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愕然,既然楊一清到時候要辭去戶部,那麼接下來,誰來接替呢?
他隨即擡眸看了一眼徐謙。
徐謙的臉色卻是淡然,吩咐道:“立即去信給安撫使司,就說,此次大捷,或許朝廷不會關注,可是本官卻有重賞,所以立功的將士,各自將功勞報上來,再有,傷亡的人也要撫卹。海路安撫使司好應當再接再厲,立即出兵南洋各國,清除所有佛朗機人的勢力。”
“要發出自由通商公告書,重申一下海路安撫使司維持自由通商的決心,趁着這次機會,好好告誡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誰敢破壞自由通商,便是海路安撫使司的敵人。”
“再有,拿一封書信給黃公公,請他務必將近來宮中的動向傳報過來,這很重要。”徐謙在最後,加重了語氣。
“是。”周泰頜首點頭,連忙去了。
而接下來,卻有一個客人在這臨時的行轅裡等候徐謙,葡萄牙的使節路恩爵士已經久候多時。
西班牙戰敗的消息一傳出來,路恩便立即趕來這裡,懇請直浙總督徐謙會面。
徐謙來到了這一個小廳,朝他勉強露出笑容,道:“不知先生來見本督,所爲何事。”
路恩忙不迭站起來,看向徐謙的眼神,帶着幾分敬畏,連忙道:“王國命我來,是希望讓大人能夠明白,王國和大人的目的一致,都旨在維持通商的自由,王國能夠理解大人對西班牙人的採取的緊急措施。而且我代表國王,希望大人能夠接受國王殿下最誠摯的善意。”
既然勝負已經揭曉。而且根據消息,海路安撫使司展現出了無以倫比的實力。那麼葡萄牙人現在的重心,就是痛打落水狗了,也就是說,接下來在非洲甚至是在美洲,葡萄牙人很希望能夠接管西班牙人的屬地。既然如此,他就必須爭取得到這個總督最大的善意。
徐謙頜首點頭,道:“你們佛朗機人也不都全部是不講道理的,只不過,自由通商就意味着與大明貿易的國家和平共處。貴國盤踞爪哇,而爪哇恰好已向大明稱臣,不知貴國打算怎麼處置?”
路恩有些猶豫,事實上,王國可沒有給他任何放棄爪哇的權限,只是現在,他必須便宜行事了,與其被人像落水狗一樣的趕走,還不如給自己留有一些體面。他立即道:“王國已經決定撤走所有的軍事力量,但是,我們將加大和大明的貿易,但願我們能夠和睦共處。”
徐謙笑了笑。隨即道:“很好,是了,能否請你幫個小忙。”
但凡是人。都怕麻煩,所以一提到幫忙二字。大多數人臉色都不會太好看。只是徐謙讓路恩幫忙,卻是讓這個外國友人頓時心花怒放。幫忙就意味着這位總督大人似乎並沒有將所有的佛朗機人混爲一談,至少,總督大人還分得清西班牙和葡萄牙,這樣就避免了一棒子被打死的可能,路恩忙道:“願意爲大人效勞。”
徐謙吩咐了一個人,那差人立即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單子,徐謙交給路恩,道:“這些西班牙人,對本官頗有些幫助,這都是一些在大明的西班牙工匠幫忙草擬的,如果你們能夠將這些人全部召集到大明,只需要能召集八成的人手,從此以後,大明可以考慮讓你們壟斷佛朗機的絲綢生意。”
路恩聽到壟斷,眼睛頓時亮了,連忙打開名冊,這名冊琳琅滿目,竟有兩百之多,甚至有不少,路恩竟都認得,其中有精通航海術的貴族,也有擅長某種技藝的工匠,不但有西班牙人,還有不少的葡萄牙人。
葡萄牙和西班牙崛起之後,更看重的是商貿和掠奪所帶來的財富,對於工匠,倒是並不關注,也正因爲如此,他們並沒有抓住歷史機遇,最後反而背後起之秀的英國人超越,路恩雖然也明白徐謙召集這些人才的意圖,不過想到絲綢的壟斷,便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是他有些擔心,不由道:“可是……其中有不少人,他們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生活的很好,甚至有不少都是貴族,只怕他們未必願意千里迢迢的趕來遠東。”
徐謙微微一笑:“你們佛朗機的戰事即將發生,這一場大戰,只怕沒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結束,在這種環境之下,想來很多人希望來這裡試試運氣,至於你們怎麼許諾,那是你們的事,你能辦到嗎?”
