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敏本就不是個厚道人,何況王勵這個小人昨天還給他後背捅過刀子,世子陷害他們,也符合他這個知府的利益,絕沒有放過的道理,他一臉大義凜然地訓斥了王勵,還稱一定要告到聖上那裡,除了他這害羣之馬。
然後,孔敏又語重心長地教育了朱福二人,看在你們兩家爲大明立過汗馬功勞的份上,這次本官就不告你們了,以後少跟王勵這樣品德敗壞的官員來往,影響不好。
至於你們外面養小老婆並且始亂終棄的事,有損朝廷清譽,傳出去影響太惡劣了,本官還是勸你們將她們都帶回家去好生照顧,切莫再鬧騰了。
王勵呆愣愣地看着那對被他“拋棄”過的母女,丟人現眼啊!王勵心裡充滿了絕望,他活不成了,他悽慘一笑,使勁把腦袋朝柱子上一撞。
砰!
大概是對自己下不了那個狠手,王勵並沒有死,只是把自己撞暈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朱福這兩個公子哥可沒有王大人的“剛烈”,他們看着自己手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老婆孩子”,哪裡還有平時的風光和不可一世,只能垂頭喪氣挨着孔敏的教育。
他們雖然心中懷疑是孔敏搞鬼,恨透了他,但此刻也不得不挨着他的訓斥。他們知道刀把子在孔敏手中,現在可不能招惹孔敏,除非他們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想自找麻煩。
朱福出了這麼檔子事,荊州城肯定是逛不了了,朱小侯爺在荊州府衙的善後事宜足夠他忙活一陣子了。
至於小侯爺能不能平安渡過這一難關,這可就不關本世子的事了。
朱久炎眯着眼睛走出了府衙,背影卻是搖頭嘆息的動作,好似在痛惜朱小侯爺白玉有暇,那小小的身子充滿了唏噓之感,惹得朱福眼睛通紅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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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讓朱福的名聲變得臭不可聞,還籠絡了知府孔敏,可朱久炎的神情仍不見開朗。
真的沒什麼好高興的,搞臭朱福無非只能讓憐星免於嫁給朱家,卻無法改變將憐星嫁出去的命運。看父母的態度,可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們兩人都不喜歡他跟憐星多有來往,想將她早早嫁出去,就好像憐星是個炸藥包一樣,早甩了早好,放在王府就是個不穩定因素。
以後該怎麼辦呢?
今天有朱福,明天也可能有李福、王福等人選進入父母的眼中,搞臭朱福並不是長久之計,只有搞清楚憐星的身世才能想辦法讓父母留下她。
不想這些了,先去看看柳林州渡口,那裡纔是未來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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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星走在鳳翔宮前廣場的青石板上,她的腳步很沉重,彷彿每走出一步,便離深淵更近了一步,走到盡頭,終難免掉進無盡黑洞的結局。
心裡有種淡淡的悲傷。
太突然了,突然得甚至來不及跟他溝通一下。
從鳳翔宮到秀玉樓她一共走了一千九百九十步,她的心情不太好,因爲昨晚王妃開始爲她準備嫁妝。
聽說是藍玉保的媒,舳艫侯朱壽寫信給湘王求的親,爲了他的兒子,也就是朱家的嫡長子朱福求親,求親對象自然是她這個從小給湘王養在王府卻沒有名分的“閨女”。
湘王面對舳艫侯府的求親,雖然沒當即點頭,但還是招朱福來荊州親自過目。
瞧王妃準備嫁妝的架勢,看來湘王夫婦都挺滿意朱福的,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憐星站在秀玉樓前,滿臉憂慮,呆呆地注視着秀玉樓那扇緊閉的朱門,她嘆了口氣,推開了大門。
秀玉樓並不是一棟小樓,而是湘王府中一處獨立的幽靜小院,一進的院子,裡面栽着六棵銀杏,盛夏銀杏的葉子轉黃了,一陣風拂過,搖動幾樹金片。擡頭仰視,銀杏的果實很少,一大顆杏樹才結十來個果子,黃澄澄的,隱藏在又黃又稠密的葉子裡,不易被人發覺。
永遠只能是隱形人的——她。
據說銀杏是古老的活化石,可以入藥,能爲他人解除痛苦,可誰又能來解除她的憂慮?
