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七王表態加盟,京城的不戰而降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了。馬皇后苦心積慮,想出互相鉗制之法,可朱柏父子卻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七王悉數招至麾下!
隨後,朱柏父子與七王一起商討接下來的裡應外合計劃。說是商討,其實只不過是朱柏父子一個說一個補充,七王全程聽着,唯唯應諾而已。
隨後,朱柏設宴款待他們。
宴畢,又留他七人敘了陣話,遂遣他們回城。
接下來,就是穩坐釣魚臺,靜待城中一衆內應的精彩表現了!
……
兵仗局裡的軍器作坊分外的忙碌,南京城被四十萬湘軍徹底合圍,對這裡工匠們的生活似乎並沒有構成什麼影響,仍舊是死命的勞作,沒有一點休息的時間。作坊的各種用料差不多都備了將近幾年的量,尤其是製作弓、箭、火藥的材料,本身就有許多甚至要經過數月時間的處理,因此備料充足是很自然的事情。
圍城的現狀要對兵仗局發生影響,大概要一年的時間,那時候又是新的一年,天知道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面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應該不至於發展到“兵仗局無力補充兵器”成爲戰爭結束的決定性因素。
別說兵仗局的備料起碼可以支撐個幾年的時間,就是現在把兵仗局完全停產,南京庫存的兵器、盔甲也足夠支持上十二衛幾個月的損耗了——當然最新魏國公特別在意的陶罐炸彈除外。
聽說這種陶罐炸彈在守城的時候作用挺大。
這東西畢竟是新鮮事物,哪怕原料做夠,工匠們卻是人手不足。他們本就沒什麼休息,而且還要完成各種各樣的既定任務,哪怕魏國公特意爲兵仗局增加了很多工匠來主要製作陶罐炸彈,並且將相關的資源都用於生產陶罐炸彈,最後的日產量也就是勉強達到了一天兩千枚。
可這還是趕不上城頭的消耗速度。
那陶罐炸彈看起來簡單,可裡面的火藥產量、用量,以及加工的困難程度,可是很不易的。
至於陶罐炸彈的產量對南京的戰局有多大的影響,工匠們不懂,不過這幾天裡負責印製寶鈔的財神爺李芳英李大人,倒是來得很勤。
最近兩天尤其來得最是頻繁,且每次都帶上了禮部尚書陳迪,二人帶來了各種慰問禮品,弄得大夥都有些不太好偷懶了。
王大錘尤其煩惱,他是兵仗局最高級別的匠戶,現在專門負責幾隊工匠的陶罐炸彈製造。
王大錘煩惱的當然不是當了個小頭目,管的人再少,大小也是個官,待遇可比一般的工匠要好的多,而且手中還有權利抓屬下的偷懶,再忙碌的時候,自己也只要口頭上督導兩句,這樣的悠閒職位沒什麼可煩惱的。
煩惱的根源是李芳英這段時間老來他面前慰問,尤其是最近兩天,雖然得了一些好處,但王大錘心裡可慌的很。
李芳英是什麼身份?曹國公的三弟,頂級權貴跟一個最低賤的鐵工匠老來攀交情,能讓人安心嗎?
尤其王大錘以前見過的最大的官,都只是宮裡的管事太監,哪裡見過李芳英這樣的人物?以前的頂天人物,都圍在李芳英身邊向家奴一樣的獻媚……
王大錘可不認爲李芳英這樣頂天的人物會看上自己,即便這人好男風,也不可能瞧得自己這一身黝黑的鐵匠啊。
唉,真是越想越煩惱,朝廷雖然保證了兵仗局匠戶的糧食供應,但家中的薪柴都快要沒了,現在南京城裡的生活必需品一天一個價,饒是朝廷發給王大錘他們的是實物,也都要他想辦法去跟別人換東西。
哪怕王大錘在兵仗局的待遇很好,這段日子換東西的額外虧損,都虧的心疼。
等到贛鄱的湘王三十萬兵馬轉來南京之後,配合湘王世子將南京城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這城裡的生活必需品就漲得更加不成樣子了。
漲就漲吧,畢竟王大錘在兵仗局做着事呢,還是個小官,怎麼也不會輪到他家餓死人,辛苦攢下來的家當嘩嘩地流了出去也無所謂,壞就壞在朝廷已經開始阻斷百姓的樵採之路了,連柴都開始實行管制配給、認領,眼見所有街市都沒有薪柴賣了,有東西也沒地方換去。
雖然自打湘軍兵臨城下後,比較有見識的王大錘就一直在存米存柴,可家裡這麼多口人,每天的消耗也是個不小的數字,這幾天都沒有找到補充,坐吃山空啊。
家中的柴垛子用得變成了小柴堆,一旦家中斷柴,那就意味着全家都吃不到熱食了,王大錘能不焦急嗎?