路恩心裡一驚,因爲西班牙遠征艦隊覆滅之後,確實各國都在磨刀霍霍,無論是法蘭西,又或者其他各國,此時都已將西班牙當成了一塊肥肉,他幾乎可以肯定,等到回到佛朗機時,一個新的聯盟即將結成,甚至戰爭已經開始爆發,畢竟現在的西班牙,佔據着歐洲西段的一角,同時還擁有北非和南意大利的諸多領地,他們在遠東的失利,已經遭受了重創,而且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破滅,不懷好意的鄰居們,自然開始覬覦於它積攢了數十年的巨大財富。
只不過這個大人是怎麼知道的?莫非……在佛朗機內部,有高層人士,爲這位大人刺探消息。
想到這裡,路恩立即謹慎起來,他連忙道:“一定會如您所願,大人,我告辭了。”
送走路恩,徐謙終於鬆了口氣,至於佛朗機的大戰,自然和他無關,不過一旦起了戰事,那麼許多生產力都會破壞,工匠都會背徵召起來投入戰爭之中,徐謙幾乎可以肯定,戰艦和火器的需求將會大大增加,畢竟佛朗機人就是如此,打起仗來總是一窩蜂,不拉攏七八個盟友,然後打個天昏地暗,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對西班牙來說,這種國運之戰,更是會投入百分百的力量。
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京師,陛下最近如何,宮裡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朝廷接下來會如何,在這變革的前夜,現在的京師,一定非常有趣吧。
心裡這樣想着,徐謙微微一笑,他回到書房,全神貫注的坐下,隨即翻出了一張從京師送來的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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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依舊如昔,可是在這靜謐的宮室之內,卻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宮裡並沒有安生,昨天夜裡,已經有侍衛捉拿了一個妃子,而今兒清早,這個妃子就已經被處決,隨即,十二監裡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變化。
在大高玄殿,那張天師擬出了一個個的名單,名單出來,隨即便有御馬監的太監前去拿人,這些從前不可一世的貴人,又或者是頗有些頭臉的太監和小宦官們,被拿住之後,就再沒有回來。
陛下的心情越來越壞,宮女作亂之後,不但使他的疑心越來越重,再也不相信身邊的人,同時,也讓天子惱羞成怒。
沒錯,就是惱羞成怒,發生了這樣的事,怎麼會沒有人指使,是誰指使,是誰背叛?
而且外朝,又怎麼會收到風聲,又怎麼會有人上書言及宮闈,這本就是嘉靖的逆鱗,所以嘉靖理所當然的感覺到了羞憤,當殺死了一個人之後,他查問御馬監的太監,是否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已經清除乾淨,御馬監自然回答,已經全部清除,再沒有其他人。
可是到了第二天,嘉靖一覺醒來,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然後,在大高玄殿,他找張天師,讓張天師卜卦,中者立即處死,不中者亦是處死,總而言之,嘉靖陷入了一種不斷自我否定的情緒之中,甚至到了最後,御馬監的掌印太監,也一併拿住,他的屍首就在今早運出宮去的,黃錦心裡頗爲體恤他,命人花錢給他葬了。
掌印太監的死,或許對身爲提督太監的王公公是一次機會,不過對黃錦來說,他已經感到恐懼了。
陛下對自己雖然還是信任,可是信任是一回事,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個案子,顯然是沒完沒了了,牽涉的人之多,可謂空前,這宮裡的太監都處在一種不安的情緒之中,所有的人都來找黃錦,可是黃錦只能苦笑以對,找他有什麼用,再如何賭咒發誓,再如何打探消息,他也決定不了下一刻是誰死誰活。
唯一能左右的,就是大高玄殿的張天師,天子這幾日,都在大高玄殿,問這張天師是否這是他的一個劫數,而張天師自是模棱兩可,最後的結果就是,死的人越來越多。
黃錦小心翼翼的趕到了大高玄殿,進了正殿,吃過了丹藥的嘉靖慵懶的擡起了眼皮子,他的眼眸似乎有些恐懼,每一個人接近他的時候,他都是這樣的恐懼,所以黃錦不敢過份接近,遠遠拜倒,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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