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漢人對頭髮的重視可見一斑,要不,也不會出現割發代首的典故。
朱瞻基如此調皮,揪着父親的頭髮亂玩,換了其他家長,怕是有一頓胖揍,可是朱高熾卻是一點也不生氣,笑容不改,任由兒子在他身上調皮搗蛋。
朱久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葉可知秋,他此刻真心感覺到,朱高熾這人與他的名聲一樣是個寬厚仁慈之人,尤其是此刻他嘴邊的那一絲微笑,讓他這個外人都感受到了溫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親近之意。
剛纔他還存心挑撥朱高熾三兄弟之間的關係,看到朱高熾的爲人處事,朱久炎內心不由得升起幾分慚愧之意。
與朱瞻基嬉戲玩鬧了一陣,朱高熾纔將朱瞻基從背上給抱了下來。
朱瞻基久居宮廷,很少見到外人,朱高熾也從來不帶他見文武屬下,眼看朱久炎這麼一個高大英俊且穿着異族服飾的人站在父親身邊,一雙閃亮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好奇,直勾勾地盯着朱久炎。
張氏輕聲咳嗽了一聲。
朱瞻基怔了怔,心裡記起了王府的禮儀規矩。他臉上雖然還帶着幾分孩子的童真,卻是換上了一副嚴肅的樣子,正兒八經地上前兩步,對朱高熾微微欠了欠身子,口稱父親,然後又轉頭看向了朱久炎。
“這是湘王世子,你堂叔,快來行禮。”朱高熾只提點了一下,這個三歲的小人兒臉上立刻就露出了典型的宮廷培訓出來的笑容與姿態,朝朱久炎拱手作揖,竭力做出莊重嚴肅的樣子,用稚嫩的嗓音說道:“叔叔在上,瞻基有禮了。”
剛纔玩耍的時候沒覺得,此刻安靜下來,年紀小小的,卻已經露出了幾分皇室嚴格培訓出來的儀態來。
朱久炎看着這個三歲的孩子努力學習着大人的樣子,心裡不由嘆了口氣,他還比較喜歡剛纔朱高熾父子的相處方式,這麼小的孩子就要講規矩,要學那麼多東西,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小孩子說話應該是一種甜甜軟軟的味道,而不是這種嚴肅小大人的模樣。
自己以後若是有了孩子,肯定會讓他有個快樂的童年,無憂無慮地成長。再大一些,抓緊點學習就行,至於這些繁冗禮節的學習,還是能免則免。
自己飽嘗了皇家規矩的荼毒,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這樣。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當着朱高熾他們夫婦的面,他也不得不正兒八經地朝小小的朱瞻基作了個揖,“你也好,瞻基。”
朱久炎溫和地對變得拘謹的朱瞻基道:“瞻基,我是你叔叔,別這麼嚴肅嘛,放鬆點。”
“我,我,我聽過父親說過叔叔……”看着朱久炎溫和的笑容,朱瞻基有些怯生生地,先是看了父母一眼,待得到同意的眼神後,才徹底放鬆下來,笑嘻嘻地說道:“叔叔,我聽說荊州與其他地方不同,有很多人,也很好玩。聽說父親說,你就用了幾年了時間就將荊州變成第一城市,超過了京城,你能跟瞻基說說荊州的事嗎?”
朱久炎微笑着點了點頭,他蹲下來身來,忍不住伸手在朱瞻基的鼻子上輕輕地颳了一下,“瞻基真聰明,如果瞻基有興趣的話,等你將來長大一點,可以親眼去看看。”
朱瞻基被朱久炎颳了一下鼻子,有些委屈地嘟起粉嫩的嘴巴,後退了一步,那雙忽閃忽閃看着朱久炎的眼睛帶有失望之色,“又是要等長大以後,這句話我聽得最多了……這是敷衍人,父親就老這麼對我的!”
朱高熾哈哈一笑,隨即看了一眼旁邊憋笑的張氏道:“賢妻,帶孩子下去吧,給他沐個浴,準備一下午膳。我和炎弟還有事情要談。”
“嗯。”隨後,張氏對兩人斂衽一禮,走上前來抱起朱瞻基,帶着宮人們下去了。
也不知道朱高熾在他那裡怎麼說朱久炎的,朱瞻基對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叔叔充滿了好奇。掙扎着從母親肩上探出頭來,一臉不捨地看着朱久炎,直至消失在朱久炎的視線之內。
等妻兒離開了,護衛的侍衛也都遠遠地站在遠處,花園裡就剩下朱久炎與朱高熾二人了,朱高熾才微笑着轉過頭來看着朱久炎道:“炎弟,我這個孩子怎麼樣?”
朱久炎笑道:“聰明伶俐,俊秀可愛,兄長,你很有福氣。”
朱高熾的眼睛卻是眯了起來,悠悠嘆了口氣道:“唉,孩子是好孩子,可是生在皇家,卻未必是什麼福氣。”
說完,他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爲兄有些失態了,剛纔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我出生在北平,雖然身有殘疾,但父王卻也從小帶我騎馬……”
聽着朱高熾說着小時候成長的經歷,朱久炎倒是很有興趣,他閉上了嘴巴,一言不發,仔細傾聽。
……
皇帝與王爺們都走了,比武大會的海選也沒什麼看頭了,高臺上的政治風波自然跟百姓們無關,他們也不關注這些。
重陽佳節人多熱鬧,忙活一天,要頂平時幾天呢,可不能繼續看什麼比武了,除了那些閒人之外,忙於生計的百姓們推着小車、挑着擔子,繼續走街串巷,賺着家用。
大明立國已經三十餘年,戰火早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尤其是身處京城的百姓,除了捷報外,已經有多年沒聽到過緊急軍情這幾個字了。
京城是繁華樂土,六朝勝蹟,金陵王地,只有才子佳人們才傷春悲秋。重陽佳節的這麼熱鬧,買賣是非常好做的。只要你勤勞,一天下來隨便乾點什麼,都能在餬口之外賺取富餘的家用。
各個城門口的生意最是興隆,尤其是朝陽門外,人流擁擠不堪。往常百姓們是不敢到城門口買賣東西的,有守門的士兵管着呢。不過今天過節,守門的士兵是不趕人的,一下子就能將小推車上的貨物銷個一乾二淨,一個時辰就頂尋常一天。
朝陽門的守衛們抱着長槍,懶洋洋地倚靠在城牆邊,有些羨慕地看着來來往往,滿臉喜氣的百姓。
過節當值可是真煩,既不能去看大火星儀式與比武大會,也不能跟這些百姓一樣賣點東西,補貼補貼家用。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裡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