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鐵蹄敲擊着大地,一柄柄長刀橫握,劃過獵獵狂風,捲起滾滾塵埃……薛祿身前的燕騎立即就被衝了七零八落,隨着人仰馬翻,隨着稀里嘩啦的血肉碰撞聲,劈風斬浪而過的騎隊毫不停頓,所過之處繼續血雨紛飛,生生在燕軍的騎隊中斬出一條血肉之路。
被分割成數截的燕兵,如沒頭蒼蠅一樣試圖阻攔平安軍團前進的速度,“燕軍無敵”的信念不容他們退縮,燕王下達的命令也不允許他們退縮!
可是信念這東西,在現實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盛庸軍團也隨後扎進試圖組織起來反擊的燕軍騎隊裡,鮮血飛濺……這個時候周圍的燕軍將士已是駭然,他們想不到,剛纔還處於絕對下風的敵人,竟在一個非常短的時間內,就將局面扭轉了!?
燕王的臉上也閃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從一開始,薛祿遭受突襲中箭受傷時,他就下意識地升起了親率騎隊去救援的想法,只是現在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打消下去,若是自己率軍前去接應,就會讓整支燕軍失去主將的指揮,哪怕拼命救回薛祿,以敵軍此刻的銳氣,搞不好便會創造以少勝多的奇蹟。
所以他死死地注視着戰場,嘴裡一直在頒佈軍令,他心裡也不斷默唸:薛祿熬過去,別讓俺失望……薛祿熬過去,別讓俺失望……
只要薛祿能夠頂過這波襲擊,勝利的天平必然還會倒向人多的燕軍一方,可是當敵軍的騎隊交叉而過,薛祿軍團的慘狀展現的時候,燕王才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
“該死!!!跟俺前去接應,將他們碎屍萬段!!!”
可是燕王的這個命令已經遲了,等憤怒至極的他率領騎隊衝殺過來的時候,薛祿的騎隊已經徹底潰敗,薛祿的殘破的屍體,空留地上,連頭顱都被人削了去!若不是鎧甲異於尋常士卒,燕王都根本認不出來。
“薛祿!!!”
而配合製造出這以戰果的平安與盛庸已經匯合到了一處,他們帶着幾十具講武堂將官的屍體以及薛祿滴血的首級,揚長而去。
燕王眉宇抖動不停,死咬牙槽,雙目血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理智已經有些壓制不了他內心躁動的狂怒。
講武堂的可怕,這時候徹底顯現了出來,燕王閉上雙目,腦中回想着敵軍激戰中也不忘帶走戰友屍體的行爲,這些與衆不同的將官……這些人的人數應當不會超過八百人,八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恰恰是這八百人,卻讓遼王與楊文的遼東兵,在平安與盛庸的手中發揮出了不可思議的戰力。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頓時之間,燕王就打定了主意,到了這個地步,哪怕永平城內的補給不能及時收繳上來,哪怕不能及時回援通州,也要先剿滅這些突然出現的遼東兵,以及其中威脅最大的講武堂將官們!
燕王長臂一揮,手上的長刀向前一指,斜角刺向天空,大吼一聲:“跟俺追!”
六萬鐵騎,開始緩緩加速,然後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燕軍騎士的身體隨着戰馬的奔馳而不斷地調整着坐姿,用最佳的騎術,不斷拉進着兩軍的距離。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千萬匹的戰馬在平原上飛馳,長刀斜舉,組成一列列移動的刀林,刀刃破風的聲音嗡嗡作響,每名燕兵的眼眸中都閃露出仇恨的情緒,他們的臉旁猙獰,眼中殺機畢露。
永平城內負責收集輜重的道衍和尚見燕王如此,也只得拖着老邁的身軀,率領城內燕軍出城跟隨。
平原上一前一後兩方的騎兵軍團,近十萬騎兵奔馳起來的聲勢,驚天動地,捲起塵煙無數。轟隆隆……轟隆隆……兩大騎兵軍團越來越近,戰馬嘶鳴,殺氣縱橫,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最後方勉力跟隨的道衍老和尚,都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前方那些該死的敵軍,在面對燕軍鐵騎如此瘋狂追擊的情況下,前方的敵軍居然沒有露出絲毫畏色,奔馳的隊形還是如此的竟然有訓……道衍忽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他謹慎地打量起周圍的地形,見前方還是一望無邊的平原纔將放下心來。
在平原之上,沒有哪支軍隊可以擊敗燕王率領的燕騎!