偶爾有宮人從秀玉樓經過,也只會說:這裡可是王府的禁地,跟冷宮差不多,沒事千萬別過朱門。
自古以來,皇宮裡的宮人們最善於察言觀色的,宮裡誰得了勢便使勁搖尾巴,誰失了勢便鼻孔朝天冷漠以對,加之憐星的出身是屬於永世不能見天日的那一類,所以杏兒從小就和憐星生活在皇宮某個偏僻殿宇內,杏兒更是經常遭受各種宮人的凌虐、欺凌。
對於旁人看來,秀玉樓永遠是孤獨、寂寞、冷的代名詞,但對於憐星來說卻是難得的世外桃源,因爲偌大的秀玉樓裡只安置了她們主僕二人,這可比以前在皇宮的待遇可好多了,起碼不受旁人責難、欺凌,王府也從來沒有短了她們的用度。
杏兒聽到推門的聲音,連忙從門邊的一間屋子裡跑了出來。憐星一瞧頓時忘記了憂愁,笑容綻放,只見杏兒灰頭土臉的,頭髮上還有蜘蛛網,臉上也全是灰塵,懷中還抱着一隻白色的小兔子。
杏兒蹦蹦跳跳跑到憐星身旁,咯咯笑道:“小姐,你看,我把這間屋打掃出來,準備用來養它呢。這小兔子是送用度的李管事送給我的,說來也起怪了,第一次從用度裡收到活物呢。”
說着說着,杏兒瞧見憐星不太高興的她臉色囁嚅幾下,小聲訥訥道:“小……小姐……你不高興?那我以後不收了……”
憐星將臉上的憂慮隱去,宮裡那些勢利人的算計,她並不是很放在心上,以前在皇宮上就見得多了,都來送杏兒東西,無非是看到朱久炎這個世子老來找她罷了。
看着天真單純的杏兒,因爲一點小禮物就能像只麻雀般開心半天的單純模樣,簡單點其實也挺好的。
憐星走過去輕輕撫摩着杏兒的頭頂,笑得滿不在乎,搖搖頭道:“我沒有不高興,別人趕着送東西來,你喜歡就收吧。往後這幾天只怕會有更多的人來送東西呢,你到時別怕,都收了,明白嗎?
杏兒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說道:“還有更多人送我們東西?小姐,這是爲什麼呀?”
憐星默然了許久,才道:“因爲有人向湘王求親了。”
“求親?”杏兒瞪大了眼睛道:“王爺答應了嗎?”
憐星點頭道:“答應了,王妃都在爲我準備嫁妝了。”
杏兒哭喪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憐星,一臉的欲言又止。
憐星微笑道:“聽說是個小侯爺,年輕英俊的很,你放心啦,虧待不了你。”
杏兒扭捏道:“什麼……什麼啊……我是爲小姐擔心。”
憐星正色道:“你中意?”
杏兒悶了半天,才小聲回道:“咱們女人,反正要嫁人的,小侯爺挺好的,說不定還能幫幫小姐……”聲音到最後越說越小,直至聲不可聞,過了一會兒,她大聲說道:“快中午了,小姐餓了吧?我去做飯。”
小侯爺?普通女子能嫁進侯府,很少有不願意的吧?比如說杏兒,我要是嫁過去,她肯定要陪嫁,能給一個小侯爺暖牀,這算是普通宮女最好的歸宿了吧。
但我還有大仇未報!我不能嫁,也不想嫁!好容易找準機會接近了朱久炎,怎麼能輕易放棄!一個小小侯爺可幫不了我,未來成長起來的朱久炎或許纔有可能。
對不起,杏兒,我的生活註定不能安逸。
憐星望着杏兒的背影,臉上充滿了愧疚,她輕輕地揩了揩眼中快流出來的淚水,從懷中摸出一個銀簪,摸了摸,心裡面一陣甜蜜。
杏兒打算爲小姐做一頓豐富的午餐,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個陰柔的聲音,輕聲問道:“憐星姑娘在嗎?”
湘王府裡除了朱久炎,居然還有人來找小姐?
要知道,憐星主僕在秀玉樓也生活了幾個年頭,平日裡連那些送用度的宮人都只敢跟她杏兒交接,無人敢跟小姐搭話,現在居然有人在門外喊話?這倒勾起了杏兒的好奇心,她正準備去開門。
憐星卻擡手製止了她。
她收起銀簪,打開大門,跨過門檻,看到門外之人,嘴角一勾起一抹淡淡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