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嫁前一晚,小蝶衚衕32號,姑奶奶敲開李朝朝的房門。
李朝朝正站在窗前,冬月親自去打開門,看得姑奶奶一個眼神,便規規矩矩地站在廊下守着。
姑奶奶站在門口端看了李朝朝一陣,只見她神色淡漠如常,並沒有過多的欣喜和憂愁,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地衝她擺擺手,“睡不着嗎?”
李朝朝上前行禮,“知道姑姑要過來說話,便在這等着。”
“有些事本來應是你母親該給你親自說的,但是你母親那個樣子,之前聽到你要嫁人了,居然還敢反抗不吃藥……哼,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李家的榮辱興衰可都是指望着你了,難不成還要讓她那個人儘可夫的女兒嫁到武鄉侯去不成!這都是鐵板釘釘的事,任誰也不會改變的了。到了這個時候還來折騰我,她不吃藥我就死死地灌進去。”
姑奶奶說着不屑撇撇嘴,李朝朝也聽說晚上的時候大夫人鬧着絕食,不過她犯在姑奶奶手裡可落不着一個好。
“母親她現在沒事吧?”
姑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朝朝你放心,她不是個好母親,還有姑姑在呢。”
姑奶奶揶揄地笑了兩聲,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兩個冊子塞到李朝朝手裡,“姑姑是過來人,也有些經驗,明日你就要嫁作他人婦,需要知道夫妻之間的閨房之樂在哪,要贏得一個男人的心,不僅要溫柔體貼,還要會懂得伺候男人,讓他對你欲罷不能,哪怕他就是在心裡裝了其他人,你的那點好也是與衆不同的,他最後還是心心念着你,讓他得到又不滿足,吃了還心癢癢惦記着你,這男人就跑不掉了。”
李朝朝覺得身後道理,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手中的兩個小冊子非常之沉重,分別是——《素女經》、《洞玄子》。
姑奶奶隨手就翻給李朝朝看,那書冊中的動作連成一體,就好像現場直播一樣,饒是李朝朝以前也看過,但是畢竟姑奶奶也是長輩,當着她對面來探討關於閨房的事情,難免還是有些難爲情的。
李朝朝面露紅粉,姑奶奶得意地衝她揚眉,“這可是當年老太太傳給我的,我再傳給你,你以後若是得了女兒,也把這世世代代地傳下去……”
尼瑪,這是要拿來當傳家寶嗎?
姑奶奶說得越發得意,“今夜若是睡不着,今夜就趁着還有時間就好好地學習學習,這上面的動作都記住了,哪怕記不全,也挑一兩個先記下來,等這些招式都學會了,你就會體會其中的奧妙。”
李朝朝含糊地滾了滾喉嚨,應下來,姑奶奶只當她是臉皮薄,所以並不在意,繼續道:“哎,也怪姑姑考慮的不周全,本以爲你的婚事還要耽擱一陣子,誰能想到她們這麼快就是上門提親了,不過你放心,明日開臉的十全媽媽我都命人準備好了,只等着花轎一來就可以把你接過去……”
姑奶奶不知爲何心裡忽然發酸起來,聲音也澀澀的,“我的兒,以後你嫁入侯府未必會一帆風順,我瞧着那日來送聘禮的管事媽媽都如此倨傲,那高門大戶人家還不知道怎麼看扁你,你一定要爭氣,切記要忍得,我估摸着明日拜堂會不順利。”
李朝朝見姑奶奶感傷,也不由動情,誰對她好她自己心裡都明明白白的,她拉着姑奶奶的手笑了笑,“姑姑我都明白。”
其實方纔她就已經想過明日的情況了,藍翎羽現在病着未必讓他拜堂,或者直接不拜堂?
她不是神仙,只能在未預料的事情上想出會遇到的各種情況,再在情況上加以分析來應對,提前做好準備。
所以她在想,一直不停地想,今夜怕是睡不着咯,尤其是懷裡還捧着這麼兩本冊子,更是讓人心神不寧啊。
李朝朝嗤笑自己,又不是頭一次結婚,有什麼好緊張的,這一次她和倪氏對決了三次,才以微弱的優勢逼她同意這門婚事,可是經過之前的觀察,倪氏絕對不會是個善茬,在她頭上拉屎她一定會反擊回來。
她會怎麼做呢?
李朝朝用換位思考的方式想,如果是自己又會怎麼做?
姑奶奶絮絮叨叨地說話,突然也提到:“朝朝,我知道你的性子好強,並不擔心你會受什麼委屈,不過有些事你不得不提前防着。你要知道你現在既沒有明媒,也沒有拜帖宴請,就是拜堂和洞房都可以做手腳,弄不好你擡進去就不是正妻!”
