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李星洲大軍纔算完全進入太原府境內。
比最初預想的晚了三天左右,主要還是因爲十二門炮太過沉重,進入太原府後,到處都是流民,大路邊還有許多蓬頭垢面的乞丐,見到他們之後拼命往山上跑。
李星洲不解,魏雨白告訴他,這些都是逃兵,要是遇上個脾氣不好的將軍,抓住可以直接殺的,所以他們纔會逃命。
一萬人的大軍不是小數目,官道上的隊伍延綿五里地左右,見頭不見尾。
其實在岐溝關往北一帶,這樣的大規模部隊幾乎是無法展開的,所以一般人數少的一方會想在岐溝關北面一段戰鬥,因爲地勢狹窄,人數的優勢就展現不出來。如正史中魏國的中流砥柱張郃就是常勝將軍,一身少有敗績,他其中一次敗績就是敗在張飛手中,當時的情況就是因爲山間小道難走,大軍長長拉成長龍,人數的優勢發揮不出來。
而張飛也非常特殊,不同於三國演義中的記載,張飛其實是個精英階層的人物,正史中幾乎沒有關於他樣貌記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喜歡結交是大夫階層,同時行軍打仗愛用嚴苛的方法訓練精英的部隊,有點類似後世的特種作戰,不過過於嚴苛的精兵式訓練也爲他的死埋下伏筆。
所以一旦過了岐溝關,到南京城下一段,是非常不適合展開陣型打正面戰的,有一段狹窄地勢。
當初耶律大石雖是孤注一擲,但也是有計劃,有預謀的孤注一擲,他利用潰兵在楊洪昭剛出那段狹窄山谷的時候發動突襲,迫使大軍又退回狹窄山谷。
一旦地勢狹窄,楊洪昭中軍人數優勢就根本發揮不出來了,接敵的永遠只是正面那些有限的人,無法靠着人數優勢繞後包抄,人再多等於沒有,反而後面的人不明情況,會容易士氣崩潰。
不過這次,人少的變成了他們,如果耶律大石聰明,應該會放他們安全過岐溝關,然後嘗試與他們正面決戰。
只有開闊地的正面戰,才能發揮遼軍人數優勢,人更多的遼軍就有機會從側翼包抄他們。
如果耶律大石是順着這個時代的經典戰爭思維,那麼自己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李星洲正這麼想着,路上的流浪人越來越多,到後面,甚至看到餓死在路邊骨瘦如柴的屍體,有被野獸啃食過的痕跡,如今夏日,大雨過後天氣炎熱,惡臭無比,很多新軍士兵看得臉色都變了,有些人甚至嘔吐起來。
他只好讓士兵清理道路,在路邊掩埋,然後繼續前進。
這也算好事,讓大多數人每打過仗的新軍提前認識到戰爭的殘酷,哪怕是間接的,也給他們心理上打了預防針。
大軍潰敗,很多逃兵不敢回營,加上丟了糧草輜重,就算回去也養不起那麼多。
等到太原城下時,城頭上已經掛滿首級以示警示,多數都是落草爲寇的逃兵。
楊文廣早得到消息,帶人在城外等候迎接。
李星洲下馬,隨意寒暄幾句,魏雨白和楊家人也很熟了,楊文廣有說有笑帶着衆人往城裡走。
路上,李星洲小聲道:“楊將軍,你的摺子樞密院收到了,我也看了。”
一提起這事,楊文廣很激動:“多謝王爺!”
“你先別謝我,事情沒那麼簡單,本王當時也很憤怒,所以親自帶着摺子去見皇上,不過吳家人棋先一招,早在好幾天前就派人進宮,走皇后的路子跟皇上說他們之所以延誤是因爲天降大雨,橋樑被山洪沖毀,所以延誤,皇上也信了,讓我不要插手,他自行處置。”李星洲說到這,楊文廣滿是溝壑的臉黯淡下來。
“本王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吳正清搞得鬼,可短時間內想治他是難了.....”
“王爺!”楊文廣眼勾勾的看着他,他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楊文廣唯一的希望了。
“我當然是想徹查的,但你想必也明白如今我的處境,有一場大仗要打,有危急存亡的緊迫。”
“下官明白。”楊文廣嘆口氣,“只是覺得對不起數萬英魂......”
李星洲道:“等這次回來,我會想辦法徹查此事。”
楊文廣欲言又止,“王爺真準備帶這點人馬北上嗎。”
他點點頭。
“王爺,恕我直言,這點人北上,恐怕凶多吉少。”楊文廣皺眉道:“據在下所知,耶律大石收遼興軍,彰德軍舊部,如今只怕已擴編超過三萬人。
這遼興軍和彰德軍可都是遼國精銳,三萬精銳,還可聚城而守,王爺.......此去只怕......,王爺千金之軀不可草率行事,如今最佳時機已過,下官建議還是再等等時機吧。”
李星洲明白這意思,楊文廣是怕自己一去不復返了,他不由想到一句名言,“勞資打的就是精銳。”
楊文廣愣住,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也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就口出粗鄙之語了,但這一句話,無疑堵死了他的話,只能搖搖頭不再說這事.......
李星洲並不準備在太原久留,只留一天,第二天就北上,當晚楊文廣草草設宴招待,滿滿的山西風格,就是滿桌的碳水化合物,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菜,不過戰爭時期,也十分不錯了。
.......
七月四日,大軍已經到達代州,景國最北方邊境的三個邊關重鎮之一。
寧化,保德,代州,俗稱三交之地,是遼國與景國的邊界,楊家軍常年戍守這三地,楊文廣的領三交軍事指揮使說得就是這三地。
代州重鎮城牆高過兩丈,戰敗後依舊有大隊人馬把守,耶律大石一月前也是追擊到此被這堅城抵擋住的。
有楊文廣的手令,守軍很快打開大門,讓大軍北上。
新軍新奇的裝扮和裝備也引來衆多守軍頻頻側目......
踏出代州大門的一刻,李星洲正式踏上了遼國土地,放眼望去,到處一片荒蕪,少有的綠色也是遠處山丘上的低矮灌木,風吹過,砂石飛揚,山西之地特有的慌涼。
門外大道邊樹立這一個巨大的石頭,上面雕鑿着“代州”兩個大字,石頭下半部至今還是瘮人的暗紅,表面覆蓋一層暗紅如干枯苔蘚質地的東西,散發腥臭。
魏雨白告訴他那是血膏,死太多人,血水盈積成水潭,沒法滲入土地的之後就會產生。
一個月前這裡是抵禦耶律大石南下的地方,西路大軍最慘烈的一戰就在這一帶發生,上萬人喪命,血流成河,屍積成山。
屍體被打掃掩埋,但乾枯的血流卻連數日大雨的沖刷也無法抹去痕跡。
隨着大軍繼續北上,天空盤旋着大片烏鴉等各種鳥雀,大道上還散發着惡臭,時不時能見到路邊荒草堆裡高度腐爛的屍身,是打掃戰場時遺漏的。
從代州到蔚州,兩國交界處,中間有三十多裡的無人地帶,因爲在這裡,不管是景軍還是遼軍,都會當成敵人。
走過這三十里,到中午之後,前方斥候匆匆回報,已經看到蔚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