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寫什麼?”詩語不解的看着牆上字:“堂堂正正?”
李星洲一臉壞笑,並不說話,一邊收拾小屋一邊道:“什麼時候搬到王府去住。”
“不去。”詩語馬上回答。
李星洲放下手中擦桌的毛巾,輕輕將女人抱起來,他人高馬大,不是詩語能比的:“爲什麼?”
“不爲什麼。”詩語避開他的目光。
他不解的問:“之前不是還去嗎,幹嘛突然反悔。”
詩語答非所問:“珍寶閣要開門,我要下去了。”
“讓她們幾個看着就行,不用那麼急。”
“不行,我是掌櫃,不看着她們會偷懶。”說着匆匆掙脫他,身後很快傳來噔噔噔的下樓身,不一會兒,漂亮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李星洲感受着懷中尚存的餘溫,感覺悵然若失,他覺得詩語這兩天有些奇怪.......
.......
下午,李星洲親自去城外與魏家人談船廠的事情,這代魏家家主已經五十好幾,本來也算死撐着,所以一開始纔會開價三萬兩。
李星洲自然是談判老手,明白談判中如何才能徹底壓垮對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給予的壓力不能中斷。
壓力中斷意味着給人喘息之機,所以逐步施壓看起來繁瑣複雜,卻是解決僵局的最好方法之一,嚴昆、詩語逐步施壓,到李星洲親自出馬時,魏家的壓力已經達到最大。
最後李星洲在聽雨樓約見魏家家主時,才談一晚,他就撐不住了,畢竟對方是王府,現在又水道不通,沒有經濟來源,一個大家族最大的財路斷絕,幾乎難以爲繼,只能妥協了。
一萬五千兩是最後的成交價格。
比期初提出的三萬兩足足縮減一半,可依舊是筆鉅款,除去李星洲的施壓,各種客觀原因也讓魏家不得不讓步,其中重要的一點便是禁軍雖然南下,可是走陸路。
這事情最近景朝上下議論紛紛,到處都能聽見人們說起,十幾萬大軍南下,光出大營都走了好幾天。
這麼龐大的隊伍,不說打仗,從京城到蘇州估計都要花上一個月甚至更多,解決蘇州之亂幾乎註定不是速成之事,只怕一年半載都沒結果。
精明人能明白皇上出兵確實堵上所有人的嘴,但並不等於問題就能立即解決。
失去造船廠支撐,魏家根本沒把握能扛過這次禍亂,要是錯過這次,估計再不會有人在這時候買造船廠,而且不賣會得罪王府,雪上加霜。
最終魏家家主讓步,一萬五千兩不只是造船廠,還有船廠庫房中囤積的木材,工具,以及船廠工人們的契書,否則也不會這麼貴,這是王府做得最大的一筆交易了。
當晚,李星洲興奮不已,將收購船廠的功臣詩語、秋兒還有嚴昆、嚴申、嚴毢,加上季春生都叫到聽雨樓三樓,宴請衆人,當然還有月兒和阿嬌。
兩個小丫頭雖沒什麼功勞,可總不能將她們丟在府中不管。
聽雨樓三樓還是少有人能上去,現在評詩的從德公變成了經常往來的名流大家,畢竟這就是馬太效應,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當聽雨樓聲望越來越大,不少名流大儒也逐漸匯聚此地。
對於他們來說,評品詩詞能讓自己名氣大增,被更多人知道,而他們的到來又進一步擴大聽雨樓的名氣,二者互惠互利,雙贏壯大,不斷加強,在良好經營,以及他設計的各種心理暗示下,聽雨樓的名聲也一天蓋過一天。
不過無論如何,聽雨樓始終只是酒樓,它的潛力正在逐漸發掘,可始終會有上限,可航運不一樣,具有無盡潛能,能帶動無數其它行業。
晚宴上大家都很開心,嚴毢這個嚴肅的老頭也難得笑呵呵的,也不說李星洲敗家了。因爲這兩天他剛跟阿嬌的二叔做完納采、問名之禮,雙方交換生辰八字,這說明他們王府算得上有女主人了,瀟王血脈得以延續。
桌上大家都稱阿嬌爲世子夫人,阿嬌害羞的從頭到尾紅着小臉,卻也不反對。
李星洲跟季春生、嚴申也喝得很盡興,這筆生意意味着王府下一個階段性的規劃徹底開始,雖然還有許多阻礙,但開頭總是好的。
當晚,他喝得爛醉如泥,都不知道怎麼回的王府。
第二天雖然還有些頭暈,但也開始派出人手接收造船廠的工人,由嚴申帶頭。
很多事情必須重新規劃了,和王府的臨時勞工按勞動量付錢不同,船廠的工人是不能如此的。