本來還想着這幾天找個時間,出去躥躥,看有辦法換來薪柴,又或者哪條道路沒有被官軍圍死,可以找個地方砍些薪柴回家,結果李芳英在這個時候隔三差五帶人來兵仗局慰問,弄得王大錘實在是尋不到方便。
急得已經快要沒有辦法的王大錘一度都打起了兵仗局裡面木炭、薪柴的主意,如果不是偷朝廷的東西,發現會被殺頭的話,王大錘多半就會偷偷地往家裡搬運一點了。
“王匠頭,城中騷亂頻發,你家中安頓得怎麼樣了?”
王大錘正在這裡發愁呢,心裡只盼望着李芳英看不到他,最好是別留意他,讓他可以找機會出去躥一躥,結果李芳英偏偏還專門找他說話,雖然說的是關心的話語,王大錘卻完全沒有心情去感動。
“回大人的話,小的家中還好,就是朝廷管制薪柴,小人的家裡……”正在愁個沒完的王大錘本來想稍微敷衍一下的,可是最近愁得太投入了,不經意間就把心中的難處脫口而出。
“是不是家中沒有柴火了?城裡的情況已經嚴峻至此了麼?那就是說王匠頭你家就快要吃不上熱食了?”
李芳英來此自然不是和小小的工匠頭子攀交情的,他一臉嚴肅地做思考狀,實則在觀察王大錘的一舉一動。
王大錘眼看着李芳英嘴裡念着“有什麼可以代替薪柴呢”,眉頭緊緊地皺着,臉色嚴峻地陷入了沉思,還以爲他正在爲自己的家事煩惱而苦思呢,一時間卻也感動非常。
李芳英這樣的大官,竟然在爲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家裡的薪柴問題而頭疼,真虧得自己之前還儘想着找機會偷溜出去,辦家裡的私事……
半晌,李芳英才從沉思當中“醒”過來,憤憤不平地道:“怎麼能讓承擔軍器製作重責的人吃冷食呢?兵仗局裡薪柴木炭多的是,支撐一兩年不是問題,調用一些給你們這些爲了國家大事,顧不上家裡的工匠並不礙事,我也有這個權利,就用你們的月俸從庫房支用抵扣薪柴吧。”
李芳英來此爲的可不是籠絡王大錘這一個工匠而來,他可是想把兵仗局裡的核心工匠都籠絡起來。
當王大錘帶領一衆製作陶罐炸彈的工匠,對着李芳英跪地磕頭感謝時,李芳英也就順勢說出了心中的目的:“王匠頭,若是陛下要本官帶你和其他一些工匠去德州,你舍不捨得家人?當然,分別的時間肯定不會太長,臨行之前,朝廷也會把你們的家人都安頓好。”
這纔是李芳英來兵仗局的圖謀,若不是怕表現的太急切,讓這些個工匠心中起疑,李芳英早兩天就對他們說出了這番話。
“啊?!去德州?”
“那裡好像是北方啊,聽說也在打仗,朝廷是要我們過去就地支援前線嗎?”
王大錘可跟普通的工匠不同,猛然間聽到李芳英的這番話,腦袋一下子就轟了一下——眼下南京如此吃緊,朝廷危在旦夕,皇帝如何會派他們去北方?而且若真是皇帝的意思,李芳英直接下令不就行了?
這李芳英是想跑啊!他還要帶着兵仗局的工匠們一起跑!聽說他的哥哥曹國公李景隆正是北伐軍的大元帥,看來李芳英已經打算背叛皇帝,要北方逃了!