李朝朝猛地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起來,她沒想到反而是姑奶奶想到了。
這是個致命的傷,就看倪氏怎麼玩花招了。
無論是拜堂,還是洞房,或者以後的記錄宗譜,無論是哪一個環節,倪氏都可以做手腳。
倪氏一定是想着就算她嫁過去又怎麼樣,有的是機會玩死自己。
李朝朝垂着頭,眼底劃過一抹冷色,現在這個看似她是贏面的結局,也許過不了一天她就要被翻盤了。
有些人的洞房花燭夜開來要從長計議了。
李朝朝淡笑着把姑奶奶送到門口,大門外忽然有人敲門,春麗打開門不久,又神色匆匆地趕過來,當時姑奶奶正說:“等你嫁過去就讓春麗和冬月陪着你……春嫂是你的人,也一起帶走,多個人陪着就多個力量。”
她見到春麗慌忙的勁,就有些不高興,姑奶奶啐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明日姑娘大婚,你個陪嫁丫鬟怎麼這般不穩重,讓我如何放心。”
春麗面上有些微紅,擡眸看了李朝朝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激動,喘息道:“姑奶奶,姑娘,外面有人說有人給姑娘添嫁妝。”
“哦?”姑奶奶狐疑了,“誰啊?”
“您去看看吧,好幾個人呢,有忠義公,豔骨坊的掌櫃,還有寶珍堂的人……”
春麗嚥了口唾沫,她方纔看了幾眼,那嫁妝一眼都望不到頭,看明天嫁人誰還敢小瞧了姑娘去。
李朝朝讓姑奶奶先行去看看,姑奶奶本想叫她一起去,畢竟那是給李朝朝添置的嫁妝,她也好心裡有數,李朝朝心裡正有事,只能硬着頭皮嬌羞道:“我去看看姑姑給我的那兩本畫冊……”
姑奶奶似有所悟,忙笑着讓她單獨進屋,自己招呼冬月和春麗去看嫁妝。
她到了大門口果然發現有幾個管事摸樣的媽媽站在門口,把手裡的禮單交到她手中,其中包括房契地契還有數不盡的珍寶布匹……
嘖嘖嘖,姑奶奶暗自咂舌,明天可有熱鬧瞧了!
李朝朝進了屋就給陳凡吩咐了幾句,讓他去給藍翎羽遞個話,等交代完了一切,姑奶奶又來了一趟,把田產和鋪子的房契都交到她手上,鄭重道:“不要辜負了這些人對你的厚愛,姑姑沒所依仗,以後還要靠你的福氣呢!”
李朝朝面色也無比鄭重地衝着姑奶奶跪下,“朝朝會銘記於心。”
到了深夜,忙碌了一天的倪氏回到青院,看到藍政錦躺在靠窗的長榻上睡着,她悄悄走到裡屋拿了個薄錦被過來剛給他蓋上,藍政錦幽幽轉醒,“什麼時辰了?”
“早就過子時了。”倪氏伺候着他起身,“夫君怎地在外面睡了,小心冷着身體,隨我一起進去吧。”
“都這麼晚了。”藍政錦摸着倪氏的小手冰冷,給她呵了口氣,“你怎麼纔回來?”
倪氏就勢靠在她懷裡,“明天羽兒大婚,我就去紫苑收拾了下,把過了病氣的抱琴送出府,讓兩個侍妾住在東廂房,又添置了幾個下人和管事媽媽,紫苑也是煥然一新,多了幾分喜氣,我回來時還看了一眼羽兒一眼,他的氣色不錯,希望沖喜後他能徹底好起來,那就阿彌陀佛了。”
藍政錦心疼地抱着她進裡屋,“你也是太操心了,明天又沒婚宴,不過是進個新人,門第還那麼低……要依着我,就不該給那逆子弄什麼沖喜,昨日若不是你開口我都不會答應他,省得他好了給我添堵!”
倪氏笑了笑,“羽兒還小不懂事,些許娶了媳婦就會好了。”
“只怕他是娶了媳婦忘了咱們。”藍政錦哼了聲,“當我們的眼睛都是擺設不成,以爲誰看不出他那點心思,指不定他在鎮江揹着咱們做了什麼,不然又怎麼會一心想娶那戶人家的女兒!想必那未過門的媳婦也是個不守規矩的!”