船廠工人大多都是技術性的工種,他們和魏家的關係並非簡單的僱傭,而是長期的長工,幾乎類似賣身。
總之類似不平等條約,工人們必須爲魏家工作幾十年,少的也是十年,最多的有五十幾年的,而買身錢是一次性給,魏家早就付給工人。
總共有一百七十三個工人,工作時住在船廠旁的窩棚,當然有些在京都郊外有房屋,雖然簡陋可也算有個落腳,有口飯吃,有些已經娶了媳婦,成家立業。
生產力低下,物質匱乏的時代這幾乎是固有運作模式,不管在那,何種文化,只有經層層剝削,上層才能過上物質豐裕的生活。
他的一萬五千兩,不止買下船廠,倉庫,材料,還有工人們所有的賣身契。
只要這些契書在手,所有船廠工人在上面寫明的限期未到之前都需要爲王府勞動,且勞動是義務的,理論上他只用提供食物,不讓工人餓死,年底給不給賞錢也全看他願不願意。
之所以提供食物,也是因爲怕工人們餓死,無法勞動,繼續創造財富。
當然按景朝律,他若是餓死自己手下長工,開元府是會問罪的,可他是瀟王世子,開元府肯定也睜隻眼閉隻眼。
對於工人們來說,他們追求只是能過日子,不被餓死。
隨着時間推移,李星洲讓祝融將熟鐵片清理乾淨,然後派趙四做好必要的東西,又讓研磨石墨粉的工人暫時停下,磨些鐵粉,這是必要的準備。
同時他連夜寫好很多東西,其實就是新的勞動合同,更加能激發工人們的勞動積極性,當晚讓人帶到城南印刷好,王府已經開始逐步進入下一階段,已經不能再用舊秩序,舊規矩去辦事,不合適的制度會限制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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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這兩天阿嬌迷上跟月兒一起弄制香水,她們還搗鼓出新的水仙,桂花等香水,其實香水的製作工藝和原理都很簡單,問題在於加工的精細程度和細節處理,只要有精益求精的心,就能越做越好。
秋兒依舊很忙,不過再忙每天晚上李星洲都會教她一些新知識,只是十分繁雜,想到什麼就教什麼,詩語也會經常在飯後跑來和她一起聽。
學習和應用之間有條鴻溝,思維深度不夠的人難以跨越,不過她們哪怕只是記住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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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會死皮賴臉的去爬詩語的牀,可不管他怎麼軟磨硬泡,詩語就是不搬來王府住,李星洲其實有些心虛,雖然他不是好人,可不管如何讓詩語過得好一些他是想的。
後來想想或許對於詩語這樣個性獨立的女人來說,無拘無束纔是她渴求的,自己雖有考慮,但讓她住進王府反而是對她的束縛吧,所以乾脆也就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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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季春生也每天跟他說朝廷之事,經過幾天朝議,新軍之事已經定下了。
皇帝將神武軍第五廂新定爲新軍,撥歸樞密與直轄。
神武軍五廂都在編禁軍兩萬一千人,編制十二軍,每軍一千多人。
結果皇帝直接在朝堂下令,十二軍併爲十軍,每軍編軍士兩千,而其中第十軍編三千人,歸屬天子皇孫、瀟王世子、昭武校尉李星洲轄制。
加瀟王世子李星洲爲:遊騎將軍,新軍一廂都第十軍軍指揮使。
冢道虞和羽承安當堂站出來反對,結果皇帝根本不予理會,聖諭已經由中書擬寫,皇帝御畫,轉交門下封駁,估計不出幾日,就會到王府,到時皇帝會親自召他入宮。
李星洲自己都驚了。
他當初的預期是兩千人左右,沒想到皇帝一下子給他三千!
