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校尉通報了姓名,自稱是蔣琛,蔣校尉臉色鎮定,也沒有向這張天師行禮,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本校尉奉徐部堂之命,前來和你們談判。”
沒有客套,也沒有寒暄,直截了當。
張天師抿了抿嘴,原本以爲會有個朝廷命官來談,誰曉得居然是個武官。
不過無論如何,張天師也只能接受,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至於身側的黨羽們更是一個個有些不安,各懷鬼胎。
事情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接近樹倒獼猴散了,若不是現在被官軍們圍成了鐵桶,怕是所有人早就跑了個一乾二淨了。
張天師儘量顯露出幾分鎮定,道:“好,你們要談什麼?”
蔣琛道:“我們要天子,而且必須保證,天子安然無恙。”
張天師道:“陛下很好,雖然拖着病體,卻總算還活着。”
“交出陛下。”蔣琛露骨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其他東西,都可以談,但是這一點,決不能談。
張天師精神一震,道:“可以,只不過……”
“只不過你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是嗎?”蔣琛冷笑。
張天師道:“不錯,只是要實現這一點,有些難。”
蔣琛道:“徐部堂已經有了這佈置,可以給你準備一艘船,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可以自天津衛出發,走的越遠越好。若是你不願出海,陛下也可以下一道旨意,專門下旨赦免於你。京師又一處道觀,只要你隱匿在道觀中不出來。保準既往不咎。”
張天師搖頭:“不可。”
他不是傻子,無論是坐船遠遁還是所謂的赦免奏疏。都是空談,現在皇帝還在他的手裡,他們大可以空口下承諾,可是一旦把天子交出去了呢?就算他們肯遵守表面的諾言,可是誰曉得不會有其他陰謀詭計,就如坐船出海,船總得有人開吧,假若這些人途中將自己殺害怎麼辦?呆在道觀裡,難道坐吃山空。總得有人送伙食,假若不送呢?
種種考慮,張天師當然不會答應,答應了就是傻子。
蔣琛道:“既然如此,就是談不攏了?那麼本官這便回去,告知徐部堂,徐部堂已經做好了強攻的準備,半柱香時間,就可以將你們斬殺殆盡。”
這一句話。嚇了所有人一跳,大家都是人,人的弱點就是,誰都怕死。縱然是再不畏死之人,同樣也有求生的慾望。
張天師心裡怕到了極點,表面卻是道:“難道你就不怕我們殺死陛下嗎?”
這張天師也是有點急了。本來這句話不想說,可是既然談不攏。張天師自然也不客氣。
“是嗎?”蔣琛淡淡一笑,道:“徐部堂說過。待會若是強攻,陛下若是還活着,諸位至多也就是被砍爲肉醬而已,可是到時強攻進來,一旦發現陛下傷了毫毛,諸位的族人,統統都要死。”
這句話還真夠狠的。
現在我們就強攻,陛下沒死還好,沒死至多就是殺光大高玄殿裡的人,可是一旦死了,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還要搭上所有有關係的人。
縱然太監沒有後代,可是太監也有父母,還有姐弟,有外甥和侄子,大家多少都會有一些顧慮。
況且徐謙的手段,他們是見識了的,說炮轟大高玄殿就炮轟大高玄殿,一點顧慮都沒有,似乎就算天子死了,那也沒多大的關係,這種決然的態度,任誰都得掂量一二。
“諸位,告辭!”蔣琛抱拳,旋身要走。
張天師咬咬牙,道:“且慢。”
蔣琛不耐煩的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
張天師心裡嘆了口氣,道:“陛下下一道旨意,我願保證陛下安全。”
“不過,要先下旨,讓司禮監和內閣來書寫,然後蓋印,之後,再傳檄天下,三天之後,等到旨意天下皆知之後,我便放人,至於這旨意,必須得有一句,假若老夫二十年內橫死,則朱家世代男爲盜,女爲娼。”
這句話夠狠,等於是讓皇帝告訴天下人,自己爲了保命,發下如此毒誓,這個毒誓,絕對算是一樁醜聞,只怕天下人看了,非要笑掉大牙不可。
而張天師纔不顧這麼多,對他來說,只有這樣才能保險,自己已經老邁,能活二十年也夠了,二十年的時間,只要無人報復,他大可以四處雲遊,總比現在橫死的好。
蔣琛想了想,道:“好,只是司禮監的黃公公也在大高玄殿。”
張天師道:“你去請楊學士來,黃公公我可以現在放人。”
這黃公公就在大高玄殿,反正印璽也是現成的,現在缺的就是個內閣大臣。至於張天師和楊廷和的關係,張天師自然也不蠢,現在絕不會輕易透露出來,這本是極爲隱秘的事,是他最後的底牌之一,眼下還沒到透露的時候,到時候自己或許還可以仗着這層關係,敲那楊廷和一筆竹槓。
蔣琛點點頭:“很好,如此,就算是約定了?”
