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下旬,延綿的大軍已經到達霸州,並在霸州城外安營,大軍不進城,怕出麻煩,數萬大軍紮營,前後延綿十幾裡,覆蓋面積遠遠超過霸州,飄揚的旌旗如烏壓壓的雲朵覆蓋大地。
霸州的城牆很高,千瘡百孔,厚厚的夯土城牆上到處是木板石塊填補的痕跡,像是滿是補丁的破棉襖,在大風中巍然不動,黃沙漫天,城頭士兵來回巡邏依舊,沒有絲毫影響。
興許他們早就習慣,不過李星洲注意到巡邏的都是些老兵,便招手把楊洪昭叫過來問:“這霸州再怎麼說也是重鎮,怎麼我看駐軍都是老兵。”
楊洪昭看了城頭一眼,臉色一下變得緊張起來,“殿下,霸州確實是重鎮,當初與遼國對峙的前線,你看這些城牆,千瘡百孔,就是上百年來與遼國摩擦落下的。
不過殿下奪取燕山府後,霸州就不再是重鎮,魏大人是關北路,燕山府路兩路節度,自然會順理成章將這些精銳調往北方防範金人。
而剩下的老兵........”楊洪昭指了指修修補補的城牆,“就像這些城牆,爲國效力一生,也是千瘡百孔,很多人身上有隱疾暗傷,遣散他們回去反而難以謀生,只好留在軍中做些輕巧活。”
李星洲聽完點點頭,心中五味陳雜,那邊嚴申還在抱怨“這什麼鬼地方,一張嘴就滿口沙......”。
這或許就是中原王朝與北方不同的地方吧,你說他人情社會也好,說是挖國家牆角也罷,哪怕條件再艱難,也會努力去維護那些美好的情感,文明的底蘊就這樣靜默的在流淌。
這些老兵確實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但軍隊還是會選擇儘量給他們一個位置,養着他們,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李星洲說不出這是好是壞,從功利主義的角度來講,這是件壞事,從道德主義去看,又似乎合情合理。
他沉默着,楊洪昭緊張的看着他,他知道楊洪昭緊張什麼。
“王爺,他們雖然老了些,但一些活比新人還要麻利,況且........況且一些髒活累活只有他們願意幹,年輕人心氣高,不願去做。”
最終,李星洲咧嘴一笑:“不用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是國家欠他們的,他們這一身千瘡百孔爲國爲民,到老無依無靠......”
“殿下......”
李星洲看了嘆了口氣,但是.......國家養不起他們,這就是現實與理想的差距,以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來說,任何國家都養不起一大批老弱病殘。
而霸州的做法其實已經很折中了,既不讓老兵閒着,又不把他們趕走餓死。
“這樣挺好的,對他們而言有了落腳的地方,對你我心裡有些慰藉,對天下蒼生算是交代,對良知.......也能讓人睡得着吧。”他說着,往前走幾步,看着城門前的漫天黃沙,吹得旌旗獵獵。
“這樣的地方老天對人真是苛刻。”
“再往北還有更苛刻的,那些地方人能或者就不錯,由不得太多念想.......”
“楊大人去過?”他好奇的問。
楊洪昭點頭,“殿下,我也在邊關待過。”
這時候,嚴申,魏雨白,劉季等人也過來了,魏雨白一點不見外,問他們說什麼,也只有她敢這麼問,大家心裡都有數。
李星洲笑着把老兵的事跟他們說了一遍,然後指着前方連綿十幾裡的大營,“等打完了戰,平定了天下,我們的國家更加強大,更加富庶,到那時所有爲國家留過血,受過傷的人都將得到善待!”
面他的鏗鏘話語,衆人臉上都露出許多期許。
.......
劉旭的府邸在上京城中並不顯眼,即便他貴爲國相,在物質享受享受上卻沒太多奢求,大抵先帝對他的恩情太大,許多事歷歷在目,所以他總習慣於將大金國的事放在自己的事之前。
今日又是大朝的日子,他在兩個四十多歲,顏老珠黃的下人服侍下穿好官服,正衣冠。
街頭巷尾有些小道消息,說景國出兵了,如今朝堂內外人心惶惶,都在等個準信,這幾天誰都不安寧。
打扮妥當,出了府門,轎子已經在等候,上轎之後就匆匆向着皇宮進發。
.......
到了皇宮,皇上還沒到,衆人先在側殿等候。
劉旭從不結黨,向來爲朝廷做事兢兢業業,可和衆多大臣權貴私交不深,便禮貌的和衆人見面行禮,找了個偏僻角落坐下。
衆人都小聲議論,說得都是景國的事。
“我家奴僕今早出去賣羊肉,聽南邊來的人說景國真的出兵了,有二三十萬大軍。”
“不止,我昨日在酒樓聽說有五十萬!”
“五十萬?你少吹牛,景國有沒有出兵還不是定數,你倒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一下給景國弄出五十萬大軍來。”
“五十萬肯定不準,依我看該有十萬,最多不超過二十萬,景國確實人多,但也養不起那麼多兵.......”
“........”
衆人正亂糟糟議論着,這時候又一個人影進來,真是烏林家的烏林晃,他如今官至兵部尚書,十分得皇上信任,特別是在上一次大軍攻打燕山府失敗,皇上對他的弟弟完顏允不再信任之後。
經常有事就會召見烏林晃詢問對策,也有許多人私下議論,烏林晃之所以得寵是因爲他和遼王的消失有很大關係,不過這些都是猜測,並無實證。
烏林晃才進殿,衆人紛紛圍上去打招呼,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烏林晃春風滿面,一邊走一邊就開口:“我路上來時就聽說景國要打過來,不過景國再厲害,山海關、寧遠、錦州就能把他們死死擋住。
如果要是在遼東後方,那可更是高枕無憂了,看看人家齊王,早早的就讓自己兒子回了遼陽老窩,嘖嘖嘖,我看景國打不打都跟齊王沒關係吧。”
他這話一開口便是陰陽怪氣,指向的目標是齊王蒲察翼,確實烏林晃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但皇上還是把兵權交給了蒲察翼,而且烏林和蒲察兩大族,從來少有臉色。
“你這後輩是什麼意思,老夫不是在這麼!”果然,另一端的蒲察翼一臉不滿的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