三千禁軍可不是小數目,雖然神武軍長久無戰事,肯定比不上常年在外駐守換防的武烈軍和嶺捷軍,可光是軍器監打造的制式裝備,外加兵部發放軍餉這兩點就讓他有一支底子不錯,又有歸屬自己的武裝力量!
聽聞這事後,李星洲立即讓嚴毢準備將軍釀,還有香水,分批精包裝,很多人他必須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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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衆多幫他說話的大臣大多已經一一上門謝過。
李星洲帶上秋兒,讓嚴申領着三十個全副武裝的護院,去新買的造船廠。
魏家造船廠在元門渡上游,地處城北偏南位置,是一個很大的河彎。
早晨陽光明媚,昨晚剛下過小雨,空氣中還帶泥土芬芳,青石板路上時不時有深淺不一的水窪,中間的馬車拉着兩個大箱子,輪子咯吱咯吱作響,一行人前往城西出城,前往魏家造船廠。
李星洲自己騎馬,秋兒不會騎馬,所以多給她備了一輛馬車。
聽嚴申說,魏家造船廠在城北偏西的位置,地處河灣,河灣很寬,水流並不湍急,而在造船廠一側,因爲在河灣內側,長年沖刷導致沙石少有淤積,吃水很深,正好適合新船下水。
去往船廠的路不遠,雖然人煙稀少,但還寬廣,路況不錯,都是隨時鋪設的,比城外很多主官道還好,這是魏家常年維護的緣故,因爲造船的木材要從這條路上運過去。
道路兩側,李星洲看到好幾個村落,人都不多,只有幾十戶,村民用好奇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們的人馬,遠處西邊樹林邊,有幾塊不大,新開墾出來的地,可地並不多,收成應該不夠養活這些村子。
從村子北邊挖過來的水渠打理得也不好,不到一尺寬,雜草叢生,十分狹窄。
近處還有幾個孩童在放牛,也好奇的看着他們,看慣京都樓閣林立,如今再看這些小村,頓時覺得格格不入,這是京郊,離開京城不過一里(500米),簡直如同兩個世界。
“這是誰的土地?”李星洲騎在馬背上問。
經長時間的練習,不說精湛,他的騎術已經算得上其實嫺熟,又忍不住想到當初教會他騎馬的魏雨白,她來過幾次信,跟他說關北的事,大體意思就是生活很艱難,但還不錯,關北廂軍已經重整,不管世界多悲慘,生活依舊要繼續。
嚴申打馬趕上來爲他解答:“這是你的土地啊世子。”
“我的?”李星洲反問。
“是啊,這本是魏家安置船廠工人家屬的地,如今世子把船廠買下來,這裡也是王府的地了。”嚴申道。
他這才明白過來,古代土地歸屬並沒有那麼嚴格且明確,大多數王朝最後都是毀於土地兼併導致世族做大的。不過這小村看起來確實不錯,地勢平坦,靠近水源和森林。
順着村邊道路,他們翻過一個小山坡,地勢開始向下,腳下遠方,山坡盡頭,龐大的造船廠一下子映入眼簾。
造船廠盤橫在山下河灣,河灣邊有堅固瀝灰堆砌的石牆,衆多入水木質腳手架,起重架,簡單滑輪,麻繩,木板,交錯縱橫,層層疊疊鋪滿江邊,連綿一里多,青蔥的地表一下子改頭換面,變成木材的淡褐色,如同進入另一個世界。
河岸邊還有一艘建到一半的船,四周搭建滿腳手架,幾個工人正爬在上面將木板一一拆除。
李星洲被震撼了,這麼大一個地方,不說堅實地基和衆多工人,就是滿地的上好木材也值一萬兩,看來魏家確實是走投無路了。
秋兒也激動的從馬車裡下來,看着山坡下龐大的造船廠,驚呼一聲,呆呆說不出話來,這正是她日夜渴望的東西。
李星洲一把將小姑娘拉上馬,放在身前,打馬緩緩向下方走去:“如何,這地方以後送給你。”
“嗯。”秋兒點點頭,激動得小臉通紅,又向後縮了縮:“世子真好.....”
