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兵雖然死命防守,可是,進攻漕司的亂民,實在是太多!陳瑄咬緊牙關,聚精會神地指揮着手下爲數不多的漕兵,他已經做好了門破以後短兵相接的準備。
“啊!”一個漕兵突然被牆下的亂民用繩索套住脖子,一把拽下院牆。
周圍的人羣一涌而上,手腳齊動,那名漕兵瞬間就被踩成了肉泥。
貌似高大堅固的院牆,只能拖延漕兵死亡的時間而已。
陳瑄仰面朝天,長長的悲鳴一聲,“想我陳瑄將門之後,沒有死在戰場之上,反而要死在本朝的百姓手中,可悲!可笑!可恨——嗚呼!”
陳瑄身邊的漕兵,不是被繩圈一個接一個地套了下去,就是被投出上來的鐵器砸死,院牆之上的抵抗力是越來越弱。
突然,大門處傳來“哐當”一聲,接着牆外傳來了歡呼聲,“大門被撞開了!殺啊!殺光這些個狗官!”
“唉。”陳瑄放下了刀刃,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他無限依戀地眺望着京城的方向,那也是他家的方向。
“轟隆……轟隆……”沉悶的腳步聲忽然從亂民們身後響起,聲音似乎還離得很遠,很快就淹沒在了震天的喊殺聲之中。
但陳瑄卻堅信自己沒有聽錯!因爲這是他最熟悉的軍陣之聲。
……
“笑?看樣子你很開心。”鍾老三臉上並沒有楚長老所期待的震驚、畏懼,而是好整以暇、用一種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憐憫說道:“你以爲漕司衙門此刻已經血流成河,一切都按照你們的計劃進行着?”
楚長老聞言,不由的心頭髮冷,他睜大了眼睛:“難道?”
鍾老三嘲諷似的一笑,“睜大你的狗眼,看外面……”
楚長老顧不得迴應鍾老三的謾罵,轉頭往外看去。
“豎盾,棄刀用棍!吹衝鋒號角!”
低沉的牛角號響起,漕司衙門外的百姓愕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向後看去。
遠處塵土滾滾,黑壓壓的嶽州衛已經呼喝着殺了過來。他們手中都拿着練習用的長棍,黑漆漆的棍子斜舉,形成一條黑色的旋風,平地捲過來,粗野而狂暴。
正是許茂率領的嶽州衛。
爲首的白蓮教徒師兄,還以爲是他們的右使孟陽舒已經控制了嶽州衛,正要上前喊話,誰知徐茂勒馬飛奔而來,手起刀落,一刀將這頭目師兄斬殺當場。
徐茂一甩血淋淋的長刀,然後長刀指天,大喊一聲:“驅散百姓!”
伴隨着極富節奏的戰鼓聲,“轟隆……轟隆……”五千餘雙軍靴,敲擊着地面,雖然不如講武堂的整齊劃一,卻也鏗鏘有力。
黑壓壓的軍隊方陣,氣吞萬里,激烈昂揚,大地開始顫抖,蓋過了亂民們的喊殺。
就在此時,嶽州衛再次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一支黑色的騎兵隊伍,長槍斜指向前,像一堵厚厚的黑牆一樣,擺開了壓陣的陣勢。
這是一支全副武裝的騎兵隊伍,一排排黑色的方陣,沉默而又堅定。由於距離不遠,院子裡被鍾老三控制住的楚長老,看得很清楚,這隻騎兵隊伍的正中央,高高地飄揚着一杆醒目的黑底鑲紅邊大旗:荊州講武堂,朱!
這支屬於荊州講武堂的騎兵隊伍,身上都穿着黑甲,在陽光下反射出妖異懾人的詭異黑芒。那無邊無際的長槍陣中,槍刃也是如此的雪亮,在太陽的照射下,同樣散發着勾魂攝魄黑暗魔力。
這不是尋常鋼鐵打造的裝備!
楚長老驚恐地發現,這隻武裝到牙齒的騎兵隊伍,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嶽州衛協助,單憑這支騎兵便能將整個嶽州城屠個一乾二淨,沒有人能讓他們的衝鋒停止下來。
“快跑啊!別管這些愚蠢的百姓了,快跑!我們中計了!”楚長老朝着院外聲嘶力竭地叫喊着,想要教中的兄弟能夠聽到他的呼喊,速速混入人羣,逃得性命。
可惜的是,他的呼喊根本沒有人可以聽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兩支軍隊,所有的亂民幾乎都蒙了,五千餘人的軍陣是非常有震攝力的,因爲它會帶來單方面的、機械性的殺戮。
慌亂、恐懼的情緒一下子蓋過了他們的激憤,不知所措的舉動如瘟疫一般,蔓延了起來。
“是朝廷的大軍!是朝廷的大軍!快跑!”終於有反應快的狂喊起來,他們做出了最爲正確的應對:逃跑。
“兄弟們,朝廷的大軍殺過來了,我們不能等死啊!和他們拼了!”白蓮教的臥底們聚集到了一起,他們想放手一搏,一邊齊聲吶喊着,一邊揮舞着手裡的刀槍,當先朝着嶽州衛衝了過來。
“對啊!拼了,殺呀!殺光這些狗官!”少部分亂民開始轉身,跟在白蓮教徒們身後衝殺。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被蠱惑的亂民,畢竟只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還是怕死的。
尤其他們受到的都是蠱惑和裹挾,在生與死麪前,生的慾望立刻佔領了他們的腦海。
徐茂率領的嶽州衛在接近亂民的那一刻就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眼前的敵人便是唾手可得的功勳。
並且對方只是一羣受到白蓮教蠱惑的百姓,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造反者,根本沒什麼戰鬥力,不需要真正地衝殺,只需用大盾和長棍進行穿鑿、驅散,將人羣切得七零八落,他們便會恐懼後退。
一個衝鋒過後,嶽州衛便鑿穿了厚厚的人羣。
沒有訓練,沒有武器,缺乏相對有力的指揮,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羣羔羊。
尤其是這種從未遭遇過大陣仗,骨子裡都很老實的百姓們,在這一刻表現出了最真實的一面:
有人開始哭爹叫娘,四散奔逃;也有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更多人則亂作一團,慌忙四顧,卻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人奮力抵抗,但是缺乏隊友的支持,獨木難難支,無法迴天。
所謂亂民,轉眼間就會變成老實溫順的百姓。
朱久炎騎在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一幕,只是淡淡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