張天師自然不反對,頜首點頭。
只是一下子,卻是把他的黨羽們急壞了,至始至終,雙方根本就沒有提及對他們的安排,聖旨只保障了張天師,可是他們呢?他們就該死嗎?朝廷既然沒有對他們立下什麼毒誓,到時候要殺起他們來,會有什麼壓力?
有個太監冷冷道:“且慢,張天師,你的條件談完了,可是雜家的呢?陛下赦免了你,雜家怎麼辦?”
另一個護衛冷笑道:“不錯,我們怎麼辦?”
人畢竟是自私的,對張天師來說,到了這個時候,當然是自己的性命要緊,先保住自己在說,現在這些人鼓譟起來,倒也願意做順水人情,看向蔣琛,道:“我還要加一個條件……”
蔣琛冷笑搖頭:“都已經講定了,莫非你還要反悔?況且你自己也知道,現在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肯定要殺一批人,既然饒過了你,你還覺得不知足?在來之前,徐部堂就已經有了交代,若是爾等要求過分,就只能強攻,而且若是有人不斷加碼,那麼就不必再談,直接強攻,否則到時候,也無法和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張天師沉默了。
可是那些黨羽卻是絕望,他們見張天師不敢再吱一聲,頓時明白了什麼,眼眸中不由掠過了一絲怒色。
這事兒本就是姓張的佈置的,也是他自稱什麼天命如此,忽悠了大家,更許諾了許多的好處,說什麼事成之後如何如何,可是現在事情辦砸了,他只顧自己的性命,卻是將大家王火坑裡推。
其實這些守在大高玄殿的心腹,大多都是張天師的信衆,大多數人稱呼張天師爲祖師,皇帝修道,他們也對修道之事樂此不疲,只是現在,所有人都清醒了,什麼狗屁神仙,什麼狗屁天師,都是騙人的,這個傢伙,就是個騙子。
“不過……”蔣琛突然微微一笑,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張天師道:“還有什麼辦法?”
蔣琛道:“有一種辦法,可以讓天子對所有人既往不咎。”
說出這句話之後,張天師的黨羽們眼中猛地掠過了一絲求生的渴望。
他們之所以跟着張天師作亂,一方面是相信張天師乃是神仙,對他深信不疑,另一方面,卻是他們也有慾望,他們想要富貴,想要封侯拜相,即便是太監,也希望自己能夠榮華富貴,一羣慾壑難填之人,怎麼會想死。
此前那站出來質疑的太監連忙忍不住道:“快說,是什麼辦法,能讓我們活下去?”
“誅張顯!”
一句話說出,蔣琛毫不猶豫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所有人呆住了,大氣不敢出。
這句話很明白,張顯也就是張天師,張天師死了,大家才能活,朝廷才能既往不咎。
這個時候,其實大多數人未必相信朝廷會守信用,因爲很明白的是,朝廷不講信用是經常的,講信用才奇怪了。
這不過是一絲的希望,可是一絲的希望,總比沒有希望纔好,若是在場的人冷靜下來,一起坐下來琢磨一下對方的用心,顯然最後會得出這是對方分化大家的結論,只是可惜,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蔣琛毫不猶豫,跨前幾步,長刀直接送入了張天師的腹中。
其實張天師身邊,就有四五個帶刀的侍衛,這屋子裡,人數更有三十之多,這麼多人,蔣琛想要發難,連一成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不幸的是,所有的侍衛和太監居然誰也沒有猶豫,更無人出來阻止,大家的臉色,盡都是冷漠。
呃……
張天師看到自己的鮮血泊泊的自自己腹中流出來,感受到腹中的劇痛,他憤怒的去看蔣琛,又憤怒的去看身邊的黨羽,他沒有從他們眼裡看到任何同情,看到的只有冷酷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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