李星洲一笑:“嗯,是不是心裡感動,想以身相許。”
“沒有.....我,我以後想搬來這邊住。”秋兒道,想了一下又補充:“世子也搬過來就好了。”
“不行!”李星洲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
他們下到山腳的時候,衆多工人已經圍靠過來,畢竟這麼大隊人馬不想被發現都難,工人們不認識李星洲,卻認識接手造船廠的嚴申。
工人們都靠過來,嚴申打馬上前神氣的道:“這位就是你們將來的主人,天子皇孫瀟王世子軍器監少監遊騎將軍新軍一廂都第十軍軍指揮使李星洲大人!”
工人們哪懂這個,聽得一臉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停停停.......”李星洲哭笑不得,自己都感覺一身雞皮疙瘩,實在聽不下去:“你說這些幹嘛,工人又聽不懂。”
嚴申嘿嘿一笑:“世子,說着過癮嘛,多威風。”
“威風你個頭!”他輕輕將秋兒放下,然後翻身下馬,上前幾步。
一下子工人們都跪下了,雖然聽不懂一大串頭銜,但面前的是瀟王世子,天家子弟,他們未來的主人,這些工人們都是懂的。
李星洲看了這些工人,大多衣着襤褸,滿身是汗水和灰塵,誰也不會穿乾淨衣服做工啊。
這裡地勢平坦,也沒高地,他乾脆看着跪在地上的衆人道:“你們都不用站起來,就坐地上吧。”
工人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只有少數人遲疑的坐下。
“隨便坐,不用跟我客氣。”他又強調一遍,工人們這才明白,都在河邊的沙地上坐下來。
這樣,所有工人都能看到他,也能聽到他的聲音。
“我買下船廠還有你們,想必大家早已得知,本想早點過來看的,可沒想這兩天實在太忙,抽不出時間。”
“世子就是不來看,我們也會好好做活的!”有人大喊道。
李星洲點點頭:“我信你們會好好做活,可在我這做跟在魏家做不一樣。”
他說着上期一步,然後大聲問道:“你們誰說得清自己爲什麼做活?”
工人們互相看看周圍的人,大多迷茫搖頭......
“爲了不被餓死,爲了養家餬口,還是苟活一世,等着來世投個好胎?”
他這麼一說,工人們都大笑起來,哪有等着投胎的......可笑過之後便無話,雖然世子說的殘酷直白,可事實大概就是這樣的。
不一會兒,秋兒從車裡抱過來一疊紙張,遞送到李星洲手中,他將手中的紙張舉起來:“這些是魏家賣給我的,你們所有人的長工契書。”
他說着直接將厚厚一沓契書撕成兩半:“從此,你們不欠魏家,也不欠我王府了。”
工人們都目瞪口呆,很多人一下子急,急忙跪起來,雖然不欠了,可也意味着飯碗沒了!
就在這時,秋兒遞上另外一沓紙,李星洲接過,嚴肅的道:“不用急,我不是要解僱你們,而是要立新規矩,在魏家如何做事我不管,但現在你們是王府的人,就必須按照我的規矩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