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壽剛發完言,方孝孺便憤然越衆而出,反擊道:“徐都督慎言,岷戾王是罪行敗露後,惶恐自盡,可不是朝廷的過失!”
“方大人所言,請恕本官不敢苟同!”
與藩王有牽扯的大臣自然不會再一言不發,一個個爭先恐後地站出來爲徐增壽辯駁。
各自的集團,都懷着各自的目的,百官們七嘴八舌,紛紛發表意見。
除了王寧、徐增壽、茹瑺他們爲岷王鳴不平外,還有舔黃子澄這方爲其洗地的,建議不要受岷王自丨焚所影響,要堅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把諸王削個乾乾淨淨;也有人建議只削軍權,不要把諸王逼上絕路。
更有人則認爲諸王都是皇室至親,而且沒有什麼大錯,還是推恩易地的好,以免再弄出慘劇;
總之又是一番沒有結果的爭吵,事後留下一地雞毛。
事態的發展,居然已經不是朕這個皇帝所能控制的了!?
朱允炆將攻擊他的大臣名字與得到的情報相結合,心中默默地給他們給分起了類別:
王寧反對推行新政——燕王的人;徐增壽對朕有很大意見——燕王的人;鬱新出於義憤——不太聽朕的話;茹瑺、沈溍、樑煥——湘王的人。
蹇義瞧他的立場——燕王的人;胡濙這人好像在爲寧王說話……弄到最後,只要是發出反對聲音的大臣,朱允炆都會憑藉自己的直覺,爲其貼上標籤。
至於標籤貼沒貼對,這個問題朱允炆自然沒工夫去考慮。現在除了那些死忠於自己的人外,他在其他人身上都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敵意。
……
文華殿內,黃子澄、方孝孺與齊泰三人看着煩躁地來回走動的朱允炆,眉頭都擰成了一個川字,臉上也不約而同地掛上了憂慮。
“朝堂裡牛鬼蛇神太多,實在可惡至極!改制新政必須儘快全面推行!”黃子澄憤然罵道。
方孝孺隨即附和:“改制之後,這些個居心叵測之人就全老實了。”
“他們之所以鬧事,改制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相對於這二人的憤憤不平,齊泰則看到了事情的核心,“陛下,剛纔雖然強行壓制了下去,但終究不能讓他們心服。改制對勳貴的利益觸及頗多,魏國公因爲避嫌不說話倒還說得過去,但曹國公、武定侯他們剛纔沒有說話便可相見其中的厲害!何況岷王闔家自丨焚,陛下的聲譽多少也有損傷,朝廷實在不宜在這個當口再強推新政了!”
聽完齊泰的話,朱允炆默默地點了點頭。
眼看二人精心制定的“千古善政”即將被擱置,黃子澄、方孝孺頓時大急。
削除岷王一事,雖是由他們二人督促沐晟辦的,但他們可真沒打算把岷王往死裡整。可天曉得是怎麼回事?一慣膽小的岷王居然能剛烈到闔家自丨焚!
這下把黃、方二人搞了個措手不及、灰頭土臉。勳貴們擺明是來惹事的,拿岷王來說事,固然能反擊回去,但如今齊泰說要推遲新政,他們卻只能啞口無言,欲辯無詞。
就在黃、方二人都以爲新政改制即將胎死腹中的時候,不想朱允炆卻是轉過身來,冷冷地道:
“朕可不是被他們嚇唬兩下就改變主意的軟弱之人!今天的事情朕跟他們沒完!岷王之事,固然沒有辦好,但當初朕削周、齊、代三王的時候,也沒見他們鬧出這麼大的陣仗。怎麼藩王離開京城之後,便滿朝沸騰,非議四起了?這期間的緣故,是不是很耐人尋味?”
朱允炆說罷,黃、方二人同時驚喜說道:“陛下所言極是,今天的事肯定有人在暗中操控!朝廷可不能遂了那些奸賊的心願。”
“不錯,這些人已經不能說是牛鬼蛇神了,而應該稱爲內奸!”朱允炆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才沉聲道:“竟然爲藩王們推波助瀾,慫恿羣臣鼓譟而上,大肆攻訐朕!若無這些內奸事先預謀串聯,倉促之間如何能聚起剛纔的聲勢?此次他們擡出岷王一事,且萬衆一心,將矛頭對準新政、對準朝廷、對準朕,更顯早有預謀!這些內奸必須要拔除了!從那些頭目開始拔起,直到找到他們各自爲誰在張目!”
“只有拔出內奸頭目,朝廷纔不致於如此被動,各藩王此後也不足以挑動成事!”方孝孺連忙贊同。
“陛下聖明,臣以爲不僅要查,還要嚴查!他們吃着朝廷的俸祿,卻暗中挑撥離間,糾集不明真相的勳貴、朝臣向陛下逼宮,實在是居心叵測,歹毒無比!不查個明白,別說新政推行,朝廷都難得安寧!但凡爲藩王張目的,都要一個一個往下查,讓天下人看清那些不軌藩王的真面目!”黃子澄不僅附和,更要擴大打擊面。
齊泰一陣苦笑。若照黃子澄這樣的搞法,對動盪不安的朝堂來說,不吝於又是一次大地震,可朝廷,實在經受不起這樣的動盪了。
黃子澄他們這些書生對於人心是不太瞭解的,而他齊泰卻是一清二楚。像鼓動輿論這種事情,雖然免不了得有心人設計,但其實並不需要太多組織。
暗通藩王的人、對新政不滿的皇親貴戚早有滋事之心,缺的只是一個由頭而已。而這個由頭正是由朝廷自己給了!在岷王自丨焚這種情況下,蓄謀者只需讓人“不經意間”將使皇帝難堪的不利信息,在朝臣、勳貴之間散播,頃刻間就能得到不滿者的共鳴。
然後,這些人只要將共鳴的圈子向四周擴大,自然有仕途上不得意的人望風跟進。
這就是對手“造謠生事”的流程,齊泰雖然清楚,但他更明白,想要尋藤摸瓜找到始作俑者到底有多難,朝廷再怎麼追索,頂多能抓到兩三個叫囂最厲害的帶頭者,這些人卻不是始作俑者,有什麼用?而且還不可能搞到確鑿的證據,難以服人。
貿然大肆排查,不但會打草驚蛇,反而會讓那些只是出於義憤這纔出頭髮言的勳貴與朝臣,感到憤怒和恐慌,進而引發更大的禍患,給燕王與湘王等不軌藩王以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