一般。
瞧見許不令打噴嚏,寧玉合站起身來,從旁邊取來了毯子,走到跟前給許不令披在肩膀上:
“身體尚未恢復,還是得注意,練一會兒就可以了,回去休息吧。”
許不令點頭輕笑,看着斯斯文文的師父,想了想:“晚上想打個坐,陸姨若是過來找我,師父幫我擋一下,她只聽你話。”
因爲芙蓉觀‘靈驗’的緣故,陸夫人最近對道士極爲尊重,基本上寧玉合說什麼就聽什麼。道家打坐本來就是修生養性的法子,被人打擾不太好,寧玉合沒有懷疑,微微頷首:
“好,切記莫要強行運氣衝開周身阻塞氣血,我去和陸夫人說一聲。”
話落便轉身走出了竹林,雖然穿着道袍,步伐卻搖曳生姿。
許不令目送寧玉合離去,如今接觸久了,才漸漸明白寧玉合爲什麼被稱之爲‘世間美人再難入畫’的第一美人——寧玉合初看沒有驚豔四方的地方,但看的越久,便越能感覺到那份‘恰到好處’的美感,無論動、靜、站、坐,都讓人挑不出絲毫瑕疵,也說出好在哪裡。若非要‘吹毛求疵’找缺點,那估計就是找不到毛吹……
許不令琢磨片刻,思緒又開始跑偏,輕咳一聲掃開腦海中的畫面,擡步走向了房舍,路過正在石頭上裝神仙的老蕭,倒是想起了什麼,擡手吩咐道:
“老蕭,派人去查查燕王宋玉,看看他近些年都忙些什麼,和哪些人有過來往。”
老蕭半眯着眼打盹,聞聲睜開眼睛,從石頭上跳下來,扶正了家丁小帽:
“小王爺,查燕王做甚?”
許不令方纔和寧玉合談起崔皇后的過往,雖然知道宋玉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但還是覺得這個‘當代真君子’被賈易提起有點古怪,略微琢磨:
“不清楚,先去查……對了,上次賣那壇酒的小販找到沒有?”
老蕭吩咐王府護衛出去後,搖了搖頭:
“長安城一百零八坊,人口過百萬,找個小販實在不容易……”
“找不到肯定就是幕後之人安排的,派人給父王送信,做出去西域尋找解毒酒的架勢,免得打草驚蛇。”
“行……”
許不令吩咐完之後,便回到了房舍內,擺出打坐的模樣,養精蓄銳等待天黑。
太后因爲身份的緣故,不能天天來芙蓉觀,但解毒的事兒耽擱不得。今天看情況太后過不來,那就只能他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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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已經三月底,太極殿前熱血沸騰已經慢慢消散,但另一個更讓人熱血沸騰的事,卻在三月陽春的市井之間悄然炸開:
十武魁第一個名額終於浮出水面!
大日懸空,狀元街龍吟閣外人山人海,無數江湖遊俠兒和湊熱鬧的市井百姓圍聚在街邊上,連附近的勾欄花魁都拿着團扇站在窗口打量。
身着狼衛衣裳的祝滿枝,坐在街邊的茶肆中嗑着瓜子,炯炯有神的看向龍吟閣外連夜搭建的高臺。
旁邊還有幾個狼衛同事,也湊在一起拿着茶碗,討論着第一個武魁是誰:
“肯定是司徒老前輩,這當之無愧……”
“不可能,還沒人去千仞門踢館,沒和人打一場,武藝再高也不好進不去,司徒老前輩估計得過些日子纔會出來……”
“唉~張大人也是,明明已經知道了消息,非得讓我們自己來看……”
“最近江湖上冒頭的人挺多,衙門裡說前些年和北疆槍神陳沖幹過架的寇猛朝長安來了,不會也是想拿武魁的名號吧……”
“寇猛當年和陳沖一戰受了傷,早就不行了……”
嘰嘰喳喳,嘈嘈雜雜,茶肆中的人也大多在說這些。
龍吟閣外的臺子上,一個在長安比較有名聲的說書郎,正繪聲繪色的講着幾天前發生在東海百尺崖的事情:
“……論江湖劍學世家,莫過於陸、祝、曹……哦,還有個唐……”
“哈哈哈……”
因爲唐家底蘊最淺,也沒出過一騎絕塵的人物,在說書先生口中的地位一向不怎麼高。祝滿枝平日裡最喜歡聽這些江湖事,此時也傻兮兮的跟着笑了下。
“……自從老劍聖祝綢山死於祝家劍門,陸老家主死在東海崖畔,這‘劍聖’的名號,便落在了東海陸家當代家主陸百鳴的身上,號稱‘其劍不動,其意百鳴’……
……當年肅王攜軍剿東海陸氏,其中起因及緣由錯綜複雜,這裡不便細說,但諸位想來也知道……陸百鳴當年眼見生父戰死未曾出手,有愧於心,在百尺崖面壁思過至今,未曾踏出陸家半步……
……可就在前幾天,三月二十三,風雨摧城之際,有一斗笠劍客,手持尋常鐵劍來到東海陸家,以東邊七位豪雄的人頭爲敲門磚,敲開了陸家的大門,在百尺崖畔問劍於陸百鳴!你們猜,結果如何?”
衆人正聚精會神聆聽,見說書郎買了個關子,都惱火起來催促:
“結果了?誰輸誰贏?”
“快點啊……”
說書郎手持白紙扇,吊了片刻胃口,才一拍驚堂木:
“陸百鳴乃當代‘劍聖’,此戰無論輸贏,都必然有一個成爲聖上親封的十武魁……
……當日有東海十二門的門主在旁邊觀戰作證,陸百鳴劍出三十六,盡展陸氏千年傳承,劍光所及之處草木不存、山石難擋,硬生生逼的十二位門主遠退百步方敢觀摩,無愧‘劍聖’之名……”
衆人聽的滿眼鄭重:“然後那蓑衣劍客輸了?”
說書郎輕笑了下,忽然臉色一轉,撒開白紙扇:
“……可惜,陸百鳴劍出三十六,劍劍不中。而那蓑衣劍客手持尋常鐵劍,只出了一劍,劍如蛟龍出海、天驕入世,硬生生將東海陸家千年聲望,壓在了一劍之下……”
“譁——”
狀元樓外皆是譁然,有些難以置信。
祝滿枝抱着小茶碗,明知是說書先生誇大其詞,還是有些激動,大聲道:
“好——最後那個劍客,是不是持劍立在風雨之中,冷眼望向東海十二門主,來了句‘從今以後,我纔是當代劍聖’?”
“哈哈哈……”
諸多聽衆聞言皆是嗤笑,顯然對說書先生的口氣都瞭解,一般都這麼收尾。
不過讓衆人意外的是,臺上的說書郎摺扇一合,輕拍手掌呵呵笑道:
“姑娘定是常客,可惜讓你失望了。那蓑衣劍客並非奪下了劍聖的名號,而是拿回了劍聖名號!”
“……?”
衆人一愣,有些不解。
“……當日一戰,以陸百鳴棄劍認輸爲結局。而那蓑衣劍客,只是說了一句‘家父與令尊較量數十載,至死未分高下,這個遺憾,我祝六來補上’。祝六,祝家劍的祝,老劍聖祝綢山的遺孤……”
滿場錯愕驚訝不斷,沒想到這還是個‘遺孤忍辱十載,一招重振家門’的事兒。
說書郎滿意的欣賞着聽客的反應,轉眼望向那個想拆臺的女狼衛,結果茶肆之中的小桌上,只剩下一把瓜子,哪裡來的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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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