局勢真的那麼壞了嗎?連李家都想要逃跑了……
可王大錘卻不敢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一來沒人會信他的話;
二來他的話也傳不上去;
三則他只是個工匠而已,大廈傾覆之下,自家保命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操心其他的事。
王大錘表面憨直,腦子卻是不笨的,他想明白之後,面對李芳英詢問的目光,也跟着周圍的人應了一句:“我們這些匠戶,自然是聽命行事。”
“很好!”李芳英高興地揮了揮手,讓人將他準備的慰問禮物拿出來分派,再度收買人心。他對王大錘印象不錯,工匠就該這個模樣,不需要知道太多,聽命行事就行。
藉着這些日子去城頭慰問上十二衛的機會,李芳英對湘王府和朝廷的實力已經有了充分的認知。
上十二衛本就兵器不如人、操練不如人,如今兵力更是不如人,連連戰敗之下,士氣也是低迷到了極點,只是在苟延殘喘而已。
不管從練兵、制器乃至治理一方來說,建文朝廷的文武大臣多半也是不如湘王府的,朱允炆更是比不上那個朱久炎小兒——可謂樣樣不如人。
湘王府對建文朝廷的碾壓是全方位的。
雖然李芳英心中非常牴觸這個念頭,他還是不得不在心裡承認了這一點。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湘軍兵臨南京了,然後還一直無力解圍,各路勤王大軍紛紛被滅,即使能力強悍的徐輝祖、梅殷、齊泰、鬱新等人都無力迴天。不是戰敗,就是被俘。
聽聞自作聰明的馬皇后建議皇帝派遣七王上城牆督戰後,李芳英就知道,建文朝廷這艘破船馬上就要沉沒。
李家和湘王府的關係,李芳英如何不知?呆在城裡,落到湘王府的手中,絕對沒有好下場。
除了找機會帶着曹國公府的一切去北方找李景隆外,李芳英已經沒了其他選擇。
不過,在兵荒馬亂的逃亡之中,李景隆的那些個小妾與庶子,李芳英卻是顧不上了。爲了不被李景隆責罰,李芳英便想出了帶着王大錘他們一起出逃的辦法。
李芳英對陶罐炸彈的威力也有了充分的瞭解,這些能夠製作陶罐炸彈的工匠,絕對都是些寶貝。至於帶多少個工匠過去,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看在這些工匠的面子上,想來大哥便不會怪罪我了吧?而且,天下如此紛亂,大哥手握三十萬兵馬,若是有些這陶罐炸彈的相助,或許還能割據一方,當一方諸侯呢。
要是大哥再給力一點,滅了燕王,到時候,退,能夠與湘王府劃江而治;進,說不定還能和湘王府一爭天下呢。
總之,李芳英相信只要逃到北方,帶着這些工匠逃到北伐軍中,一切皆有可能!
李芳英對於自己能夠逃離南京城還是蠻有自信的,大哥李景隆畢竟掌握了這麼久的大明軍權。
四十萬湘軍圍困南京,說將南京圍得水泄不通,這話也對;但李芳英仍然可以比較順利地出逃,這話卻是依然不錯。
整個南京城的城牆周長有五十多裡,當外郭城門就有十八座和數十水門,城壕都是十幾二十丈寬的天然水道,用四十萬大軍圍城,乍一聽兵力確實驚人,但是想要真的環繞城壕將建設了二十年的南京圍的風雨不透,仍然是不可能的。
面對南京這樣的超大城池,一般來說圍城採用的還是以重兵封堵住城門,保證堵在城門外的軍隊可以阻止城中軍隊的突圍和城外援軍的大股入城。
然後再於城牆周圍設立機動騎兵部隊的,隨着城壕外圍巡查,防止城中大股兵力從薄弱之處進出。
哪怕是每兩座城門之間,只用一千騎兵巡邏呢,這十八座城門就要將近九萬人,再加上封堵水門的兵力,還有固定堵門的軍隊也要十萬,剩餘的十萬人攤到長江邊,阻攔兩淮的梅殷過江,湘軍哪裡有可能將南京城整個圈住?
剩下的那點人馬,只能防止官軍從哪個未知的城門躥出來偷襲,至於零星的小隊人馬越過重圍,通過從城頭吊下來的方式進出城池,圍城的湘軍其實是防不住的。
李芳英打算鑽的就是這種空子,他相信以自己的第一手資訊,只要不是跟隨大部隊行動,城破的時候他還是能夠脫險的。破城的時候,湘軍不可能堵得住李家這麼點人,而從城頭守軍的某一部分獲得配合,李家更是有這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