“羽兒還小,他又長得那般俊逸,怎麼會沒有姑娘倒貼喜歡。”倪氏勸他,擡起小手給他揉了揉胸口,“既然事情定了夫君就不要再生氣了,這還沒進門呢你就這般不喜歡,也是讓羽兒難做。”
“進門後那逆子好了倒也罷了,若是不好,她做上那個位置還是麻煩。也不看看她是什麼出身。總不能讓人說武鄉侯府的世子妃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兒,還不知道別人怎麼笑話呢,所以說你是太縱容了羽兒,不該答應此時,讓他早早的去了也到省心、”
藍政錦是對那什麼通判的李家小姐一萬個看不上,又知道她是藍翎羽自己選的人,更加不屑。
“夫君!”倪氏哄他,聲音甜死人不償命的那種,“夫君之所慮乃妾身所憂,妾身以爲先順着羽兒,等他的病好了,咱們……”
倪氏和藍政錦咬了會耳朵,藍政錦聽後喜上眉梢,感受到耳邊傳來的熱氣,他粗氣一喘,整個人都壓在倪氏的身上,開始扒衣服……
這日日,夜夜,他們青園哪一天不是像洞房花燭夜般熱鬧,兩個人絲毫不把明日的大婚放在心上。
可是有的人確不一樣,在這個夜晚每個人都似乎伺機而動,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勾當,不知道慕雪衣的詛咒,不知道倪氏的盤算,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不防。
等倪氏一走,藍翎羽就找來自己的人,爲了明日大婚做準備!
到了第二日天未亮,李朝朝就已經坐在梳妝檯前,開臉媽媽走進來,她得了賞,臉色正是高興的緊,對今日的事也十分用心。
開臉,化妝,穿鳳冠霞帔……
足足一個時辰,迎親的隊伍來了,沒有意料中的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只是有個管家摸樣的人前來,對姑奶奶道:“請新娘子上花轎吧。”
姑奶奶蹙眉,“你們世子爺呢?”
她站在門口看了眼迎親的隊伍,只聊聊數人,心中頓時火冒三丈,欺人太甚!
可是她又能說什麼?
對方是武鄉侯府,過了定,就是李朝朝不想嫁今日也得上這花轎!
院子裡一間廂房裡,兩個丫鬟扶着頭上蒙着大紅繡鴛鴦的喜帕的新人從屋裡出來,姑奶奶見狀只嘆了口氣什麼也無法說,不能誤了吉時,否則就不吉利了。
還沒出門,大夫人忽然被新買來的丫鬟推到院子裡,朝着那個刺目的紅,憋着一口氣朝着她呸了聲,只一聲就是她全部的話。
此時晨曦的光剛剛露出天際,黑與白的搏鬥出長空,最好的時光在這一刻綻放,映照着李朝朝身上正紅色的緋羅攢金絲刺五鳳雙層廣綾大袖吉服上,隨着她的擺動,胸前那一顆瑪瑙嵌紅寶石流轉着熠熠的豔光,外罩一件品紅雙孔雀繡雲金纓絡霞帔,底下依舊是正紅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緞彩裙袂上繡着石榴鴛鴦花樣,長長裙襬曳地隨風而動,上綴有數枚十色閃耀的細碎寶石,光彩奪目中更添了幾分福澤之氣。
直逼人眼。
大夫人覺得眼睛都花了,可是就是不肯移開,恨恨地瞪着她,心裡發狂地詛咒着她——李朝朝害她,奪四姑娘心上人,她只要踏出這門進入武鄉侯府,今生今世必定不幸,比她不幸,比四姑娘還不幸!
不幸不幸不幸!
姑奶奶本就心中有氣,看着大夫人那個樣子更是萬分惱怒,但當着武鄉侯府人的面,決不能讓五姑娘有一絲難看,她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哎喲了聲,暗地裡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大夫人,“瞧把嫂子高興的,這是又忘記吃藥了吧!我知道你是爲了五姑娘高興,想說說不出來!走回屋先吃藥,別耽誤了姑娘的吉時。”
她一揮手,春麗和冬月一左一右地扶着李朝朝上了花轎,新人上門一路上不許說一句話,春嫂跟在後面在後面小心着提點着,李朝朝早有過一次經驗,並不在意方纔大夫人的惡毒,一身淡漠地上了花轎。
武鄉侯府的管家喊了聲:“起——”
後面的小廝進屋去擡嫁妝,結果衆人還沒走到巷子口,忠義公雲鋒突然出現,笑道:“今日我親自爲外甥媳婦送嫁,也讓衆人知道知道這天大的喜事!”
迎親管家看着忠義公坐在高高的大馬之上,朗聲一喝:“繞城三圈。”
那管家差點嚇尿了!