這不僅是道衍的想法,包括燕王在內的所有燕軍將士都是如此的認知。燕軍上下一心報復,他們不準備放走一人,這是全軍上下的共識!
瞧着越來越近的距離,所有的燕軍將官在燕王的指揮下開始揚刀,一聲聲號令傳遞開來:“拉弓——!拉弓——!拉弓……”
奔馳在最前面的燕軍騎隊,一齊在不斷起伏的戰馬上拉起了長弓,長弓被拉成滿月,羽箭搭在弓弦上,箭簇斜向天空,他們都有着高超的騎術,皆能在馬背上保持着這一動作,他們都在等待着燕王的軍令!
燕王一邊控馬計算距離與風俗,一邊將長刀高高斜舉,等待計算完畢,才狠狠向前一劈,怒吼道:“放箭!”
“放箭!”
“放箭!”
“放箭!”
一個個憤怒的聲音,在長達數裡的騎隊中傳蕩,接着是遮雲蔽日的箭矢飛向天空,劃過弧線,隨之又破空而落。
前方出現不少的搔亂,上千人悶哼一聲落下戰馬,他們未必都被射死,可是落馬的一刻就絕對沒有了生機,栽倒在地後,很快會被後面追趕而來的燕騎踩踏過去,發出一陣陣骨骼斷裂之聲,以及臨死前的哀號。
而這個時候,平安與盛庸開始有了應對動作,他們率領精兵脫離主隊斜衝到騎陣的外圍,開始回頭飛射,遼東騎兵的馬上功夫也是了得,只是短暫時間內,就有數百人燕騎給他們反擊射下戰馬。
燕軍兩翼也開始斜衝出數支騎兵出來,足足有八千人之多,朝騎兵平安、盛庸的反擊隊伍急衝過去,他們並不是要去追逐平安與盛庸,不過是掩護本隊,讓燕王好率主力衝鋒而已。
與道衍軍團匯合的燕軍鐵騎,已經達到七萬,他們在燕王的率領下冒着箭雨,發起了衝鋒!
三十丈……二十丈……每靠近一些,就會伴隨着大量傷亡的產生。
燕王的心疼到糾結。他從來沒有想到,在如此情況下,在如此的近距離之下,這些臨時整編到一起的遼東兵居然還沒有潰敗。依靠他往年的經驗,任何曠野上的軍隊遭遇他們的追擊,甚至還不需要打到衝鋒肉搏的階段,幾波遠程箭雨攻擊就足夠令他們嚇破膽,四散潰逃。
可是……這些可惡的傢伙似乎根本沒有鬆動的跡象,甚至在各級軍官命令之下,落在後隊的騎兵不僅全都開始在馬背上回頭射箭,更有不少中箭者未死者,甚至扔掉弓箭,拿起長刀回身發起必死的亡命衝擊,用生命阻擋燕軍的衝鋒。雙方將士的落馬頻率,密集得猶如湖畔起伏的蘆葦一樣。
這就是有軍魂和沒軍魂的區別,沒有軍魂,沒有信仰的軍隊,誰也有人“愚蠢”到與飛馳的騎兵軍團如此硬碰,而一支軍隊若是失去了勇氣與信念,不用等待敵人衝殺,箭矢一來,整支隊伍就會亂起來,相互踐踏,得到的是敵人的收割。
而遼東兵的軍魂就是講武堂的將官!這就是他們的軍魂!每一個小隊中都有一名胸前戴着講武堂畢業勳章的主心骨,他們永遠與袍澤站在了一起,他們永遠不會失去勇氣與信念!而他們就是所有將士的力量源泉!也是一路創造奇蹟的關鍵!
哪怕主將平安、副將盛庸不在,他們也會單獨思考,他們也會協同作戰!
他們在飛馳的馬背上一齊高吼:“蒙將軍的兵馬就在前方,馬不能停!箭不能歇!繼續回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