繞……饒……永康城三圈?
那豈不是到晚上都不能回府?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侯夫人已經交代過今日的事要低調低調,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是武鄉侯府娶親,他本來答應的妥妥當當,想着那戶人家都是女眷,又沒個人做主的人,以爲很好拿捏,可是這時候忠義公出現他……他怎麼交代?
管家見無計可施,清了清嗓子對花轎裡的人說:“額……”
他抿了抿嘴,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稱呼人。
管家硬着頭皮喊道:“小姐,您初來乍到是不曉得,永康城可大着咧,繞城三圈的話就到晚上去了。”
他說的是官話,就有點拿喬,瞧不上這自以爲是鄉下來的女子,態度也不清不楚,不甚恭敬。
花轎裡的人不說話,春嫂在旁冷冷地接話,“新娘子不能開口說話,請您去和忠義公說吧。”
春嫂用的也是官話,很是地道,聽得那管家一愣,一個下人婆子都會說,那這轎子裡的小姐肯定也懂的。
管家可不敢和忠義公理論,只能聽之任之,只要默默地繞城三圈就好,熟知忠義公自己還帶了自己的喜樂,跟在轎子旁好不熱鬧,就是想不知道的,被那些圍上來的百姓問了一通,還有專門撒銀錢銅板的,這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武鄉侯府的世子爺娶親咯!
那整整齊齊一共一百二十八擡嫁妝,彰顯着武鄉侯府的高貴,只是不知道他們家是娶了誰家的貴女,居然這麼闊氣!
一百二十八擡!連那管家也震驚了,他明明記得只送了幾十擡而已,這女方家又不是什麼有錢的人,怎麼會多出這麼多來!
女方的嫁妝少都會被人瞧不起,可是現在這位未進門的少奶奶拿出這麼多嫁妝來,那就有了足夠的底氣,旁人都無法置喙什麼,甚至給武鄉侯府長臉了!
管家他此時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完完完了,這下子侯夫人失策了!
李朝朝穩坐在轎子裡,等武鄉侯府那邊到了時辰沒還接到新娘,倪氏就接到前來回話的小廝,嘴角冷冷地勾着笑,忠義公居然和他來這一手,他有張良計,自己就有過牆梯!
再回過頭,倪氏就進了老夫人的院子裡回話,到了午時三刻,花轎終於到了武鄉侯府的門口,那管家擦了一把汗好在沒有耽誤了時辰,他點頭哈腰地對忠義公道:“公爺,請先進去吧,新娘要進門了。”
忠義公深深地看了一眼花轎,管家硬着頭皮繼續道:“公爺請!吉時耽誤不得!”
雲鋒想到昨夜羽兒派人來送的信,沒想到倪氏果然動了歪腦筋,他纔會讓人擺足了架勢,讓滿城皆知。
現在讓他自己單獨進去,倪氏一定有新的花招。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他是看準了這新媳婦的能耐,她和羽兒那小子聯手,倪氏未必是對手。
不管倪氏做什麼,他都相信羽兒和朝朝兩個人都有萬全之策。
雲鋒忽然笑起來,翻身下馬,把繮繩帥氣地扔出去,喜氣洋洋地走進大門,今日是羽兒的大喜之日,他說什麼也要多喝幾杯。
好久沒喝喜酒了,就連自己的喜酒都忘了其中滋味。
花好月圓人長久,只是當時已惘然。
管家鬆了口氣,以爲忠義公會堅持到底,他就真的可以跟侯夫人以死謝罪了。
他衝着八擡大轎的幾個人招了招手,“走,進門。”
八個轎伕用力擡起來,隨着管家的腳步往前走,走的卻不是正門,而是南北的側門。
這不合規矩!
此爲姨奶奶之禮!
春麗和冬月不明白,可是春嫂是過來人如何看不明白。
她倒吸了口氣,沒想到倪氏竟然敢這般明目張膽。
春嫂壓低聲音,湊到花轎的簾子前低聲道:“姑娘,咱們走的是側門!”
花轎中的人不說話,只冷冷地笑了笑……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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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華麗麗的卡文了。
明天要去一趟成都機場,不知道何時回來,不過最少也五千字。
這兩章別看字數少就跳定啊。
是大婚和洞房啊。
本來一萬字搞定的……但是這兩天着實有點瑣碎的忙。
另外《素女經》和《洞玄子》是春宮圖,我查了很久,哎呀我真是個寫實派!
大家可以去查看哈哈哈哈……
明天洞房。哦也。
==大婚倪氏都不放過他們。你們猜。洞房會順利麼?